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小鬼子!”躲在街邊最靠近老兵的一個士兵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扭頭對着屋內狂吼一聲“麻臉,照顧我媽!”
不等屋內的士兵有所反應,他就又狂吼一聲沿着街道猛地踏步發力向四米外撲去。這一次,他沒用匍匐前進的方式,二蛋還趴伏的屍體已經證明,那種方式沒用,時間纔是他最需要的。
或許,他足夠快,只要撲至老班長身邊,抱着他滾至街角,就能脫離險境。
從他跳向空中到落下,也不過1秒鐘的時間,或許日軍的狙擊手沒有那麼準的槍法呢!士兵只能賭,不賭,班長只能被日軍槍手一槍接着一槍的打死。
只不過,這一次他擺上賭桌的的,是自己的命。
他賭輸了。松本一木是這個戰場上最出色的狙擊手之一,包括獨立團特種大隊的士兵在內。沒幾人敢保證自己可以在400米內命中活動目標,但擁有4倍鏡的松本一木有這個自信。
一秒鐘的時間,已經足以他瞄準目標,再扣動扳機射出子彈並命中。
“砰!”的一聲槍響過後,躍在空中的士兵猶如折翼的飛鳥,頹然墜下。
他的身體落在老兵的左側,鮮血噴涌如柱,從他的脖頸處,松本一木精準的射中了他的脖子。65毫米子彈將柔軟的脖頸射了個對穿的同時還擊斷了頸動脈,大量的失血,會讓這名士兵在30秒內喪命。
沒人救得了他,就是在80年後,如果不能迅速止血,他也是必死無疑,更何況是在這種戰場上。
“黑皮,你狗日個瓜皮!”老兵目睜欲裂的怒吼,雖然他的聲音已經細弱蚊蠅。
“班長,對不起,我救不了你!”感受到生命快速流逝的士兵滿嘴噴着血沫用模糊不清的聲音迴應。
恐怖的失血速度讓士兵的臉迅速變得蠟黃而蒼白,不過,他還努力的蠕動着,向着自己的班長蠕動,直到他的手臂覆蓋住了老兵的胸膛,才徹底歸於寂然。
他在臨死之前,用自己的半邊身子遮住了老兵的半邊身子,那是,要用自己的身軀給自己的戰友做成掩體。
士兵和老兵的身體交錯在一起,鮮血泊泊流動,老兵的臉上淚水肆意流淌,將他頭下的青石板街道都給浸溼。
“黑皮啊!”屋內的另一名士兵爆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嚎!
士兵怎麼能不難過,隨着這名士兵的戰死,整個步兵班,原來的士兵,只剩下還躺在街心的班長和他以及數十米外的楊小山了。要知道,兩天前抵達松江的時候,步兵班可是滿編12人,只過了兩天,卻只剩下三人了,其中一人還生死未卜。
楊小山的眼前已經是一片紅色,血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朝夕相處的戰友還在噴涌的鮮血給染紅的,他從未有現在這樣想殺人,殺掉對面那個日本人。
他已經找到日軍狙擊手大概的方位,應該就在距離他350米到400米的區域,總共有四個可疑地點,他知道,自己只有開一槍的機會,如果他沒有打準,那不光是他死,這裡所有的戰友都會死,包括老班長。
獵物若是被獵殺了,誘餌自然就已經失去了作用。
看着又一名獵物被引誘出隱蔽地點被自己成功的一槍擊殺,松本一木的眼神中露出滿意之色。同時,松本一木將槍口擺向小街的另一個方向,他已經預感到,中國那名狙擊手已經像是一隻被挑逗的失去所有理智的野豬,馬上就要出現了。
只要那名中國狙擊手開槍,硝煙和槍口烈焰就會讓他暴露目標,而他就會迅速鎖定目標,將對面那名敵人一槍致命,也算是對先前失利的一個小小彌補。
至於說給同僚報仇,現在的松本一木已經不那麼在意了。一個不能在戰場上活下去的狙擊手,沒資格成爲特攻隊的隊員,被淘汰是遲早的。
松本一木的預感很正確。
楊小山的手已經摸向扳機,對着極爲模糊毫無把握的一個目標方向,雖然他知道,他擊殺對手的可能性會小於百分之十,但他必須得這麼做,否則,還會有更多的戰友死去。在他眼前死去。
如果註定都要戰死在這片戰場,那,就讓他死在前面吧!楊小山已經瞪至血紅的眼眸愈發的堅定。
就在楊小山即將扣動扳機的時候,一隻手輕輕的按住了他的肩膀,楊小山渾身猛然繃緊。
根據曾教官教過他的,他在自己狙擊點周圍十米,佈設好了用細線和手榴彈組成的詭雷,是什麼人,能悄無聲息的越過防線,並且悄無聲息的潛進他的狙擊點而讓他一無所覺呢?
就在楊小山渾身蓄力即將展開自己最強反擊的那一瞬間。
“是我!”一個冷峻的聲音傳來。
“教官!”楊小山渾身一鬆,所有的戒備全部放下,扭頭看向身後。
他身後趴伏着的,穿着奇怪色彩迷彩服,臉上塗抹着奇怪黑紋條的士兵不是曾經水是那個?
“教官,救救我班長!他被鬼子狙擊手盯上了。”楊小山帶着哭音哀求道。
“你知不知道,你剛纔如果開槍,你活下來的機率,不會大於百分之一。”曾經水沒有正面回答楊小山的請求,臉色冷的猶如一塊生鐵。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鬼子一槍接一槍把我的戰友殺死。”楊小山眼眶中一直未流下的淚,終於噴涌而出。
“可是,就算你死了,他們也會死,沒了你這個威脅,鬼子狙擊手會繼續用你的班長當誘餌,毫無顧忌並且輕而易舉的射殺這裡的所有人。”曾經水的眼裡閃出怒火。“如果,你的情緒如此輕易爲外力所左右,這一輩子,你都成不了一名合格的狙擊手。”
那應該也有失望吧!楊小山知道。
但他依然倔強的迎着那名他無比崇拜的教官的怒火,“對不起,教官,我知道我辜負了你對我的希望,但我這輩子都無法做到能不顧戰友的生死,冷漠的看着他們一一死去,然後找到敵人的弱點,將其擊斃,雖然我知道那纔是屬於一個狙擊手的責任。
我是狙擊手,但我更是一名戰士,我需要戰友,而不是孤獨等待殺戮的機器。我知道,鬼子狙擊手用班長當誘餌佈下這個陷阱,不是爲了擊殺黑皮他們,而是爲了我,只有殺了我這個他認爲夠分量的敵人,他才能滿足。所以,如果真的必須犧牲,那就讓我來吧!讓我的血流在他們前面,用我的命告訴他們,撤退。”
曾經水沒有說話,眼神莫測難明。
這名新兵和他,是何曾的相似。曾經的他,不也正是這麼想的嗎?
做爲一名狙擊手,是應該成爲一個冷靜甚至冷酷到可以視所有戰友生命於不顧的殺人機器,還是像這名新丁所說的那樣,他是戰士,他需要戰友,而不是僅僅只爲殺戮敵人。曾經水也無比彷徨。
關於這一點,無所不能的劉團座只是告訴他,遵從自己的內心,成爲自己想象的那一種人。無論他選擇那條路,只要,心中裝着國家和民族,即可。
所以,曾經水聽從了浪團座頗有些心靈雞湯的建議,一步步成長到現在。
迎着新兵楊小山的倔強,曾經水的眼神中露出讚許,丟出一個望遠鏡給他,“擦乾你的貓尿,滾一邊兒去給老子當觀察手,狗日的上午還跟個悶葫蘆一樣,現在大道理還特孃的給老子一套套的。”
“你觀察的鬼子狙擊手在哪個方位?”還沒等楊小山說話,將自己的半自動**伸出隱蔽點的曾經水將眼睛放向瞄準鏡,嘴裡輕聲問道。
有了望遠鏡的幫助,楊小山的視野也變清晰了許多,迅速將自己觀察到的鬼子狙擊手可能的四個位置一一告訴了曾經水。
“這個鬼子,是個高手!”曾經水一邊說着一邊將槍口悄然對準了380米外的那處閣樓,神色冷然道“380米第三處位置。很可惜,他的僞裝技術還不到家。”
“哪裡不是被山炮和榴彈炮炸塌的,而是被丟了一顆手雷,根據日式甜瓜手雷的裝藥量,閣樓應該被摧毀程度在三分之一,而不是應該像現在這樣破損超過一半。”曾經水一邊用瞄準鏡搜索着廢棄閣樓中日軍狙擊手的影子,一邊教導楊小山。
楊小山只能瞠目結舌,那一處位置是被他做爲最後一個候選,如果像曾教官說的那樣,那他剛纔生存的機率將徹底爲零。
而且,他是怎麼知道那個閣樓是被手雷炸過的,而不是被炮彈轟擊過?
曾經水這個時候當然沒時間告訴他,有一種人,被稱之爲環境記憶天才,大約看過一遍,就能將環境記憶個七八分,如果環境發生改變,他將很快分辨出來從而找到潛伏的敵人。
而他,正是這樣的天才。用浪團座的話說,能記憶環境的曾經水和能追蹤軌跡的曾經土兩兄弟,是青龍山兩大奇葩,奇葩到連他都有些羨慕。
這處閣樓,因爲地勢較高,恰好曾經水在日軍炮擊後用瞄準鏡觀察過,三分之一的倒塌幅度現在卻變得大了不少,很明顯,是因爲人爲因素。
遇上這樣一個超級狙擊手,松本一木,不冤。
當然了,發現位置並不代表曾經水就可以一槍幹掉松本一木,閣樓很大,人體很小,他躲在哪個角落,面前有沒有可以阻擋子彈的工事,射界夠不夠,都是成爲決定生死的要素。
如果是趙二狗在這兒,還擁有一門迫擊炮的話,可以輕而易舉的送松本一木上西天。
可惜,這裡,註定是狙擊手對決的戰場。
決定生死的,只有手裡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