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林口。
皎潔的月色不止是因爲雲色的遮掩而變得昏暗,甚至是因爲夜色漸淺,月光始見衰微。
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半左右,整整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這場遠東團全團主力伏擊島治大隊的戰鬥已經從白熱化轉進最後的尾聲。
島治大隊戰損了七八成,眼見着就要抵擋不住了,正做着最後的負隅頑抗。
正如日軍的《步兵操典》所言,局部戰役要想徹底結束,最後的刺刀突擊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沒有臉對臉的交鋒,你遠不能保證消滅掉底場上的每一個敵人。
察覺到日僞軍的反擊越發微弱的韓烽再不猶豫,下達了全體衝鋒的指令,“殺——”
藉着最後的月色,烏林口道路兩坡上的遠東團戰士們發動了全體衝鋒,向着道路殘餘的日僞軍猛攻而去。
韓烽一馬當先,抱着一挺輕機槍衝刺。
緊跟在韓烽身後的趙飛虎和孫德勝嚇了一跳,生怕子彈不長眼再傷到自家團長,連忙怒吼着讓戰士們從左右跟隨着團長展開衝鋒,以掩護團長。
即使是月色並不算好,依稀的看見最前方的那道打空了輕機槍裡的子彈之後,把槍支往地上隨意一摔,然後抽出早就別在腰間的那把大刀,便在日僞軍的陣營中瘋狂地揮舞起來的像是魔神般的身影。
新加入遠東團的趙飛虎一時震撼莫名,他終於理解另外三個營長常跟他說的那句話了:團長一旦打起仗來,那是不要命的。
再往韓烽的周邊看去,一個個戰士們也殺紅了眼,照例是先用槍支射擊,等到與日軍徹底接近之後,立馬進行白刃戰。
戰士們瘋狂卻不失智,由於此刻在人數上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往往三兩個一組對付鬼子,他們似乎對鬼子的刺刀深有研究。
兩個手、一把刺刀,似乎都有些不夠用了,小鬼子只要因爲人數上的膽怯露出絲毫的破綻,轉眼間就會被戳個透心涼。宣。
一刀捅進去,白的進,紅的出,就像是在捅殺一隻會說話的畜生,戰士們竟是連眼睛都不帶眨的。
居然會有如此瘋狂不要命的作戰隊伍啊!
趙飛虎已經被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了,由於走神兒,差一點兒被一個小鬼子刺中,幸好身旁的一個戰士幫他擋住了鬼子的刺刀,並回首一刀刺中了鬼子的小腹。
……那刺殺術,在趙飛虎看來,毫無章法,更沒有什麼所謂的一招一式ꓹ 似乎就是見縫插針,怎麼方便怎麼趁着小鬼子不注意ꓹ 就怎麼朝着小鬼子的要害上捅殺。
依稀可以看得出與團長韓烽刺殺的方式有些類似。
望着最前方那道已經渾身浴血的背影,趙飛虎似乎有些明白了什麼,狼首如此ꓹ 難怪羣狼共舞!
轉念一想,自己此時此刻不也是羣狼中的一員了?
再不猶豫ꓹ 學着戰士們先嗷嗷怪叫了兩聲,然後衝入了這場白刃戰中。
……
……
一路劈殺ꓹ 已經手刃了十幾個鬼子的韓烽渾身沾染着敵人的鮮血ꓹ 他一擡頭,周圍幾個鬼子的目光剛好與他的眸光碰撞,幾乎是下意識的退了兩步,端着步槍的手似乎都有些發抖。
啊——
兩個鬼子怪叫了一聲,倒是也有大無畏精神,彼此看了一眼,像是下達了某種決心ꓹ 又聯繫上了某種默契,一同舉起刺刀向着韓烽刺來。
鏗鏘——
刺啦……兩個年輕的小鬼子就這麼倒在了地上ꓹ 他們兩個才被徵入島治大隊不久ꓹ 還是兩個新兵蛋子ꓹ 在倒下的那一瞬間ꓹ 腦海裡似乎還有着最後的念頭:大概是不應該來到中國這片土地的。
因爲就連爲什麼來,又究竟要做什麼ꓹ 他們到此刻還不明白。
他們更不明白的是ꓹ 就在他們拿着武器踏入這片土地的時候ꓹ 他們的身上已經貼上了一道標籤——侵略者!
侵略者的死亡是決計不會有人同情的。
韓烽擡起自己滿是殺氣的眸,繼續四下搜尋獵物。
卻一無所獲ꓹ 似乎就連他周圍的小鬼子也察覺到這個男人的彪悍,下意識地轉移到其他局部戰場去廝殺了。
幾滴鮮血在韓烽的額頭再凝固不住,藉着自身的重力滑進韓烽的眼眶,韓烽將大刀換在左手中,拿右手揉了揉眼睛,這才重新看清楚了眼前的狀況:
在此處小到不爲世人所知的烏林口戰場上,原本的雙方交火已經變成了這最後的局部白刃戰。
不遠處沒有逃出雷區的僞軍們大部分已經選擇投降,正被和尚他們派人看押着,只有眼前這片戰場上還有幾十個日軍正在進行最後的拼殺。
似乎還有一道光……
它咔嚓了一下——
再一次被韓烽的視線捕獲。
之所以說是再一次,因爲就在方纔與日軍交火的時候,韓烽曾多次感覺到有一道光在自己的隊伍中間閃現。
日軍已經殘敗到韓烽面前都撿不到人頭了。
韓烽朝着那道光線閃過的方位走去。
光亮似乎又閃了一下,咔嚓——
韓烽皺眉,正好碰到渾身是血的孫得勝,眼見着這傢伙一臉興奮沒有殺爽的樣子,就要再次投入戰場,韓烽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給新兵們一點兒機會,沒剩下幾個鬼子了,讓他們也練練手,咱們就負責掩護一下得了。”
“嘿嘿,團長,我殺得正痛快着呢,你要不說這話我還真是沒想起來。”
韓烽道:“先不說這些,老孫你注意到沒,那不遠處總有閃光出現,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韓烽可不覺得在這樣的交戰雙方有誰會攜帶閃光彈的,況且閃光彈也絕不止這點兒光亮。
孫德勝一怔,回過神來,笑道:“哦,那是總部派來的記者,拿照相機在拍攝咱們戰鬥的場景呢!”
“一早我就發現那道光亮,難不成這個記者從咱們戰鬥剛剛打響的時候就在拍攝?”韓烽追問。
“嗯。”孫德勝應聲。
韓烽怒道:“他孃的,這個蠢貨,他不要命了?槍炮不長眼,可不管他是軍人還是記者,老孫,立刻去告訴他,讓他給老子滾回大後方去,這戰場不是記者該來的地方。”
孫德勝有些難爲地撓了撓頭,“那啥,團長,你還是自己去吧,我還得去掩護我們營裡的那些小兔崽子們呢!”
說完,孫德勝轉眼就沒入廝殺的戰場之中。
這當然算不得孫德勝違抗命令,韓烽在疑惑中,只好自己快速的向着那道再一次閃起亮光的方位奔去。
那道身影出現了,雖然模糊,的確像是在舉着一個相機四處拍攝。
戰士們與殘餘的日軍甚至就在隔着他不遠處的地方拼殺。
一個記者,手上連把槍都沒有,在這樣的環境下簡直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韓烽甚至懷疑,這傢伙該有多麼幸運,居然能夠活到現在?
一個鬼子似乎盯上了那記者,像是被照相機快門兒的閃光吸引,朝着那記者撲了過去。
“啊——”
記者發聲,韓烽稍怔,好像是個女人的聲音?
來不及思索,離得距離太遠,韓烽瞬間舉起腰間得那把勃朗寧,一槍將那個向着記着撲過去的鬼子撂倒。
三兩步竄過去,韓烽一把奪過記者手中的照相機,“他媽的,你個混蛋,不要命了……”便要大罵,卻在一瞬間望見那張噙着笑容的面孔時,聲音戛然而止。
韓烽的眸子霎時間瞪的滾圓,儘管眼前的人穿着樸素的軍裝,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田雨?怎麼會是你?”
“韓烽!原來又是你救了我!”兩人終於見面,早期待着這一幕的田雨會心地笑了,笑的很美,儘管月色很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