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黑夜中行走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答案是恐懼。
如果黑夜裡有微光,一切就都變得影影幢幢的,目光所及之處看什麼都像妖魔鬼怪。
如果黑夜裡沒有微光,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那可能反而會好一些,因爲你看到的都是黑暗。
可是,如果在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裡行走,突然後面又有了聲音並且那聲音一直在跟着你,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你想回頭?你會感覺自己的脖梗子是硬的!
你若回頭,萬一後面來了一頭猛獸,張着血盆大口衝着你吭哧就是一口怎麼辦?
你若回頭,萬一後面跟着的是一個攔路打劫的強盜,當你回頭之際,木棒或者鐵棍,或者說哪怕是工地上敲磚用的刨奔兒,就給了你來那麼一下子怎麼辦?
所以,恐懼乃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
但是也有特例,這個人並不包括大老笨。
大老笨一個人揹着捆繩子手中還拿着一盞破燈籠,燈籠裡是一盞煤油燈,那光並不強烈是近於黑夜的那種昏黃。
當他往後山走的時候,就聽到了身後傳來了聲音。
大老笨是在臥虎山和李清風一起長大的,小時候他也是樂意玩鬧的,本就是孩子的天性。
他那和尚師傅坐禪的功夫如何沒人知道,可每天都要參禪打坐的,嫌他吵得慌,有時就會在天黑之後,把他扔在山裡的亂石當中。
大老笨所能做的,一開始是哭鬧,可是喊破了喉嚨,師父也沒有動靜,最終他也只能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中,自己摸索着走出去。
走了出去之後,自然是接着弄出聲響鬧師父。
他師父就把他扔到了不同的亂石當中,他就接着在黑夜裡往出走,出去接着鬧師父,然後接着被師傅扔到亂石裡。
最終的結果就是他師父參禪打坐的水平提高了多少不知道,可是他卻已經習慣在黑夜中摸索着走了
李青風就曾好奇的問他,你爲啥總能走出來?
大老笨回答是,因爲師父說“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
按照大老笨對這段經文的理解就是,相對的概念本來是不存在的,所以這世間本來就沒有所謂的黑天和白天。
再加上他們和尚師父和道士師叔(李清風的師父)對他的訓練,他越發的耳清目明瞭起來。
而現在,當他聽到身後有了聲音只是沉穩的放下了手中那盞破燈籠,然後回頭就說道:“別跟着了,到處都是陷阱。”
“那你咋不等等我?”身後不遠的地方,傳來了邊小龍的聲音。
原來竟是邊小龍跟來了!
“營長知道嗎?”當邊小龍走到了他的身邊,在那燈籠的光中閃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的時候,大老笨問。
“我讓別人轉告營長了。”邊小龍回答。
大老笨就“嗯”,然後大老笨伸出手主動的牽住了邊小龍的手,而邊小龍則是主動的提起了地上的燈籠。
這個過程中,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早已熟悉彼此的默契了
大老笨並沒有責怪邊小龍爲什麼偷偷的跟着自己來,而且也沒有把軍紀當回事。
半個小時後,大老笨順着繩索往山下爬去,不過他也只是才爬了20多米,就在那山腰上站住了。
然後他有規律的晃動繩索,邊小龍就也順着那繩子爬了下來。
等到邊小龍在自己身旁站定,大老笨伸手用力一抖,那根繩子,上面被他綁在石頭上的活釦自然就抖開了,繩子也就收了回來
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個並不是着急的事情。
當商震沒有做出突圍的決定之前,大老笨就已經查看過這裡的地形了。
哪裡好爬一些,哪裡不好爬,哪裡適合拴繩子,哪裡繩子需要用的更長一些,他都已經心中有數。
這個過程快不了,而大老笨也並不着急,他在午夜之前能和邊小龍到達地面即可。
就在大老笨帶着邊小龍從北面山坡上往下爬的時候,睡完一覺了的商震也已經南面的路口往下爬了。
對,同樣是爬。
大老笨從北坡往下爬那是因爲山地陡峭,不往下爬不行。
商震從南面往下爬,那是因爲下方道路兩旁就有日軍,他不敢弄出任何的聲響。
商震要想帶着這些人突圍,最起碼他也要清掉下方山路兩側的日軍,至於說等真正到山腳下之後如何,那是另外的一個事情。
人是不可能在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看到路徑的,商震也是如此。
不過商震自然有發現日軍的笨方法,他的方法是在天亮的時候,就已經觀察了那些能夠藏日軍的山石的縫隙,再將200多米長的山路劃了幾段,每隔幾十米,每段裡又有幾個可疑地點。
可光這樣,在黑夜中還是找不到日軍的藏匿之地,商震就同時採用了另外一個參照物,那就是道路上的屍體。
所以現在他的記憶中是這樣式兒的,比如,下方100米處,有4名僞軍被日軍機槍掃射,死在了一起,在那幾個僞軍下面一米處有一處石頭縫隙,那裡藏匿了一名日軍。
再比如,最下方150米處有兩名日軍的死屍挨在了一起,就在那兩具死屍的後面幾米處,有個石頭縫隙,那裡曾經有日軍向山頭射擊。
其他情形大致如此。
爲了避免弄出聲響,商震一身的戰鬥配置是,九龍帶,盒子炮,一把刺刀,甚至他連手雷都沒有帶。
很快,他就體會到什麼叫作“是從屍山血海濱爬出來的”這句話的含義了。
山路上死了很多日軍和僞軍,流了很多的血,他就那樣爬行着,如果是從屍體上爬過去他小心翼翼的不弄出任何聲響,如果不是在屍體上爬,那麼他手所觸及的地方多是那粘稠的血液!
山路上多石,那雪並不能完全進入到山路中去。
冬天未到,那血液也不會結凍。
碰觸到粘稠血液那種感覺已經不是讓商震非常不爽了,由於血液粘稠甚至影響到了他手做動作,他便也只能時不時的在經過的屍體上擦去手上的血。
而隨着爬行距離的變長,最後,他的胳膊肘他的膝蓋就也已經沾滿了血最後渾身上下都是黏乎乎的感覺。
只是這種不爽並不是今天的主題,今天的主題是殺敵!
商震不得不努力摒棄這種觸感,不斷提示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所碰觸到的日軍或者僞軍的屍體上。
而當他在黑暗中爬了100多米之後,在碰到了一名日軍頭上所戴的鋼盔時,他知道自己要動手了。
因爲在他的印象裡,在這名戴着鋼盔的日軍的下面左側石隙中,就藏了一名日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