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曉的公雞還沒有叫,躺在土炕上的陳雲峰就醒了,大腿和肩膀上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陳雲峰還時不時的會想起子彈擊中自己那一刻時的疼痛、眩暈和絕望,作爲軍統情報員的陳雲峰是個奇葩,他是在運城自己家的小院裡被軍統的人臨時徵召成情報員的,30歲的他甚至連槍都沒有摸過,他接觸最多的就是菜刀,沒錯,參加軍統之前,陳雲峰是個廚子,在運城當地算是有點小名氣的廚子。
陳雲峰膽子小在他家那條街上是出了名的,五短身材頭圓脖粗的他怎麼看,都不像個情報員,而且他也沒有憂國憂民的那種胸懷,他會被軍統徵召,完全就是一個偶然,大半個月前,陳雲峰像往常一樣離開家去酒樓開工,走出去不多遠就聽見了一陣槍聲,膽小如鼠的陳雲峰嚇的連忙往家跑,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這句老話一點不錯,兔子一樣竄回家的陳雲峰還沒來得及把自己家的大門關上,一隻滿是血漬的手就從門縫裡伸了進來。
“老鄉,你別怕,我不是壞人”一個皇協軍裝扮的漢子捂着腹部闖進了陳雲峰的院子,他捂着腹部的手指縫中還滴滴瀝瀝的向地上滴着血,看那樣子是傷的不輕,陳雲峰想要拒絕,可是看到那漢子右手裡拎着的駁殼槍,膽小的他最後選擇了閉上嘴保持沉默。
受傷漢子環視了一遍陳雲峰的院子,發現了陳雲峰家擺在院子裡的水缸後,大步跑過去連着灌了好幾瓢,“老鄉,你是本地人,一定知道解州關帝廟吧”在陳雲峰下意識的點頭之後,依靠着水缸坐在地上的漢子從貼身口袋裡掏出一個用油紙層層包裹着的信封,“我是國民政府的情報員,隸屬軍統山西情報站,這裡面是一份很緊要的情報,麻煩你帶去關帝廟,交給關帝廟門口賣香燭的曲麻子”
陳雲峰那裡接觸過這些,看着漢子遞過來的油紙包,只是不住的搖頭擺手,失血過多的漢子身體已經非常的虛弱,如果不是惦記着這份情報,他根本也跑不到陳雲峰家這裡,“老鄉,我知道做這件事情是爲難你了,可這份情報非常的重要,爲了這份情報,我失去了一個兄弟,他是有家有口的人,就爲了掩護我丟了性命”
“你知道運城有一個日本人的飛機場嗎,他們的飛機從運城起飛已經轟炸重慶很長時間了,如果不能把這份情報送出去,還會有更多的人會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陳雲峰見過死人,就在日本人攻佔運城的時候,他家所在的這條巷子死了兩戶人家,如果陳雲峰不是恰巧去給商會會長家做壽宴,怕是自己也會早早死掉了。
陳雲峰說到底不是個硬心腸的人,可他一想到那些端着槍殺人如麻的日本兵,心裡就直打鼓,眼前這個漢子手裡還拿着槍都不是日本兵的對手,自己一個廚子又能幹些什麼,說不定自己還沒有跑到關帝廟,就已經被日本兵打成篩子了,“我不行,真的不行,周圍鄰居都知道我膽小,從小就這樣”陳雲峰的頭搖的撥浪鼓一樣,看的那漢子直犯眼暈。
“閉嘴”受傷的漢子見軟話大義打動不了陳雲峰,便立時翻了臉,用手裡的駁殼槍指着陳雲峰,一副想要殺人滅口的摸樣,被黑洞洞槍口指着的陳雲峰兩腿一軟當即跪倒在院子裡,如果不是這漢子已經進了自家的院子,陳雲峰怕是會搬出早已逝去的老孃指天發誓了。
“啪”一個深綠色的小本子被扔在了陳雲峰面前,“這是軍統的證件,我現在代表軍統徵召你加入軍統山西情報站”受傷的漢子用一種獵人看着獵物的眼神看着陳雲峰,陳雲峰癱軟在地上肥胖的身體抖的像篩糠一樣,他知道如果自己敢說半個不字,那漢子手裡的槍一定會打響,吃槍飯的人都是亡命徒,再加上他現在已經受傷了,外面還有日本兵在到處抓他,說不定這個傢伙會拉自己當做臨死前的墊背鬼。
“關帝廟、曲麻子,關帝廟、曲麻子”生怕自己忘記的陳雲峰一邊走一邊在嘴裡唸唸有詞,面對着黑洞洞的槍口,陳雲峰最後選擇了妥協,陳雲峰膽小,但他並沒有忘了自己還是個中國人,被軍統臨時徵召的事情,陳雲峰並沒有在意,那種地方又怎麼會只是嘴皮子動幾下就能隨便進的,真要是那樣,那還不遍地都是軍統的情報員了。
陳雲峰之所以會答應那受傷漢子去關帝廟送情報,更多的是因爲震撼,爲了給陳雲峰創造機會,受傷漢子決定用自己做餌引開正封鎖街道的日本兵,“我的傷太重了,就是現在有醫生和藥也不管用了,一會我先出去開槍引開那些日本兵,你找機會去關帝廟”受傷的漢子撕開身上的皇協軍軍裝把腰腹緊緊的裹了一圈,然後又檢查了一遍彈夾,這纔看着陳雲峰最後笑着說道,“記住,你現在是軍統情報員,這份情報是用兩條性命換回來的”
受傷的漢子走了,只剩下陳雲峰呆傻傻的看着攥在手裡的那份情報和軍統證件,就在10分鐘前,他還只是個運城紅居樓的廚子,而現在他卻成了所謂的情報員,手裡還攥着一份用兩條人命換回來的情報,而且這份情報很可能會關乎更多人的性命,“啪”“啪”離着陳雲峰家不遠的地方響起了槍聲,陳雲峰知道是那受傷的漢子在引開街上的日本兵。
持續的槍聲漸漸遠去,一直呆坐在地上的陳雲峰突然起身用袖子摸了抹臉,把那份情報和證件貼身放好轉身出了小院,陳雲峰知道自己此去是凶多吉少,所以他連院門都沒有鎖,街上根本就看不到有人,早起的人都被剛纔的那陣槍聲給嚇着了,說也不敢上街亂走動,只有陳雲峰像個傻子一樣在街上快步的走着。
仗着對運城的熟悉和自己在酒樓裡的面子,陳雲峰從酒樓裡推走了一輛自行車,肥胖的身體讓自行車痛苦的發出咯咯吱吱的呻吟,可陳雲峰顧不上擦去臉上的汗水,只顧一個勁悶頭歪歪扭扭的騎着自行車一路疾行,他的腦子裡就只有一件事,要把這份情報送去關帝廟,爲了這份情報,已經死了兩個人了。
曲麻子在關帝廟也算是個名人,抗戰爆發之後,他就在這裡擺攤賣香燭,而且他只有一隻胳膊,曲麻子從哪裡來,爲什麼只有一隻胳膊,誰也不知道,熟悉他的人只知道曲麻子不愛說話,總喜歡半夜的時候一個人燒些紙錢,只有一隻胳膊的曲麻子很好找,陳雲峰騎着自行車到達關帝廟外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找見了曲麻子,只可惜他不敢過去傳遞情報,原因很簡單,今天有日本女人來這裡上香拜佛,關帝廟外面全都是日本兵和便衣特務。
陳雲峰決定先等等看,他已經找見曲麻子了,就不打算半途而廢,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好容易等着廟裡的日本女人出來了,心急如焚的陳雲峰卻發現曲麻子像是要收攤了,“你是曲麻子。”快步走過去的陳雲峰也顧不上還有日本兵和特務沒有撤走了,直接找上了曲麻子。
“有個朋友託我帶了東西給你”陳雲峰不待曲麻子瞪眼,悄悄的攤開手掌給曲麻子看了自己攥在手心裡的軍統證件,陳雲峰原本想着自己找到曲麻子,再把那情報和證件交給他,這件事就算是完了,可他低估了日本人的能力,也同樣高估了國人的骨氣,喜歡獨來獨往的曲麻子早就成了有心人的目標,日軍之所以遲遲未抓曲麻子,只是想知道他會和誰聯繫,人家這是想放長線釣大魚的,就陳雲峰傻頭傻腦的自己撞了上來。
“走,快走,把情報送去重慶給戴老闆”曲麻子突然從香燭攤子下抽出一把手槍,只一槍就把旁邊的一個長衫漢子擊倒在地,顧不上細問的陳雲峰抱頭鼠竄,連自己騎來的自行車都不要了,幾個想要追擊陳雲峰的便衣被曲麻子射出的子彈給攔了下來,一時間關帝廟前乒乒乓乓的打成了一片,等到日軍巡邏隊聞訊趕到的時候,曲麻子早就身中數槍倒在了血泊裡,而陳雲峰卻不見了蹤影。
三代生活在運城的陳雲峰從不知道逃難是個什麼滋味,這次他知道了,強作鎮定的陳雲峰混在出城的人羣裡離開了運城之後,便是無目的的流浪,他只是知道重慶在運城的西南方,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去重慶,渴了餓了,就找個村子討要些吃喝,瞌睡了就找個避風的地方隨便對付一宿,不到半個月,原本心寬體胖的陳雲峰就活脫脫的變成了一個乞丐。
直到陳雲峰撞見了出來清剿游擊隊的日軍小隊,身重兩槍被游擊隊救下後,他這才知道,自己這半個月的徒步流浪生活算是白費力氣了,他現在養傷的這個村子距離運城不過幾十公里遠,根本辨別不清楚方向的他,這半個月來竟然一直在運城周圍打轉,情報和軍統的證件早就被游擊隊的人拿走了,陳雲峰幾次索要無果之後,便索性是賴在了這裡,游擊隊要是不能給他個說法,他會一直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