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京相繼淪陷,徐州告急,安徽危在旦夕。
重慶方面,要求將一批國寶級文物,從安徽秘密轉移到後方。爲掩人耳目,這批文物由桂軍護送到廣西后,轉道到重慶。
桂軍第31軍軍長劉士毅接到密令後,以塗縣一戰的傷員多爲由,遂派獨立93師獨立團護送傷員回廣西治療。
獨立團轉道湖北、湖南兩省回到廣西。由於保密工作做得到位,而且桂軍在淞滬會戰和正在激烈戰鬥中的津浦戰場上,打出了“鐵軍”的威名,因此獨立團所到之處均得到地方友軍的熱情幫助,一路上非常順利。
雖然護送傷員也是執行軍部的命令,也是在戰鬥,但是對於獨立團的將士來說,對這次的行動還是不能理解。他們心中充滿對日軍的仇恨,他們要爲死去的戰友報仇。
獨立團從廣西出徵到上海時,一共一千五百多人,淞滬會戰結束後,只剩下八百二十人,犧牲近一半。這還是所有桂軍中,犧牲人數最少的部隊。
津浦戰役開始前,獨立團補充兵員後,人數達一千二百人。但是,經過塗縣一戰,未喪失戰鬥力的僅有不足五百人,傷員一百多人。
兩個大戰役合計,日本鬼整整欠下獨立團一千多條人命。
這賬還沒全部討回,也難怪獨立團的官兵有些牴觸情緒。
不過,牴觸歸牴觸,任務還是得完成的。
獨立團護送回廣西的所有傷員,其實該做手術的,都已經做了,只需療養一段時間就能上戰場。
李桂南接到命令,任務完成後,獨立團無需返回津浦戰場參戰,駐守賓陽縣維護一方安寧。傷兵康復後,均編入獨立團。
獨立團開進賓陽時,民衆自發起來,站在街道的兩旁敲鑼打鼓,迎接英雄回家。
然而,獨立團的官兵們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了,個個拉耷着頭,完全沒有出征時的威風凜凜。
沒有辦法,戰敗是軍人最大的恥辱。如今,日本鬼子的鐵蹄還在踐踏我中華大地,殺戮我們的同胞,獨立團卻已搬師回營,軍人的尊嚴何在?顏面何在?
整齊的隊伍正朝軍營的方向前進。
突然,一位瘦高個老者站到道路中間逼停隊伍。
路旁的鑼鼓聲、歡迎聲戛然而止。
老者七八十歲模樣,身高一米七左右,頭戴禮帽,身着青灰色長衫,白眉、白鬚,雙目烔烔有神。
老者雖然手持柺杖,但是其精神抖擻、神采奕奕,身體比較硬朗。
隊伍中間的一輛吉普車停下。
李桂南道:“什麼回事?隊伍怎麼停下來了?”
坐在一旁的陳伯元道:“我下去看看。”
正在此時,一名警衛小跑到車邊,前來報告。
警衛敬禮,道:“報告團座,前方有城東的蔡老先生攔路。”
蔡老先生是賓陽城內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不但家大業大,還注重仁義道德,非常受人敬重。而今,他爲何要當衆阻擋部隊進前呢?
李桂南驚訝,道:“呃?去看看。”
李桂南和陳伯元還有副官都下車,走到隊伍的前面。
三人走到蔡老先生面前,立刻敬禮。
“呵呵,英雄不必多禮!”蔡老先生一邊捊着下頜半尺長的白鬍子,一邊笑道:“老夫聽聞壯士凱旋,特來此迎接!”
李桂南道:“慚愧慚愧!如今倭寇未除,我等卻奉命搬師回營,實在是有辱父老鄉親的使命啊!”
“哎,此言差矣!我八桂子弟共赴國難、血染沙場,在淞滬會戰、津浦戰役打出了我桂軍的威名,爲我廣西爭得了榮譽,此乃我中華之幸事,八桂之事啊!”
“蔡老先生言重了。李團長說得對。徐州會戰還在激烈進行中,我部便奉命護送傷員返桂,實在慚愧啊!”陳伯元道。
“如今國難當頭,只要一心支持抗戰,護送傷員返桂亦或維護一方平安,不也是爲抗戰出力嗎?”蔡老先生道。
“說得好!哈哈。”
李桂南、陳伯元、蔡老先生和副官都哈哈大笑起來。
蔡老先生道:“李團長,老夫配了薄酒,專門爲我八桂壯士洗塵,還望團長開恩。”
李桂南看了在路兩旁各排着數十人,他們手裡或捧着搪瓷碗或酒罈,就知道蔡老先生攔路的目的了。
“好。我就代全團官兵謝過蔡老先生了。”
蔡老先生道:“請!”
三人被蔡老先生請到路旁,每人幹了半碗水酒。
水酒,是壯鄉自釀的土茅臺,酒精度約十五度左右的大米或玉米酒,順口,香醇。
三人喝完酒後,鑼鼓聲、整齊的歡迎聲又響起。
部隊又緩緩進前,士兵每人都接過老鄉們遞過來的酒碗,不管是一口乾還是舔一舔,每個人都會接受這一份賓陽人們的熱情。
部隊回營後,各單位還是以開拔前的營房區分開來。
之前,柳洛塵是排長,如今他已升爲連長,因此李磊以前的連隊部就變成了柳洛塵的了。
小六子走了,柳洛塵的警衛和勤務兵就只好落到山炮頭上。
吃貨山炮沒有什麼抱負,只要做柳洛塵的跟屁蟲,他就心滿意足,因爲呆在連長身邊,吃喝不用愁。
山炮將柳洛塵的辦公室收拾得乾乾淨淨以後,覺得還是缺了什麼,但是撓頭撈腮也想不出來。
“你幹嘛?有什麼問題嗎?”
柳洛塵懶洋洋地坐在辦公桌前,靠在椅子上,將雙腳架在辦公桌上,微閉着眼睛問。
“沒……沒……沒幹嗎!我是想……想……想幫……幫……幫你把辦公室布……布……佈置得像唐醫生的一樣。”山炮傻笑。
“這能一樣嗎?她那裡是醫務室。”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唐醫生桌……桌……桌子上,有一盆仙……仙……仙人球。我上……上……上街,幫你買……買……買一盆回來。”
“去吧!這個可以有。”
提到唐淼淼,柳洛塵趕緊跳起來,快速走到窗邊的一塊軍容鏡前,整理頭髮和着裝。不知道孟雅思的腿怎麼樣了?應當出院了,痊癒了吧?
剛回到,柳洛塵就一直忙連裡的事情,差點就把孟雅思和唐淼淼給忘了。
說來連柳洛塵都感到奇怪,以前爲了唐淼淼,他連命都可以不要,而且兩人還訂了親,儘管是假訂親。但是經過這一次出征回來以後,他和這兩個女孩子都已快半年沒見面了,如今他最想去見的是孟雅思而不是唐淼淼。
是因爲和孟雅思分別時,她有傷在身更需要關心的緣故嗎?還是因爲剛運回一批傷員,唐淼淼一定忙得不可開交,不宜會客呢?
藉口,統統是藉口!
想念和牽掛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它是內心感情的真實表達。不管你冷若冰霜的還是熱情似火的人,不管是豆蔻年華的少年還是油膩大叔,只要墜入情網,都逃不過愛情這個結。
柳洛塵往頭髮上打了些油,梳了又梳了,還是覺得不夠滿意,再梳。
“山炮,你覺得這個髮型好看嗎?”柳洛塵頭也不回地問。
山炮正要開口時,着一身筆挺新軍裝的孟雅思悄悄走了進來。她頭戴軍帽,腰繫皮帶,將她本來就誘人的曲線勾勒得更加完美。
山炮正要向孟雅思打招呼,卻被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山炮,好不好看嘛?”
“哦……”
“你說,孟長官是喜歡三七分的頭型,還是中分的?”
山炮聽得全身起雞肉疙瘩,便悄悄溜出門。
孟雅思臉一紅,低頭在他身邊站着。
“山炮……”
山炮沒有及時回答,柳洛塵想轉身抽他,誰知孟雅思已鬼使神差站在那裡,差點沒撞個滿懷。
山炮存或不存在,回答或不回答已經不重要了。
兩人面對面,還差兩個手指,就鼻尖碰着鼻尖,嘴碰着嘴了。
此時,時間靜止,世界萬物都不復存在,唯獨有兩顆正加速跳動的心和兩個慢慢加粗的呼吸聲……
可以判定的是,人世間不可能有一種誘惑,比得上此時此景,更令人願意撕下僞裝而回歸本原了。
孟雅思微閉着雙眼,白如藕的尖下頜慢慢擡起,粉嫩的櫻桃小嘴脣抽動了兩下。
柳洛塵的喉結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彎下頭。
她甚至能聽到,兩頂帽檐摩擦在一起細微的聲音。
“洛……”
當四片嘴脣快要疊到一起時,因韋素瓊不是時候的出現,戛然而止。
韋素瓊本想喊“洛塵”,但塵字還沒出口,就被嚥下去了。
慌亂中,滿臉通紅的孟雅思趕緊推開柳洛塵,抓起辦公桌上的抹布,假裝擦桌子。
太尷尬了!
“不好意思,我來得不是時候!”韋素瓊也尷尬地道。
“哦,沒事……呵呵,剛纔孟長官的眼睛進灰塵了,我幫她吹的。”柳洛塵欲蓋彌彰,又道:“韋阿姨,您來找我有事嗎?”
韋素瓊道:“哦,沒事。聽說你們從前線回來了,我就想過來看看你。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柳洛塵道:“我還好,沒有受傷。李磊左臂中槍了……”
這句話相當於逐客令。
柳洛塵不理解,韋素瓊好歹也是李磊的二媽,她不去關心他,反而跑到自己這裡來了。
“我也聽他阿爸說了。我正要去醫院看他,順路就過來看看你。”
韋素瓊手裡提着兩袋水果,將一袋遞給柳洛塵,道:“這個給你,你們在前線打得太辛苦了,回到家了,就好好休息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