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折騰,就到了大天亮。不但任自強和劉柱子沒閤眼,害得劉嬸也是一宿沒睡。
任自強看着這幫人模狗樣,無精打采、有氣無力的叫花子咋看咋喪眼,簡直丟人到家,弄得他都無顏面對劉嬸。
爲哄劉嬸開心一點,他少不得有出血,又塞給她五個大洋。
對這幫叫花子他又不能不管,好歹也是二十多條命。
他只好按大夫的叮囑吩咐道:“以後一天三頓都是稀飯,先吃三天再說。”
他又安排劉柱子把大夫請來,給這些人好好檢查一番身體,需要調理的就調理。
任自強也順便讓大夫把了個脈,混了點補氣益血、強身健骨的藥膳喝。
七折騰八折騰,一天工夫六七十個大洋流水般花了出去,眼看口袋又癟了。好在吃住不愁,米麪買夠一個月的。
任自強花錢大手大腳,他沒急,劉柱子反倒急了,幾次三番建議他先去收西城區叫花子的份子錢。
“別急,再緩幾天,我自有打算。”任自強搪塞道。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可憐那些叫花子,都讓黃三禍害的夠嗆,他實在狠不下心從他們嘴裡搶食。
另一方面,他心裡藏着事,時刻想替老團頭報仇。不懲治小鬼子元兇,埋在土裡的老團頭走得不安心,他也如鯁在喉。
而且昨天在黃九家碰到小鬼子,他就起了疑心,總覺得小鬼子和黃九之間的關係不是認識辣麼簡單。
要想報仇並揭開疑團,任自強必須先摸清楚小鬼子狀況。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起碼知道他們住哪兒,有幾個人。
去盤小鬼子道,他和劉柱子都不適合出面,畢竟彼此都見過面,一個不慎很可能會打草驚蛇。
可不巧的是,他可以信任的大丫、二丫、瘸子他們都病怏怏的,今天指望不上,只能等明天再看。
任自強也沒閒着,他藉口去逛逛,先讓劉柱子領路去鬼子商鋪附近踩點。把小鬼子商鋪周圍環境都記在心裡,回來後他畫在紙上,規劃好潛入和撤退的路線。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這方面任自強在上一世沒少和大表哥以及他的戰友們耳濡目染。
就這樣,來到民國的第二天很快過去了。到了晚上,喝藥帶吃清淡的,這幫叫花子總算恢復點精氣神。
任自強連吃了三頓補氣養血的藥膳,效果明顯,打起拳來虎虎生風,練起八段錦,內力也增長明顯。要不是本着鬆弛有度,他恐怕又練一整夜。
一夜無話,翌日天將魚肚白,任自強照舊準時起來又活動了一番。
吃完早飯,他把瘸子喊到一旁:“瘸子大哥,今天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身體比以前還有勁。團頭,多虧你了,讓我有生之年能吃好睡好,哪怕我死了也能閉眼了!”
瘸子感動的眼淚花在眼裡打轉。
“什麼死不死的?別說喪氣話,這才那到哪兒,咱們的好日子還長着呢!”
任自強拍着他的肩膀佯裝不悅道。
你還別說,瘸子這一拾掇,濃眉大眼的,要是能胖點,還挺耐看。再不濟也比任自強的顏值不止強了一星半點。
“瘸子大哥,我給你安排點事。”
“團頭,有事你儘管吩咐,我瘸子絕不掉鏈子。”
“行,也不是什麼難事,我要你繼續扮叫花子,去東洋人商鋪附近盯着,摸清他們的情況。記得啊,你要裝的像沒事人一樣,別引起對方的警覺。”
“團頭,你莫不是……?”
“噓,你心裡有數就行,千萬記得要保密,誰也不能告訴。”任自強阻止了他說話。
“團頭,你一個人勢單力薄,我怕……”瘸子擔心道。
“沒事,我的身手如何你也看到了,這兩天又有進步,對付十來個矮蘿蔔頭不在話下。”任自強信心十足道。
“嗯,包在我身上。”瘸子重重點了點頭。
“那這兩天你就再辛苦點,吃飯我會安排大丫送的。”
送走了瘸子,任自強又對大丫交代了一番,除了排她去給瘸子送飯以外,再買套黑衣服。
看她疑惑不解的模樣,他叮囑道:“你啥也別問,聽我的安排就成。”
“哦!”大丫懂事的點點頭。
“二丫好點沒有?怎麼沒見她?”
“她也好多了,還在睡懶覺。”大丫目光飄忽道。
她沒告訴任自強實話,其實是二丫不好意思見他,昨晚大夫的話都被她聽到耳朵裡,正爲自己饞嘴得沒出息勁難爲情呢!
接下來兩天,任自強白天藉着溜達的機會,遠遠的在小鬼子商鋪周圍轉悠,勘察路線,考慮出現突發情況時的應對措施。
他心裡揣着事,以至於忽略了保定府的民國風情,人生百態。
晚上再和打探消息的瘸子交流一二,從而得知小鬼子商鋪就四人,三男一女。男的都是青壯年,女的是個小丫頭片子。
掌握了四個小鬼子在晚上商鋪歇業後就直接在後院歇息,三個男的睡前總要喝點小酒。
“團頭,東洋人真不是東西,三個大男人咋好意思欺負一個小丫頭?我沒少看到他們向小丫頭髮火!”瘸子替小鬼子女人抱不平。
“好,瘸子大哥,你做的不錯!”任自強沒在意。
在他認知裡,凡是踏上華夏大地的小鬼子,不管男女,就沒幾個好玩意。他們要麼身負見不得光的特殊使命,要麼踩在華夏大衆身上耀武揚威,敲骨吸髓。
夜深人靜,任自強除了常練不懈的功夫,他還在劉柱子家後院練起翻牆越戶。隨着內力一點點恢復,他的耳聰目明也增長了不少,起碼在沒有月光的夜裡不再是睜眼瞎。
第三天太陽落山時,變天了,陰沉沉,空氣悶熱。
晚上瘸子彙報完今天的觀察情況後,揉揉受傷的腿不經意道:“看天氣今晚的雨不會小!”
任自強聞聽心裡一動:“瘸子大哥,你咋知道雨大雨小?”
“唉,團頭,我這傷腿每逢陰雨天就癢疼,雨下得越大越長它疼得越厲害,我這都有經驗了!”
“哈哈,瘸子大哥,我看你以後當‘天氣預報員’得啦!”任自強打趣道。
“團頭,天氣預報員是幹啥的?”瘸子不明所以。
“啊?天氣預報員就是提前告知大家天氣變好變壞的人,讓大傢伙做好預防。”
“嘿嘿,說不定我真行,這麼多年,我這條腿從沒出錯過。”瘸子有些小得意。
“等這幾天忙完,抽空找大夫看看你的腿,總不能一直難受不是?”
“團頭,你對瘸子的好,瘸子粉身碎骨無以爲報啊!”
“嗨,說這話你就見外了,好了,你先去休息吧!”
任自強打發走感激涕零的瘸子,他就開始盤算:“月黑風高殺人夜,下雨又能湮滅一切作案痕跡,真是天助我也!”
他此時既激動又忐忑,這畢竟是去殺人,你說他殺雞宰羊幹過,何曾動過殺人的念頭呀!
“任自強,你是去殺小鬼子,他們不是人,是兩隻腳的畜生!”他如此給自己打氣。
果不其然,還不到十點,一陣電閃雷鳴,大雨噼裡啪啦從天而降。大雨持續了半個小時又轉成中雨,看起來一時半刻不會停。
任自強已穿戴停當,一身黑,臉都用黑布蒙起來,只在兩眼出挖了兩個洞。身上揣着從黃三手裡搶來的短刀,已經磨得鋒利鋥亮。
院裡漆黑一片,除了雨聲再無動靜,想必衆人已經安睡。
任自強躡手躡腳穿過後院,像只狸貓輕快無聲翻過牆頭,消失在雨夜中。
此時,街上半點人影也無,連敲梆子打更的都貓窩了。
冰涼的雨水使他更加清醒,一陣小步疾跑,十來分鐘就摸到小鬼子商鋪後院牆邊。
任自強貼在院牆邊緩了幾口氣,凝神細聽周圍動靜,依舊是雨聲。
他再不遲疑,稍稍活動下手腳,然後像只壁虎乾淨利索遊過一人多高的院牆。
任自強抹了把眼簾上的雨水,豎起耳朵,運足目力,探查院裡的動靜。
院子不小,足有半畝多地,左邊是一溜廂房,右邊好像是倉庫。左首緊挨商鋪的一間房子有微黃的燈光透出,隱約傳來一男一女的打罵和哭泣。
“苟日的,這麼晚還不睡?難道小鬼子過夜生活的習慣現在就有了?”任自強不由吐槽。
他不再等對方安睡,慢慢挪動腳步,蹲下移動到廂房一側貼着窗跟往前摸去,一邊摒心靜氣凝聽廂房裡的動靜。
“有動靜!”路過第二間廂房他耳朵一動,明顯聽到房間裡有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還是兩個人,正在睡覺!”任自強聽了一會兒就判斷清楚。
看看門窗,他心裡一喜:“苟日的小鬼子,到哪兒都改不了用推拉門的習慣,正好方便小爺進屋。”
他抽出短刀,用刀尖插進門縫,一點點無聲無息打開一道縫。眼睛在門縫上向屋裡看去,隱約看見兩人睡在榻榻米上。
他用鼻子聞了聞,除了汗臭味還有濃濃的酒味。
“看來沒少喝呀!”
任自強繼續小心翼翼移動推拉門,唯恐發出一絲聲響。他覺得都有一個世紀辣麼漫長,纔打開能容他身體進去的寬度。
兩個小鬼子依舊睡得像死豬一樣,絲毫不知死神即將降臨。
看着毫無所覺的兩個小鬼子,任自強犯了難:“用刀呢?還是用刀呢?”
想象用刀後血流滿地有些慘不忍睹,他最後決定還是用手。
當任自強兩手摸到其中一個小鬼子腦袋時,從未殺過人的他心開始不爭氣的跳動起來,手微微顫抖,腦海中天人交戰:
“我要殺人了,一條活生生的命即將在我手裡斷送!”
他深吸一口氣,摒棄這些不該有的雜念,腦海中死去的老團頭,小鬼子在中華大地上犯下的血債累累,殺人、放火、強女幹……
他們猖狂至極,笑得歇斯底里,無所顧忌……
他們面容上的狂熱、冷漠、冷血、漠視、藐視……“低賤的支那人,你們不配擁有這麼好的土地!”
這些畫面電光火石般在他腦海閃過,任自強心硬了,手穩了,也不抖了。一咬牙,兩手用力一擰,他清楚的聽到一聲極爲清脆和澀牙的‘咔嚓’聲。
手裡的腦袋僵了一下,接着軟了,像一隻失去支撐的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