“朕心意已決,這些勳貴大明不要也罷,這鍋不論有多大,朕背了,佑明你且放手去做!”崇禎把手中精緻的茶碗摔了個稀碎,悍然而道!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
朝廷養了勳戚三百年,國朝有難,竟一分力都不捨得出,就是養了三百年的豬也不至於只值一百多萬兩吧。
崇禎是哀其短視,怒其不爭。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給太子鋪好路,讓這路不至於如他般坎坷,這是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
“皇上莫要心急,一口吃不成胖子,且再等等吧。”劉鴻漸略微的想了想道。
今日來赴宴的勳戚不足大明全部勳戚的一半,大明太寬廣了,消息傳達極慢、交通更是不便,而勳戚遍佈各地,大多數使差甚至都還未到目的地。
況且總得給這羣人一點思考的時間,如今雖然軍隊掌握在崇禎手裡,但冒昧的開擼,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
這名聲傳出去可是大大的不好聽,說不定遺臭萬年也不好說。
他可不信所有的勳戚都如此短見看不出目下的情況,大明不再是一年多以前的大明,崇禎也不再是一年多以前失去雙眼和臂膀的崇禎。
聰明的人看明白局勢會來找他的,到時這竹槓怎麼敲,主動權便在他那兒了。
他的目的並不是殺雞,而是取卵,你自己不給,便只好開膛破肚了。
“咦,這個誠意伯劉孔昭認捐了十一萬兩誒,皇上,此人你可識得,是個土豪嗎?”劉鴻漸無聊的翻看這賬目,在最後一頁竟然找到個鶴立雞羣的,一時便來了興致。
“此是開國元勳劉基劉伯溫的後人。”崇禎隨即大致說了下這劉孔昭的光輝事蹟。
他對這人沒什麼好感,畢竟相比士兵們的撫卹銀,不過是九牛一毛,而且這劉孔昭,實在是太不務正業了,不堪大用。
“嗯,有點意思,臣倒是想會一會他!”朱家祖宗的狗頭軍師呀,聽說還會算卦,劉鴻漸饒心道。
他看重的不是這廝愛說媒,而是這廝對於勳貴之間的瞭解,衆多勳戚還是有個捨得破財爲國的,拳拳之心可嘉。
“佑明,且去一趟端本宮看看慈烺吧。”崇禎嘆了口氣道。
朱慈烺對近來發生的事十分自責,畢竟三個月以來是他在監國,朝堂百官半數獲罪株連,朱慈烺愧疚之下把自己關在端本宮已經數日未曾出來。
在崇禎眼裡,那些個犯官都是咎由自取,但作爲父親,崇禎還是很心疼自己兒子的。
劉鴻漸倒是無所謂,出了乾清宮,輕車熟路的便到了太子東宮。
太子大伴兒龐大海見劉鴻漸前來趕忙相迎,主子自責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龐大海也是心有慼慼。
“慈烺,別來無恙呀!”進的朱慈烺的書房,見朱慈烺獨自一人在寫着什麼,劉鴻漸輕聲道。
“劉師傅免禮,慈烺好些日子沒見你了。”朱慈烺見狀趕忙丟下手中毛筆起身相迎。
身爲太子,在崇禎御駕親征的三個月裡,朱慈烺每日都要去太廟祭拜一番,祈禱他的父皇能平安歸來。
而北伐勝利,朱慈烺當然知道這其中他的老師安國郡王劉鴻漸居功甚偉,是以見劉鴻漸前來心情也好了不少。
“不是說無人之時,咱們以兄弟相稱嗎?怎麼,只是斬了幾個朝臣便想不開了?”劉鴻漸笑言道。
“那可是三百條人命呀,且此事因慈烺而起,慈烺心中有愧!”朱慈烺從龐大海手中接過茶碗,遞給劉鴻漸道。
在朱慈烺眼裡,崇禎是嚴父,心中許多的心思他都無法對崇禎說出口,但劉鴻漸卻是不一樣。
雖說明面上劉鴻漸是他的老師,但這個老師與其他幾位師傅不一樣,彷彿什麼事在劉鴻漸口中都是毛毛雨,對禮教祖制更是嗤之以鼻。
而且二人年紀相差不大,有什麼心事朱慈烺更願意對劉鴻漸說。
“你呀,跟皇上還差着十萬八千里,三百條人命算什麼?你可知若真是被那些圖謀不軌的朝臣得逞,又要死去多少無辜的人?”
劉鴻漸彷彿訓導後輩般,教訓起太子來。
一直以來朱慈烺都以崇禎爲標杆,但說到底,他的性子一點不似崇禎,反而更像孝宗弘治帝,太寬仁了。
這性子若是在太平盛世,必定爲萬民頌揚、被百官愛戴,可你都不看看如今是個什麼情勢?
此乃亂世,寬仁在亂世之中如何求存?
怕是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銀子吧!
帶崇禎去了一趟關外,領略了戰場的殘酷,方使崇禎明白,亂世什麼最重要,一曰民心,二曰拳頭,三曰集權。
集權是爲雷厲風行,政策定下,上行下效能夠極快的實施,而不用去與朝臣們議完事,再與內閣議,議來議去沒個章法,黃花菜都亮了。
崇禎正是懂得了這個道理,才重組了內閣,如今的內閣已經基本上是崇禎的一言堂。
大多數時候大事皆是崇禎與劉鴻漸商議一番,然後再聽聽閣老們的意見走個過場,能辦事的就好生待着,不聽話的回家去,就是這麼簡單,就是這麼獨裁。
如今崇禎是學會了,但他也幹到頭兒了,近二十年的夙興夜寐憂愁憂思已經將他的身體掏空,羸弱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繁重的朝政。
大叔待他不薄,他想讓崇禎看到大明的改變,想讓他看到那所謂的盛世。
可偏偏太子又是這般……怪不得在關外崇禎昏迷時一定要與他託付大事,又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又是太師的。
知子莫若父,有些話崇禎也許無法說出,但身爲人父的這份慈愛劉鴻漸都能感覺得到,父愛如山,便是如此了吧。
外加上崇禎決意與勳貴們決裂,就算拼一把也想讓朱慈烺的路好走一些,這是一個父親無言的愛呀!
“慈烺且記住,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爲官,如果你能真正理解這十六個字,方爲明君也!”劉鴻漸嘆了口氣道。
這十六個字並非只是表面上的意思,人當然要善,善也當然可以爲官,但善在惡前天生沒有優勢,這也是他提倡用循(刺)吏(頭)而不用清(呆)流(子)的原因,二者都可爲善,可方式大有不同。
太子還年輕,有些事想不明白不要緊,反正他也還年輕。
正說話間,龐大海自外面進來,後頭還跟着個宮娥。
“太子爺,皇后娘娘懿旨,宣安國郡王坤寧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