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立即搓了個喇叭筒,給範星辰遞了過來,範星辰劃了根火柴,深深的吸了一口,嗆得咳嗽了起來,這傢伙本來是個讀書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但是這一個多月下來之後,跟着方漢民這幫傢伙,現在張嘴閉嘴也是滿嘴的髒話,老子幾乎掛在嘴上,搓喇叭筒抽的時候,比誰都搓的順溜。
而方漢民也很痛快,這一次阻擊戰打的確實漂亮,眼前小小一片河灘裡面躺滿了鬼子和緬奸的屍體,其中還有幾個鬼子沒死,躺在那兒嘰裡呱啦的慘叫着,大概意思是救救他們或者打死他們,不要讓他們再受苦了,可是日軍那邊沒人開槍送他們一程,方漢民更沒有興趣幫他們解脫,於是他們只能躺在那兒慢慢的流血,等着死亡的降臨。
而一個鬼子實在是受不了,終於拉響了一顆手榴彈,嘴裡用日語大叫着:“媽媽……”把手榴彈放在胸口,一聲轟響之後,整個人的胸腹都被炸開,當即就斷了氣。
這樣的場景方漢民和手下們很少有人感覺不忍,相反還很痛快,方漢民給這幫弟兄們說過第十八師團的作戰經歷,後世有人以訛傳訛,說十八師團也是製造南京大屠殺的一支日軍,但是實際上第十八師團在杭州灣登陸之後,先是攻佔了蕪湖,接着又轉向攻打杭州,並未直接參與攻擊南京。
但是這並不代表着第十八師團就沒幹過人神共憤的惡事,南京的失守,第十八師團也起着很重要的作用,而這個師團一樣在中國戰場上犯下了累累罪行,同樣也是罄竹難書。
現在方漢民他們都認爲今天打的都是十八師團的日軍,並不知道其實這支日軍主力,並不都是十八師團的,而是第五十五師團的,所以他們虐殺這些鬼子,根本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即便他們知道這些鬼子大部分不是十八師團的,估摸着也沒人會爲他們感到悲哀。
就在所有人都在痛快的哈哈大笑的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大!方隊長!範排長!我中彈了!你們誰來幫幫我……”
方漢民聽到聲音之後,立即聽出是外號雞脖子的馮正明的聲音,掃了一下之後,立即發現馮正明到現在還趴在他的陣位上沒動,於是趕緊匍匐了過去。
當他抱着馮正明把他翻過來的時候,才發現馮正明左胸上有一個小小的搶眼,一顆子彈直接穿透了馮正明的胸膛,從背部飛了出去,一股股鮮血正在緩緩的涌出,難怪他趴在地上不能動,連叫聲都這麼微弱。
馮正明的臉色蒼白,被翻過來之後,苦笑了起來,用手捂着受傷的胸口,咳嗽着說道:“老大!我開不成車了!我有點冷,還有點瞌睡!”
“雞脖子,挺住!別睡,你沒事的!不要緊,你不會死的!”方漢民一把撕開一個急救包,取出紗布又撕開馮正明的衣服,把紗布按在了他的傷口上,讓旁邊的人幫忙按住,安慰馮正明到。
馮正明咳嗽着,嘴裡已經有了學沫,看着方漢民居然笑了起來:“老大,真是很痛快!我從來沒這麼痛快過!我剛纔撂翻了倆鬼子!真的!一個打住了肚子,一個打住了脖子,都當場撂翻了!值了,真的值了!遇上你之前,我從來沒殺過鬼子,可是這些日子,我跟着你殺了好幾個鬼子了!真是值了!而且還賺大了!
我知道你騙我的,這傷我見過,沒人能活下來!你們別管我了!帶着我你們走不了!我也不想死,可是不能因爲我拖累了弟兄們!給我留一條槍,給我一顆手榴彈!我在這兒拖一會兒鬼子!”
方漢民似乎從來沒有像這段時間這樣,流過這麼多眼淚,馮正明嘴碎,小毛病很多,槍法也不好,還有點嘴饞,經常偷吃東西,爲此沒少罵這傢伙,但是這傢伙脾氣好,從來不生氣,罵也就罵了,該咋咋樣,方漢民經常說他是爛泥扶不上牆。
可是就這樣一個一身小毛病的傢伙,跟着他打仗的時候,卻從來不含糊,而且到了這會兒,還說出這樣的話,方漢民的眼眶一下就紅了,眼淚禁不住想要涌出來,強忍着扭頭擦了一下,轉頭過來對他罵道:
“放屁!你不會有事的,我會帶着你走!別想那麼多!你這傢伙是個禍害,人們都說禍害一千年,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呵呵!老大,你騙我!我知道你是騙我的,我就算是感覺不到疼,也知道我不成了!這會兒我越來越冷,別廢話了!我知道你捨不得丟下我,可是我不成了,趁着我還活着,讓我再多殺幾個鬼子,撈點本!要不然的話,我死了也就白死了!走吧!趕緊走吧!再晚就走不了啦!”馮正明伸着手摸他的槍。
方漢民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其實他很清楚,馮正明的傷他救不了,這傷就算是貫通傷,可是卻傷了肺葉,胸腔裡面的出血根本沒法止住,馮正明正在失血,用不了太長時間,就會被自己肺裡流出的血活活淹死,就算是不被他自己的血淹死,也會失血過多而死。
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馮正明慢慢的死去,卻做不了任何事情,這種無力的感覺,讓方漢民非常難受,甚至忍不住想要仰天大叫一聲。
馮正明說的一點都不錯,他也感覺到了生命力正在流失,身體越來越乏力,而且呼吸也開始越來越困難,喉嚨裡不斷的泛出血腥味,還有血從鼻子裡嗆出來,所以纔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要留下拖一會兒鬼子。
雖然方漢民不想承認,也不想放棄,可是理智告訴他,他帶不走馮正明,即便是強行帶走他,馮正明也只會死的更快一些。
旁邊圍過來的人也都掉了眼淚,剛剛因爲打了大勝仗的歡喜,在這個時候已經都消散不見了,雖然他們打了一場大勝仗,可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一樣也付出了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