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慎行卻毫無察覺,又道:“大隊長你聽說過菲亞特軍購案麼?國民政冇府‘花’了大價錢卻從意大利買回了一堆劣質飛機,飛行員開着開着飛機就自己解體了,你知道這批菲亞特戰鬥機是誰買回來的麼?是孔祥熙!”
“孔祥熙是誰?老蔣的連襟,他欽點的財政部長!”
“還有,去年十月老蔣五十大壽,每個省至少捐獻了一架飛機,全國總捐款額高達一千兩百多萬元,一千兩百萬多萬法幣啊,都夠買兩百架霍克戰鬥機了,若是這批戰鬥機能夠及時到位成軍,八一三空戰的結局很可能就會改寫!可令人氣憤的是,這筆錢直到現在這筆錢都還被宋美齡存在美國銀行裡吃利息,宋美齡是誰?是老蔣的夫人!”
徐十九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樓梯口,低聲勸說道:“慎行,你醉了……”
高慎行恍然未聞,自顧自地說道:“大隊長,我心裡憋屈,太憋屈了!”
“我就想不明白,淞滬會戰最後怎麼就打成那樣了?我更加想不明白,‘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起來的國防工事,怎麼一槍未發就失守了呢?還有南京保衛戰,我們所能想得出來的最糟糕的結果,偏偏就是最後的結局。”
“這個國家到底怎麼了,我們國軍到底是怎麼了?憋屈,這仗打得太憋屈,而且看不到一絲的希望,多少兄弟離去,換來的卻是絕望,大隊長,你難道就不覺得憋屈?我看過那邊的一篇文章,說國民政冇府已經爛到了骨子裡……”
見高慎行越說越出格了,徐十九趕緊制止:“慎行,你真醉了。”
“我沒醉,我現在腦子清醒得很。”高慎行不滿地揮了揮手,又道,“有時候想想,真的覺得‘挺’不值的,我們在戰場上拼死拼活,跟小日冇本殊死博殺,爲了什麼?就爲了維持這樣一個腐敗的政冇府?就爲了讓這些蠹蟲繼續禍害這個國家?”
“當然不是。”徐十九皺着眉頭說道,“咱們拋家舍業,與日寇浴血拼殺,當然不是爲了這些蠹蟲,更加不是爲了什麼狗屁領袖,咱們又是爲了誰?往大了說,是爲了整個國家爲了整個民族,往小了說,是爲了我的佳兮,爲了你的念慈。”
“念慈?”高慎行喃喃低語着,忽然間流下淚來。
憲兵司令部的戰備倉庫裡,姚念慈依偎着俞佳兮,低聲問道:“佳兮,你說咱們還能夠活着逃出去麼?”
紅杏也從另一側依偎着俞佳兮,‘抽’泣着訴說道:“佳兮姐,我不想死。”
俞佳兮左手摟着姚念慈,右手摟着紅杏,勸道:“能的,我們一定能活着逃出去,我們都不會有事的,想信我,咹
姚念慈漫無焦點地望着前方,落寞地道:“其實,我不怕死,我就怕,就怕直到死阿初都不肯原諒我。”
俞佳兮道:“那你就冇去找他,現在就去!”
姚念慈道:“要是找他有用,我早找了。’
俞佳兮道:“念慈,你能不能夠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看得出來,高慎行明明愛你愛到骨子裡,可每次面對你的時候卻都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你究竟犯了什麼錯呀,他一個堂堂男子漢,心眼真就那麼小?”
“我,我……”姚念慈的嘴‘脣’翕合了兩下,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
“你不說,我問他去。”俞佳兮說着站起身,走出地下室找高慎行去了,姚念慈本想叫住俞佳兮,可最終卻沒有,或許她心裡也留存了一絲僥倖,希冀着俞佳兮能夠幫她解開高慎行的心結,讓她和高慎行重歸於好。
望着俞佳兮急急離去的背影,姚念慈滿臉希冀,紅杏卻在心裡嘆息:徐大隊長和高排長都在這裡,可我的二瓜還不知道在哪呢,二瓜二瓜,你可有在心裡想我,念我?
北上徐州的列車上,二瓜正仰望着頭頂的夜空發呆。
由於找不到客運車,負責轉運兵員的鐵路局只能將停靠在浦口車站的幾十節貨運車皮上的煤炭清空,臨時徵用來運輸兵員,這種貨運車皮沒頂,擋不住雨不說,而且髒,幾天下來滿車皮的國軍就全都變成叫化子了。
大頭兵髒就髒了,倒也無所謂,王‘玉’蘭和曹嬌這兩個‘女’兵可真苦了。
還有李子涵和另外幾個重傷員,因爲車上條件太差,傷情開始反覆,列車離開浦口沒多久,李子涵和幾個重傷員便開始連續發燒,爲了用溼‘毛’巾給李子涵降溫,王‘玉’蘭連一口水都捨不得喝,到滁州站時整個人已嚴重脫水,嘴‘脣’都開裂了。
反倒是被十九大隊給救下的那隻軍犬,身體正一天天地恢復。
二瓜呆呆地仰望着夜空,問舒同文道:“阿文,你說大隊長他,還有慎行哥他們現在正在做什麼呢?”
舒同文閉着眼睛沒理他,看樣子似乎是睡着了。
二瓜卻知道他沒有睡着,接着又問道:“阿文,你說大隊長他們現在會在哪裡?他們是去了浙西呢,還是到了皖南,或者還在南京?我猜他們一定去了浙西,長江那麼寬,水又那麼冷,沒有渡輪可過不了江。”
殘兵們全都不忍地側過頭去。
在浦口上火車時,師座就派了人來,親口告訴他們,大隊長和十九大隊主力在完成斷後任務後沒能突出重圍,已經全部殉國了,所有人都相信,可只有二瓜一個人不相信,他絕不相信徐十九已經殉國,毫無道理地不信!
有兩行清淚順着舒同文的臉頰悄然滑落,直到現在,分別前徐十九的叮囑都還在他的耳畔迴響,舒同文知道,徐十九‘交’給他的不僅僅只有十九大隊的十幾個傷員和殘兵,同時也把重建十九大隊的重任‘交’到了他的肩上。
可是他稚嫩的雙肩真的挑得起這重擔麼?
二瓜仍在絮絮叼叼地說着:“阿文,要不到蚌埠咱們下車吧,咱們找大隊長去。”
舒同文終於暴走,猛然一個轉身攥住二瓜雙肩怒吼起來:“大隊長他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二瓜你醒醒吧,大隊長他已經死了,死了!”
“死了?”二瓜呆若木‘雞’,眼角有淚水緩緩淌落。
“二瓜,不哭,我們要堅強!大隊長不在了,我們更要堅強!”舒同文又蹲下來勸,勸着勸着他自己又哭了,旁邊十幾個傷兵、學生員也跟着默默垂淚,曹嬌和王‘玉’蘭這兩個‘女’兵更是哭成了淚人兒了。
好半晌後,舒同文才抹去眼角淚水,擡頭對着漆黑的夜空在心底暗暗發誓:大隊長,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不管有多難,我都會負起該負的責任,我加入十九大隊的時日雖短,可這並不意味着我就長不出十九大隊的骨頭!
徐十九‘激’泠泠地打了一個冷顫,驚回頭,卻看見俞佳兮正踩着皎潔的月‘色’上了天台,又向着他們這邊走了過來,再回頭看,高慎行卻已經歪倒在護欄後面睡着了,徐十九脫下自己的大衣蓋在高慎行身上,又回頭衝俞佳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下了樓梯口,徐十九便將俞佳兮用力擁入了懷裡,俞佳兮輕輕地掙扎了下,便反手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徐十九的肩背,一邊踮起腳咬住徐十九耳冇垂輕聲呢喃道:“阿九,那天我們過不了江,被迫折回南京冇城時,我真以爲這輩子再見不着你了呢。”
“我也~樣。”徐十九也深情地說道,“我也沒想到竟然還能在南京冇城內跟你重逢。”頓了一頓,徐十九又傷感地說道,“不過佳兮你知道麼,我們可能很難活着離開南京冇城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倒寧願你已經過江,我寧願沒有這次重逢。”
俞佳兮伸出‘春’蔥似的手指輕輕捂住徐十九的嘴巴,低低地說道:“阿九,只要能夠跟你在一起,死了我都開心。”
徐十九報以一聲嘆息,俞佳兮微微踮腳再仰起臉,火熱的紅‘脣’便‘吻’住了徐十九,徐十九很快開始熱烈地迴應起來。
徐十九真想一直這樣跟俞佳兮親熱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可現實是殘酷的,外圍正有數以百計乃至上千的日軍正虎視眈眈,徐十九以極大的定力扳開了俞佳兮的‘玉’臂,然後用雙手撫着俞佳兮的俏臉說道:“佳兮,天冷,你快回去吧。
“我不。”俞佳兮一如所有戀愛中的少‘女’一樣,撅起了紅嘟嘟的小嘴,嗔道,“我要跟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徐十九在俞佳兮紅‘豔’‘豔’的嘴‘脣’上輕輕‘吻’了‘吻’,低聲道:“別鬧。”
俞佳兮便真不鬧了,只是深情地望着徐十九,柔聲道:“那你小心點。”
“嗯,我一定會小心的。”徐十九點點頭,又湊到俞佳兮的耳畔輕輕耳語了幾句,俞佳兮的俏臉霎時變得一片通紅,還用粉拳在徐十九‘胸’口輕輕捶了兩拳。
直到要走了俞佳兮纔想起這次找過來的真正目的,當下又說道:“對了阿九,那個高排長跟念慈之間到底怎麼回呀?高排長把念慈傷得可夠深的,念慈每天都以淚洗面,我都已經要忘記她笑起來是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