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康熙痛得暈暈乎乎的, 他覺得看到的那些畫面把他牽引進了一個夢裡。
他恍然的見到了當年他與良妃初遇的時候。儘管那是上輩子的事了。卻依然震驚着他的心。他看到了良妃的哭,良妃的笑,他看到他爲了她糾結, 痛苦, 甜蜜的所有細節。那些他以爲他早應該埋在心底的東西, 卻像走馬燈一樣的在他眼前晃。
只不過, 它們現在突然降臨便不是什麼好預兆了。
它們在追討着由於他的殘忍造下的孽, 鑄成的債,它們異常兇狠的侵略着他的思想。讓他沒有辦法清空。
那是他永遠不可能忘記的上輩子,爲什麼那些情節會在這時候到來?
它們在提醒他必須付出更多的痛苦才能換得到幸福嗎。才能換來胤禩嗎。如果是這樣, 他還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康熙咬了一下牙。
蘇麻喇姑分開他的嘴遞了一片姜,他沒有碰。
這種時候, 薑片沒有用, 有用的只能是他的意志。
他和別人不一樣, 遇強則強。現在,越是這樣糟糕的心緒, 他反而越來勁了。
起先的不敢拼,也都變成了另一種景象。
他不再去想用力拼會不會影響到孩子了,因爲他只抱着一個信念,那就是不管怎麼樣,他們都要活下來, 不管多麼痛苦就算痛到骨髓裡, 也要活着。
蘇麻發現他的臉色大變, 眼中也有了奇異的光彩, 很是驚慌。
她雖然沒有生過孩子, 卻也知道生孩子是多麼需要技巧的事情,如果康熙一味的使蠻力, 那會很危險的。
“放心吧,額涅。”康熙的手扣在了她的手背上:“我可以的。”
此刻的他就像衝上戰場,得勝是唯一的信念,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不知不覺,他從前的氣勢就都這麼無法隱藏的被引發出來了。
蘇麻卻因這一聲額涅愣了很久。
她從他的口氣體察到了什麼,但是,她總也不可能想到真正的答案。
她只是覺得他太不容易了。太辛苦了,太難了。她應該更加盡其所能的幫助他,在明知道他這麼可憐的時候,幫他一把。
她要幫他保住他的孩子,還有他。
這樣纔對得起這個堅韌不拔的孩子,纔對得起他的付出。
他們應該平安的活在這世上,不管權力有多麼的殘酷,他們都應該活得好好的。
蘇麻瞬間下定了決心,更加用力的反扣住他的手:“你放心,一切有我。”
不管太皇太后心願到底有多麼可怕,她都不會倒向她那邊。對她而言,此刻的新生命就是一切。她要看着他活下來,和康熙一起活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直在努力的助產嬤嬤們驚慌的叫道:“貴人!”
……
恭親王府。
中庭,常寧焦急繞着圈子,等待着蘇麻派人送回消息,或者,內衛送回來也可以。可是直到現在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什麼消息也沒有。
這該怎麼辦,難道真的要等到天亮纔會生嗎。
不管怎麼樣,好歹有一個先生下來也行啊,可現在賤婢也就罷了,吳氏也沒有動靜!
難道他倆就真的要鬧到天亮?
到那個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好嗎。
這可是皇上交待的最重要的事,要是真的搞砸了,怎麼交待!
常寧想着想着,身上又汗溼了一層。可是這又不是他能代替的事情,只能先忍下來。
現在宮中情勢危急,可不能再讓老太太回去添亂了。幸好這王府守衛森嚴,太皇太后又睡着了,一時半會兒她離不開。
只要守住了她,宮裡的安全也就多幾分。
可是常寧想得太美了。
他抱着頭苦思冥想到底還有什麼法子能讓孩子快點生下來。想着想着,居然就出了聲,自己念起來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個女人走過來,站在他面前陰陽怪氣的哼道:“誰要生孩子了?”
常寧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冒出來,嚇得臉色都白了。用力瞪回去才發現是自家的嫡福晉帶着一大班下人來散步了。他向來不喜歡這個女人,也從來不信任她。一看到她就有了反感,口氣很不好的問:“你來幹嘛?”
他是從來不管嫡庶那一套的,對嫡福晉的態度也向來不好,呼來喝去的。
可是,這個女人的脾氣卻也不是逆來順受的,她常常做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也很喜歡給常寧添堵。
這對夫妻根本就是一對冤家。
這麼晚了,她不好好的待在房裡,突然就這麼來了,不會有預謀吧?
常寧想到這兒,警覺的皺起了眉。
嫡福晉也不解釋,就這麼陰惻惻的盯着他看。
常寧突然的就想到了太皇太后,立刻帶上下人去查看。結果,老太太不但已經醒了,而且悄悄離府回宮了!
一定是這個臭女人放她走的!他氣得回頭來罵她:“回來再跟你算賬!”
現在常寧只顧得帶人趕回宮去,他只希望能快一點能攔住太皇太后。
……
延禧宮。
在痛苦中康熙又一次的暈了過去。這一次,他可能要暈更久了。
到底什麼時候孩子纔會來呢。
蘇麻喇姑穩住其他人,又一次抽走了被汗染溼的棉墊。康熙擁有比其他人更多更強的體力和拼勁,她相信他一定會挺下去的。
他們要有耐心。
懷抱着這樣的念頭,蘇麻喇姑打算陪着他一起守下去,一直守到孩子平安出世爲止,可是這時候突然有人跑來告訴她,太皇太后回來了,而且快進紫禁城了。
蘇麻喇姑猛吃了一驚,立刻起身道:“我去擋住她!”
……
紫禁城外。
常寧一路飛馬,眼看着太皇太后的車馬就要進入紫禁城了,他大喊了一聲“站住”便朝着那方向猛奔而去。
他很快就到了駕前,一勒繮就擋在了太皇太后前面。他擡袖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極其不耐煩的喚了一聲:“皇阿奶,宮裡這麼危險,您怎麼就悄悄跑回來了?”
太皇太后一聽就很不高興。什麼宮裡有刺客,她纔不信呢。無非是常寧爲了討好皇帝,故意要偏幫賤婢罷了。
賤婢今晚生孩子,她不信常寧真的不知道。
她微微的擡眼瞥向了他的方向,冰冷的目光帶着一絲諷刺:“正是因爲宮中危險,哀家才放心不下。哀家要到延禧宮去看看,免得成妃心中不安影響到皇裔。”
什麼成妃,不過也是藉口罷了。她根本就是想要趁亂要賤婢的命。
常寧怎麼會不知道她是這麼想的呢。所以,當話音剛落他便堅決的回道:“不行!”
太皇太后一愣。當即怒道:“恭親王,哀家就是要回宮去,你敢如何!”
她已經夠生氣的了,蘇麻喇姑揹着她私自回宮,連常寧也敢吼她。這是要反嗎?
她偏要稱了自己的心才成。
隨着命令,馬車趕得越來越快了,就快要過宮門了。
這時候,突然裡面傳來一陣極速的奔跑聲。緊接着,鮮豔的火把映紅了夜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有人來接應了啊。
常寧頓時明白了過來,立刻調撥馬頭往大開的宮門衝去。反正他身上有腰牌有特旨,今夜的一切都還在掌握之中。他可以放心大膽的做事。
太皇太后不放心的吩咐跟在車邊的玉錄玳:“去看看。”
不久,玉錄玳驚慌的跑了回來:“不好了,主子,裡面真的有刺客,蘇麻嬤嬤她,她……”
“怎麼了?”太皇太后不相信的瞪着她:“你把她帶過來,快點!”
不用帶了,人來了。
在常寧的保護下,蘇麻喇姑捂着右臂,辛苦的走到馬車外面向太皇太后請安。
太皇太后驚奇的看着一路嘀嗒過來的血:“你這是怎麼回事!”
蘇麻喇姑身上臉上冷汗直冒,已是疼得說不出話來了。
她艱難的支撐着身體,玉錄玳在一邊解釋:“蘇麻嬤嬤被蒙面人刺了一劍,好險啊!”
刺客?太皇太后腦袋嗡的一聲,真的有刺客?
是啊,當然有,現在還在抓呢。
宮牆內傳出來的動靜就是最好的證明。
太皇太后心一緊,看到天空被火映得越來越亮,她信了。
“蘇麻。”她急切的喚向蘇麻:“你還行嗎。”
蘇麻喇姑趁着歪倒在車邊,艱難的告訴她:“奴才擔心主子,奴才沒……事。”
說着沒事,可她暈過去了。
太皇太后心亂如麻,只好馬上叫人來救她。
常寧趁機讓人把馬車圍得緊緊的,不許任何人再驚動太皇太后。心裡卻是想着,這場苦肉計到底有點用,只是不知道能困住太皇太后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