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河忽然沉默了下來,不再言語。
李司令員看了一眼李清河,笑着說道:“沒事,現在就咱們兩個人,這也算是私下環境,私人交談,我們的談話不會影響什麼。你這也不算會議發言,我們之間暢所欲言就是。”
李清河斟酌了一下,點了點頭,“既然司令員都這麼說了,那我就斗膽直言了。如果我沒說錯,現在這樣的爭執,實際上是幾位司令員的爭執吧。”
李司令員並沒有什麼不滿,而是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洪司令員的意思是部隊分散着打,以分散的形勢跳出包圍圈,在敵後構建根據地,和日僞抗戰到底。”
“李司令員和高司令員的意思是集中部隊鑿穿防線,打破日僞防禦的囚牢,讓我們的戰士們可以跳出去,在外線作戰。”
“宋司令員的意思是儘快脫離日僞軍的包圍圈,到敵後構築根據地,現在在撫寧、盧龍地區建設根據地太容易被困住。一旦徹底鎖死,我們就跳不出去了。”
“鄧政委的意思是,我軍需要儘快建立根據地,依託根據地進行抗擊,然後對抗聯的5萬大軍進行改編,保證我們對於槍的絕對領導。”
“抗聯的4位領導人說的都非常有道理,無論如何,這4條都是正確的路徑。”李清河首先肯定了四人在目的上的正確性。
“實際上四位司令員,都弄錯了一個事。各位的問題不在於誰對誰錯,而在於誰先誰後的問題。”
“作爲一個指戰員,我從戰鬥的角度來說吧。李司令員,我們在什麼樣的情況選擇集中突破?什麼時候選擇滲透突破?”
“答案很簡單,在對方拉開一條大網的情況下,對方兵力較爲充足且過於密集的時候,我們就要用集中突破的方式,強行打開一條缺口。讓我們的主力部隊跳出,然後再分散,保證日軍接下來的圍剿不會將我們一網打盡,儘可能的保存實力。”
“而選擇分散突圍,就是日軍雖然拉開大網,但大網的各個點並不夠強勢,密度也嚴重不足。這樣的情況下,我軍就可以以滲透的方式進行分散突破,保證日軍無暇顧及各個節點,從而打亂日軍的所有部署。”
李司令員仔細琢磨了一下,點點頭,李清河說的非常正確。這樣,他對李清河又高看了一眼,一個把分散和集中研究的非常深刻的人,他的戰術思維一定是很靈活的,作戰基礎也一定過硬。
“接下來纔到部隊在何處建立根據地,以及改編的問題。實際上鄧政委的想法我很清楚,無非就是害怕在突圍之後,各部隊各自爲政,然後玩起了地方化而已,缺少中央的統一領導,無法保證隊伍的純潔性。”
“但鄧政委忽視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無論如何必須清楚一個事,我們對部隊進行改編改組必須要超過1個月的時間。現在已經是到了最危急的關頭,日軍的牢籠已經逼近,我們跳不出去,就是死。即使是按照鄧政委想法改組了,又能如何,部隊已經全滅,沒有任何種子留下,我們還是失敗。”
“宋司令員的想法對,但過於偏激。無論如何,我們必須要在內線開闢根據地,這是不爭的事實。無論是接下來牽制敵軍主力,在側面策應抗聯主力的突圍,還是以後和抗聯主力聯合打擊日僞,都少不了內線部隊的配合。”
“沒有了內線部隊,我們缺少了眼睛和耳朵,成了聾子和瞎子。日軍也沒有了脊背上的芒刺,可以安下心調動全部的兵力來解決我們抗聯。這樣的情況是我們所不能夠接受的,我們也不應該這麼做。”
“從整體上的戰局來看,我們面對面的日僞軍,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我們必須要搞明白,無論是分散突破,還是集中突破,我們接下來的選擇是什麼。”
“我們背後的撫寧、盧龍根據地是否還要維持?派多少部隊維持?如何維持?派誰來維持?這些都是我們真正應該考慮的。至於突圍?那算是個什麼事?整個冀東地區,別看日軍集中了一個師團的兵力圍剿我們。但實際上,日軍必然要將部隊集中使用,那麼剩下的空處都是僞軍。這樣的部隊,我們突破防線從來都不是難事。”
“當然,以我個人之見,從一個指揮員角度來看,集中突破是最好的選擇。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我軍攥成一個拳頭,打出去,撕碎日軍的防線是最好的決定。”
“但從一軍之統帥來看,我軍更需要解決的不是戰術戰略的不足,而是思想的不足。沒有正確的思想,我軍就是僥倖勝了日軍一次兩次又如何,一場敗績全部都會被打回原形。”
“所以說,司令員,我們到底要什麼?我們要做什麼?即使到現在,我們依舊沒有解決這個問題,沒有思想,我們不過就是一羣沒頭蒼蠅而已。”
李司令員低頭思考着,半晌,才搖了搖頭,“小李,你說的對,你說的好啊。我們疲於奔命,到處試圖開闢根據地,到底在幹什麼,我們缺少一個我們自己的目標。”
“還有,司令員,請容許我問一個可能冒犯的問題。抗聯和四縱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抗聯各大支隊的關係又是什麼?各支隊中的總隊關係又是什麼?”
李司令員再也說不出話了,只是沉默着。然後意味蕭索的對李清河說道:“時間不早了,小李啊,趕緊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會要開呢。我這邊還有點事,就不留你了。”
趕回住宿的地方,卻發現丁司令員和高隊長都不在宿舍中,只剩下楊青正坐在煤油燈下寫着什麼。
聽見李清河回來的聲音,楊青擡起頭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李清河隨便往旁邊一坐,“丁司令員他們倆呢?”
“他們和其他幾個總隊的隊長去喝酒了,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也不清楚。”楊青麻利的把手上的東西合上,揣進懷裡。
“說起來,我就很好奇,爲什麼這次你非要讓我上臺?明明你纔是部隊的主官,你是第24總隊的總隊長,我就是個縣委書記,結果上臺做報告的人是我。”
李清河卻是答非所問的回了一句話:“等到這次會議之後,我準備留在撫寧內線。”
“哎,不是我說啊,你這傢伙說話怎麼還答非所問呢?不是,你這傢伙別走啊,我問題還沒回答呢,哎不是……”李清河卻早已出去,只留下楊青一個人留在屋子裡。
回到座位上,楊青默默思考着,兩人也算是共事了一週,他很清楚李清河很少說廢話,他 說的話必然有其用意。但李清河這話說的就很是奇怪,他不明白他爲何這樣說,也不知道他說這話的深刻用意在哪裡。
坐在椅子上抓耳撓腮想了半天,還是沒有得出任何結論,只能是放下了思考,等李清河回來再問吧。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夜,李清河才帶着滿身的煙味從外面回來。沒等楊青問,倒頭就睡,氣的他只能是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壓住了吵醒他的想法,也同樣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