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卻不再理她了。眉一挑便恢復了平靜。
他就是看不見她又怎樣。
德妃卻是要氣死了。
他竟然真的敢這麼放肆!
她還沒說話,身畔的卓瑪卻已經高聲喊了出來:“你這賤婢,不知道你有多髒嗎,還敢來這種地方你不要臉!”
低賤的人當然是髒的,不管洗得多麼乾淨也沒有辦法抹去骨子裡的賤。
康熙正要看籤,聞言心中一痛。他想起了良妃。曾經的她,有多少回得忍耐這樣的折辱?
他本是無意跟奴才吵架的,可是,這一回他不會再忍了。
他輕輕一笑,卻不回頭:“怕髒,還不快滾?”
卓瑪頓時沒了聲音。
德妃也一下子被戳到了痛腳。
她也不過是包衣奴才的出身,比他貴在了哪裡?卓瑪這樣罵等於在罵她。更可氣的是,康熙這句話是回卓瑪的,她都不能自己去接話。
這就好比被人一巴掌扇在了臉上,卻沒有辦法還。
德妃氣極了,轉身就給了卓瑪一下子。打得她頭昏眼花的。這時候,德妃才吐出一口氣來,惡狠狠的罵她:“也不看看人家是得了聖寵的人,你敢這麼說話!”
卓瑪忙向康熙道歉。不過,即便是道歉,那口氣也很不客氣。
按正常的發展,康熙也應該過來給德妃道歉纔是。而且,最好他的姿態還得再放低一些。
薩仁跪在康熙身後,本應替他回答,可是她不敢。
於是,小魏子連忙回道:“德主兒別生氣,我們小主也不是故意的。”
德妃一愣。官女子還稱不得小主,頂多也只是個能陪寢的奴才。她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稱呼康熙,這是什麼意思。
這難道不是在表示皇帝有心擡舉他了嗎。
德妃越來越心塞了。
康熙沒有心情理她,卻是在想爲什麼良妃還沒有來。
乾清宮。
良妃在布庫房被保成纏住了。
這孩子,這麼晚了還來找她玩。
近日政事太多,也的確冷落了他。應該陪陪他。可不該在這時候。良妃耐心的勸了他一會兒,保成卻變了臉,就地撒歡一跑要從外面鎖門。
“我就不讓你出去,不讓你出去!”
康熙並不知道良妃那兒發生了什麼,他也很煩。
德妃的怨婦臉跟其他的女人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比她們還煩人。她再也沒有了明豔動人的笑,有的只是滿腔怨恨和氣憤。
不過是個俗物。
康熙想起自己以前對她的種種寵愛,真想打自己幾巴掌。
好在,他已經沒有了那種心情。他對她的一絲內疚,隨着六阿哥的消失已經完全不見了。
在他眼裡,規矩根本不算什麼。他有必要爲在乎的人守,對她,哪有必要。
德妃卻不這麼想。
康熙給了她一個好藉口,她要過來懲罰他。
聽着身後的花盆底有節奏的清脆聲音,康熙已想象得出她裝腔作勢的模樣。他往邊上一讓,便已準確的避開了。
他也是被德妃踹過的,當然有經驗。
可德妃卻向前一撲。
她是有意的,她想假裝一下,然後就拿這個當藉口來打他。可是康熙威嚴的一瞥,眼波凌厲,她就嚇到了。
她沒站穩,就這麼栽了下去。
多好笑,打人打不到自己摔一跤。
德妃的嘴裡傳來了血的味道,她太緊張竟把嘴脣咬破了。
卓瑪和其他宮女太監嚇得趕快跑過來。
他們本來是想看着主子威風教訓人的啊。
卓瑪一看有血,馬上反應了過來,朝着康熙叫道:“你敢推我主子?”
康熙一臉嘲諷,避得更遠了。
他現在不能讓別人碰到他,一點點的危險都可能傷害到胤禩。
他的動作非常靈敏,可是德妃也帶了不少人。如果他們一擁而上,會是什麼樣?
康熙警惕的一瞅,那幾個人竟是真的要上來了。
他退得很快,這就要出門了。
卓瑪叫了一聲“抓住他”,他們就跟着他跑。
突然之間守值的太監們有了動靜。
他們伸出雙手去按德妃那一方。只不過,在他們還沒有完全靠近的時候,突然有一道暗啞的嗓音響起:“你們在幹什麼!”
是蘇麻。
康熙的心一下子鬆了。
是她。
蘇麻的臉上還有淚痕,不知道在爲什麼傷心。她看了一眼裡面的人,輕聲道:“先扶你們主子出來。傷成這樣了不知道找太醫?”
這話是跟卓瑪說的。
卓瑪還在氣康熙:“可是賤婢他要跑……”
蘇麻已經走到了她面前,擡手就是一個嘴巴:“賤婢重要還是你主子重要,你腦子發昏了!”
一下子,什麼吵嚷聲都沒了。
誰敢跟被皇帝稱作額涅的人叫板?
卓瑪忍着眼淚認錯,趕快把德妃扶起來。
德妃哆嗦着嘴巴,狼狽不堪。
蘇麻嘆了口氣。
剛纔那些她都聽到了,後宮的爭鬥她見過不少,這樣無理取鬧的也不是頭一次。可是偏偏和賤婢有聯繫。
只怕這事明天就得傳到太皇太后的耳朵裡。
她得想法子爲康熙說些好話,否則。
她悄悄的瞟了一眼康熙的肚子,憂心忡忡。
她正要辯解幾句,外面又有了聲音。
沙沙的腳步聲傳來,良妃和李德全等人到了。
這下,欽安殿更熱鬧了。
良妃終於趕來了,卻是關切的拿手帕替德妃擦傷口:“怎麼好好的摔倒了?”
德妃的心頓時一暖,糾結的看了看康熙。
如果告狀可就太小氣了。可是放過他卻又捨不得。想了想,她還是沒捨得拉攏良妃的機會,故作大方的道:“是臣妾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得小心一點。”良妃把手中的帕子交給下人:“以後朕會讓人看着他的。”說罷,她又朝向了康熙:“賤婢無禮,即日起停綠頭牌。”
康熙一愣。這真是個好藉口,一舉兩得。
他露出惶恐的臉色來應合她。
德妃得意的眨眨眼睛,抓緊了良妃的手。
他們就這樣走了。
康熙站在門邊,如同透明般的看着他們離去。
他的心有一點痛。
他不由的在想,就算有了胤禩,他也還是那麼不重要嗎?
片刻之後,他便醒了。自嘲的笑了笑。
想什麼呢。這樣的處理當然纔是最對的。不理他,纔是最好的保護。
等身邊的人走了個乾淨,他回身對蘇麻喇姑輕聲道:“多謝嬤嬤相救。”
她便是不救他。他也跑得了。可是,必須要謝謝的。
至少,有了蘇麻,纔沒有把事情鬧大。
看他臉上沁出細膩的汗珠,蘇麻到底是心疼了。她上前挽住了他的手:“你這孩子怎麼不知道服個軟呢。那是娘娘!”
康熙苦澀的嘆了口氣。
他已經這麼賤了。賤得連個包衣奴才出身的人都惹不起了。
蘇麻看着他難受的樣子,心裡一軟:“是皇上叫我來的。你要知道你現在不一樣了,你要學會愛惜恩典。不然不光是你,你的孩子怎麼辦。”
有了孩子就能保住小命。這是蘇麻心裡的想法。她到這兒也是爲叮囑康熙不要太有野心。
既然良妃願意和他生孩子就是他的福氣,她得教會他怎麼生存。
這不是在草原上了,也不是在浣衣局的時候了。
後宮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像他這樣的必須本份才能活下去。
蘇麻拉住他,來到殿內的蒲團上。
康熙小心的坐下來。
蘇麻喇姑陪着他聊了一會兒,看他走神便有些難過。
康熙忙解釋說:“我不是不想聽,是我餓了。”
他是真的餓了,而且,他也想回去乾清宮去見良妃了。
蘇麻這才瞭然,忙放他離開。
乾清宮寢室。
康熙走進來的時候發現良妃還沒有睡,便在榻邊的竹凳上坐下了。
他們互換已經有一年了。如今已是七月天,等到胤禩出生時仍是康熙二十年。可是他的命卻不會再是前世那樣了。把他帶到這個世上來的他們,也已經逐漸習慣了現在的生活。
從前的良妃萬萬不能也不敢恃寵而驕,而現在的康熙卻是無寵也可以胡鬧了。
他很清楚胤禩在良妃心中的地位。
所以,如果要她愛上他,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康熙知道,他以前太高高在上了,現在必須放棄這樣的態度。
他必須讓她知道,他愛着她,並且只有她。
他用委屈的口氣跟她說了一遍在欽安殿的經過,若不是爲了保護胤禩,他真的很想把德妃揍一頓。這是最簡單的表達憤怒的方法,也是他最想要做的。這一年來,他忍下了多少回打人的衝動,直到現在看見良妃的時候,也時常需要壓抑這樣的衝動。
他永遠不可能習慣卑賤,就像當初的良妃。
就算他好愛她,也是一樣。
何況有了身子以後脾氣會加倍的惡劣,這一點,他也是知道的。
他唯有不停的安撫自己的心,以免情緒波動會影響到胤禩。
看見他憋得發紅的臉,良妃就知道他在想這些。要他懷孕,要他體驗她曾經有過的一切,也真的很難爲他。
她掏出帕子來抹抹他臉上的汗,笑笑:“既然胤禩選了你,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康熙也很得意的挑眉:“那是,我想要什麼,你就得給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