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爲教授級別的陸軍少將,阪井德太郎很快就意識到,他面對的那位發表明碼通電誓死決戰的中國指揮官非比尋常,不光是他誓死決戰的決心,更重要的是,他用出了非常規戰術。
這片戰場,不同於以往的野戰和城池攻防戰,這對於第六師團來說,也是一片全新的戰場,如果企圖以兵力優勢和火力優勢一舉將中國軍隊殲滅,那第六師團或許將會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先前師團部希望在一天時間內速勝的戰略必須改變。
不得不說,阪井德太郎不愧是陸軍大學教授出身的陸軍少將,能很快從失敗中得到教訓並吸取教訓。要知道,從冷兵器時代進入熱兵器時代後,城池巷戰,從誕生以來,就是最慘烈也是攻守雙方最無奈的戰爭。
不說令強大的第三帝國傷亡超過85萬紅色北極熊傷亡超過110萬號稱絞肉機時間漫長至199天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就說未來爆發在中國戰場上被稱之爲“東方莫斯科保衛戰”的衡陽保衛戰。中日雙方投入的兵力雖然不能和北方那兩個巨無霸相提並論,但做爲攻方的日軍投入兵力4個師團亦高達近10萬人,做爲守方的中國方面爲一個步兵軍1.76萬人,雙方亦投入了近12萬人的兵力。
可怕的城市巷戰最終造成的結果是日軍四個師團死傷超過3.9萬人,中方僅餘數千人,雖然死傷慘重的日方獲得了最後勝利,但最後的結果卻是四個師團被打至半殘,東條英機內閣因爲此戰傷亡之重而被解散。
可以說,任何一次城市巷戰,只要守軍的意志足夠堅韌,那麼,哪怕攻方佔據絕對的優勢,也將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在面對首戰失利向師團部發文請求暫緩進攻等待重炮旅團抵達增援的阪本德太郎絕對算得上日軍中比較清醒的陸軍指揮官。
但是,第六師團的指揮官不是他,他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少將旅團長而已,第六師團做主的,是性情驕傲狂躁以能打敢拼從不畏強敵的谷壽夫中將。
“請君勿忘君之本分,努力執行師團部已定好之軍令即可,望君大勝而歸。”是位於第六師團指揮部的谷壽夫收到阪井德太郎電報後的回電電文,文中內容雖不至於怒火滔天,但不滿之意溢於言表。那言下之意分明是哥纔是第六師團老大,你一個做小弟的,按照哥的意思打仗就行,多什麼話!
當然了,谷壽夫雖然驕狂,但也不是說就腿短無腦,終究還是給自己這個得力屬下一點面子,在獲知阪井德太郎所部在松江西面連續遭遇兩次挫敗戰損高達數百人,再度研究通過偵查得到的松江城西面的城防之後,皺着眉頭大筆一揮,將在黃浦江江畔被152團打了個半殘的老對手第23步兵聯隊劃歸到阪井德太郎麾下,將他麾下的步兵兵力再度加強至4000餘人,擁有了4個步兵大隊的實力,又調了兩輛89式坦克過來,比之先前一個步兵聯隊的實力又提高了不少。
谷壽夫已經意識到,相對於防守力度較弱的的東南兩面,松江城西城,或許會成爲整個松江之戰的主攻方向。
之所以選擇防禦最強最困難的方向做爲主攻方向,這是谷壽夫的性格特點所決定的,在他看來,擊潰敵軍投入兵力最多的防禦陣地,更有利於打擊敵軍的信心和士氣。這就像是兩個人搏鬥,將對手最引以爲傲的地方擊潰,就能迅速瓦解敵人的鬥志,最終獲得最後的勝利。
對於這位日本陸軍中將來說,士兵的士氣和信心,纔是決定戰場勝利走向的最重要因素。曾經的時空中,他就是這樣在南京城下用自己的方式獲得勝利的,也正是用慘無人道的殺戮來提高第六師團士兵所謂的士氣的。
當然了,調往太平洋戰場的第六師團官兵的士氣和信心在美國牛仔鋪天蓋地的的炮火中終究還是化爲了灰燼,做爲戰爭屠夫的“短腿將軍”也被送上了絞刑架,但他那套理論在戰爭的前期還是受到了無數日軍將領的追捧。
以強對強,這是谷壽夫將本來就是做爲預備隊的第23步兵聯隊派往松江西城的主要原因。松江之戰的主攻方向,已經由東面逐漸向西面轉移,而日軍火炮羣斜指天空的炮口,也正在瞄向松江城西面。
那是阪井德太郎在收到谷壽夫電文後滿臉無奈的請求炮羣支援的結果。
丟了44名下屬的生命福田英夫少尉並沒有得到懲罰,哪怕他是4支步兵小隊唯一生還的少尉軍官,並沒有向其餘三名少尉一樣戰死維護帝國陸軍的榮耀。但他終究還是帶回了7名士兵,哪怕7名士兵滿臉的驚恐之色讓人看了就有種想抽他們大耳刮子的衝動。
從福田英夫嘴裡,阪井德太郎知道了94坦克是如何完蛋的,中國人竟然用上了燃燒瓶這種可怕的玩意兒。精於研究各種戰役的阪井德太郎當然知道燃燒瓶曾經顯示過的威力,耗費帝國巨大資源才製造而出的鋼鐵怪獸在它們面前不堪一擊並不是什麼運氣不好,近距離狀態下,那個簡單的小玩意兒簡直比炸藥還要可怕。
當然了,最讓日軍少將頭疼的,還不是燃燒瓶,而是那些躲藏在民居中使用燃燒瓶的人。通過福田英夫的描述,他得知藏在其中的中國人對那片密密麻麻地形無比複雜的民居無比熟悉,他們對於追擊逃竄的速度無與倫比,更可怕的是,他們會躲在你可以想象的任何一個角落開槍,而自己的士兵,卻只能站在大街或小巷裡當成活靶子,因爲他們沒法進入每一棟房屋,甚至就算是進入了,也無法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或者是說不能保證搜查過後,那棟房子裡就不會有中國人的存在。
那些該死的中國人建造的房子,實在是太密集了,他們很輕易的可以從一棟房子進入另一棟房子而不被人發覺。
如果,派出自己手頭上所能擁有的所有兵力對這片區域進行逐屋逐屋的搜查並前進,或許是最好的方式,但看着望遠鏡裡寬度達2000米的城牆外密密麻麻的民房,阪井德太郎也不由生起一種無力感,如果是那樣的話,數小時的時間過去不提,不知道其中藏着多少中國人拼死的反擊會造成帝國皇軍多少的死傷纔是令他難以抉擇的重點。
而更可怕的是,他還想到了晚上,漆黑的夜色裡,他難道能讓數千麾下就這樣駐紮在看似安全但其實滿是殺機的中國民房內嗎?就算是沒有中國人的襲擊,如果城內的中國人開炮呢?
除非,將這片民居徹底毀掉。
“硫磺彈”思及於此的阪井德太郎眼前猛地一亮。
是的,要想對付藏在這片中國民居里的中國軍隊,“硫磺彈”是對付他們的最佳選擇,雖然有些太過殘忍,但面對麾下的大量死傷,骨子裡一向還是很有軍人氣質的阪井德太郎在猶豫了近一分鐘之後還是決定使用了。
所謂的硫磺彈,其實就是原始版的燃燒彈,雖然沒有後世的凝固汽油彈那麼誇張,但也是一種被日內瓦公約明文禁止使用的化學武器!大量助燃燃料不光可以引發滔天的火焰,散發出的有毒氣體對人體也有着不可逆的殺傷。
對付中國這種密密麻麻的民居,是再合適不過的武器,將這裡變成一個可怕的大火場,將其中抵抗的中國人全部燒成焦炭後,就可以全力進攻松江城防了。在得與失面前,阪井德太郎終究還是放棄了自己無比堅持的軍人氣質,選擇成爲第六師團長谷壽夫那一類人。
爲了勝利,爲了帝國,必須放棄一些個人堅持的東西,阪井德太郎給了一個可以自己安慰自己的理由。
。。。。。。
距離日軍本陣2000米之外的中國民居內,一幫保安團士兵看着渾身被薰得焦黑卻緩緩睜開眼的“甄老實”喜極而泣。
日軍匆忙間跑路並沒有朝着被拖行在94坦克後面五米的中國傷兵補槍,除了是珍惜自己的逃命時間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瘋狂燃燒的坦克讓十米之外的他們都覺得酷熱難當,更何況那名已經喪失所有行動能力的中國傷兵了。沒有奇蹟的話,那名中國傷兵會和他們綁在坦克上的己方傷兵一樣,被巨大的熱量吞噬。
但,爲了自己活命可以隨意拋棄的日本人並沒有想到,他們可以自唐以來偷學到中國的插花、偷學到中國的茶藝,偷學到中國的唐刀。。。。。。偷學了中國的很多技術和藝術,但他們卻沒有偷學到中國人深藏在骨子裡的文化傳統。
哪怕他們的對手不過是中國的一羣地痞無賴,但那羣地痞無賴骨子裡也還是中國人,“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物”雖然有些男權主義,但卻是維繫中國舊時社會底層人們互相抱團取暖的重要因素。
青皮在日軍瘋狂逃竄的第一時間,就衝出店鋪,衝向了快被火焰包圍的“甄老實”,抱着已經失去所有行動能力的傷兵連續翻滾幾圈脫離火場,青皮可不是爲了躲避日軍的射擊,而是爲了撲滅了自己和傷兵身上燃燒起的火焰,再晚十秒鐘,“甄老實”估計就變成“真的焦”了。
終究,有些“自私”的青皮還是不願意幫“甄老實”承擔那麼多的負擔,這些責任,還是交給他本人來做比較好。他更願意在這裡和日本人來一場不死不休的戰鬥。
興奮的松江保安團士兵們並不知道,一場更可怕的大火即將來臨,那烤焦的,可不是十個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