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想象中的槍響並沒有出現,只有扳機不停扣動機械傳動傳來的刺耳摩擦聲。
這聲音對於渾身大汗淋漓的周石嶼來說卻猶如天籟。雖然已經抱定必死決心,但能多活一會兒自然誰都不想馬上死,這是人最正常不過的心理。
“這破槍,怎麼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壞了?”劉浪惱怒的把手中的槍丟給有些發呆的遲大奎,一伸手:“把你的槍給我。”
周石嶼臉上肌肉抽動,再度閉上雙眼,看樣子這長官是不把他打死是不罷休啊!罷了,這回只希望遲長官的槍不會卡殼了。否則,他不是不槍打死的,而是嚇死的。
遲大奎稍一猶豫,心裡暗暗叫苦。劉浪要是一槍把周石嶼崩了也就罷了,他違反軍律,私自縱兵出逃罪無可恕,沒什麼好說的。可若是劉浪從他這兒拿槍那就不一樣了,人是他的槍打死的,這日後恐怕有不少和周石嶼相熟的官兵會把這個帳算他頭上。
看看身邊擡頭看天俞獻誠低頭看地的樑文忠,遲大奎突然靈機一動,連連擺手道:“長官,遵照您的命令,我把槍拆了,結果到現在還沒逗攏,您還是找俞連長或者樑上尉他們吧!”
“哦?這樣。”劉浪把目光投向俞獻誠和樑文忠。
看天看地的兩人這會兒也裝不下去了,對望一眼後集體搖頭。兩人都不傻,這鍋不能背不說,更重要的是,劉長官沒殺意了。
“你們也別告訴我,昨兒晚上也保養槍去了。”劉浪一臉似笑非笑的問道。
“咳咳,長官,您的槍早不壞晚不壞偏偏這個時候壞,說明周石嶼命不該絕,依我看能不能讓周少尉戴罪立功?”俞獻誠躊躇了一會兒,硬着頭皮說道。
“那俞少校你說說怎麼個戴罪立功法?”劉浪臉上表情很平靜,讓人根本摸不透他的心事。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俞獻誠身上,顯然,周石嶼能否活命,都要看他的口才了,胖子長官的語氣分明已經沒有先前那般決絕,畢竟老天爺都在幫周石嶼的忙。
“我獨立團遲早要和日寇對上,不如單獨成立一軍,由周少尉指揮,他日殺身成仁亦是戰死疆場此生無憾,總好過大好頭顱丟在這裡。”
“這個主意不錯,讓我想想。”劉浪點點頭。
回頭看向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十六個士兵,劉浪問道:“若我許你們十七人戴罪立功繼續爲國效力,你們願意不願意?”
“願意,我們願意。”士兵們紛紛頭如搗蒜。
“可是,你們要知道,這戴罪立功之法亦是九死一生,若把你們交予師部軍法處頂多判定監禁數年,本不可以死。”劉浪很認真的說道。
“長官,只要您放過周排長,我們十六人從此生是獨立團的人死是獨立團的鬼,無論怎樣我們都聽從長官您的命令。”一名逃兵出列衝劉浪敬了個軍禮,嘶聲說道。
“好。”劉浪神色一正,雙目掃過依舊站得筆直的士兵隊列,洪聲說道:“我命令,獨立團今成立敢死連,他日與日寇對決疆場,敢死連爲我獨立團第一把尖刀,逢難必上,遇堅必進。”
全軍凜然。敢死連,顧名思義,敢死的連隊。光聽着這名號,都讓人心裡禁不住有些往外冒涼氣,進了這樣的連隊,和判了死刑也差不了多少。但至少不用現在就死,就算死在戰場上還能有軍功和撫卹,可比被當成逃兵槍決又好得多了。
深深的看了周石嶼一眼,道:“周石嶼,你爲第一任敢死連連長,其餘十六人皆爲敢死連第一任軍士,所需裝備一應由團部供給,所需士兵任由你招募,所需軍官皆由你自行任命,這道軍令,你接還是不接?”
“團座。”周石嶼熱淚四溢,泣不成聲。
再怎麼木訥,人在生死邊緣走過一道,這頭腦也會變得比以前清明許多,周石嶼這會兒如果還不知道是胖子團座劉浪有意放他一道,那真是可以去死了。
“男子漢大丈夫哭個鳥,給老子滾起來站好了說話,記住了,剛纔你跪的不是我劉浪,是我300萬國民革命軍的軍法,既入敢死連,先前所犯軍法一筆勾銷。”吼過周石嶼,劉浪面對着士兵們綻舌大吼:“這句話我同樣送給你們所有人,都給老子記好了,中國軍人寧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以後誰特孃的動不動就下跪認錯,別怪老子給你罪加一等。”
周石嶼蹭的一下從地上彈起來,將身體站得筆直,伸手扯下自己的領章,臉上熱淚橫流道:“屬下週石嶼領命,就任國民革命軍第二師獨立團敢死連連長一職,周石嶼在此立誓,敢死連不立軍功,周石嶼永不佩領章,請團座肯準。”
全軍爲之凜然。雖然沒有像民族英雄在背上刻字也沒有像很多名將一樣削髮割面明志,只是簡簡單單的扯下領章,但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周石嶼的決心,如果他不能帶着他的敢死連建立軍功,他將一輩子都當大頭兵一名。
“好,我成全你,敢死連官兵一視同仁,皆爲上等兵餉,若立得大功,全連上浮一級,若畏戰不前,你等十七人我老賬新賬一起算。”
“是,屬下領命。”周石嶼衝劉浪行了個軍禮,轉身帶着麾下十六名士兵重新站到了隊列的最後方。
此刻的劉浪和俞獻誠當然不知道,他們爲了在不破壞軍紀威嚴的前提下急中生智提出的敢死連設想,這支由戴罪之身爲骨幹的連隊會在半年後的長城抗戰中打出了怎樣的一個赫赫威名,其名聲不僅大到蔣委員長都提筆賜名:鋼鐵敢死連,就連日寇指揮部也哀嘆,那是一支被神靈佑護過的連隊,否則,他們怎麼能在山頂都被炸低了半米的陣地上生存?
經過這一遭,全軍再無任何異議。
吃過早飯,獨立團全軍開拔,進入了茫茫秦嶺,開始了艱難的入川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