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代表天子的黃龍旗,隨着塞北草原上的勁風,獵獵捲動,然後纔是一片跳躍的紅纓。又過了一會兒,纔看見萬餘的鐵甲騎兵,簇擁着身着西式半身板甲的康熙皇帝出現在視線當中。
這上萬騎兵,都是長大的旗人漢子,人人都衣甲整齊,胯下的戰馬全都高大神駿,根本不是蒙古短腳馬,而是來自中亞的波斯種的大長腿馬。而且這些騎兵都是一人雙馬,其中的副馬也是高大神駿的大洋馬。萬餘高頭大馬的騎士集合在一處,這奔騰翻涌的場面,這如同滾雷一般的蹄聲,似乎直撞進人的心底。他們又是纔在中亞取得滅國大捷,西征萬里,還在中亞腹心之地的太平谷開闢出一方天國的得勝之師。人強馬悍,還帶着逼人的銳氣,才一出現,就震撼人心!
大清皇后楊小彌也被眼前這一幕萬馬奔騰的場面給鎮住了,張着小嘴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跟在她身後的手下同樣屏住了呼吸,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們都是懂軍事的,不少人自己就帶過兵,這兩三年間,因爲受到南方大明朝的壓迫,留守的大清朝廷也沒有放鬆過軍備。但是他們在東邊操練整備出來的新軍,和康熙從中亞帶回來的這萬餘精騎相比,還是天上地下!
難怪這個康熙皇帝還想造大明的反,原來他還是有點本錢的!
就在楊皇后等人盤算着倚仗如此精銳,康熙造反成功的概率有多大時,這上萬精騎已經到了他們的跟前,隨着一聲長長的軍號聲音。前面護衛着康熙的騎士,紛紛勒住繮繩,來自西方的健馬長長嘶鳴,將土塊刨得亂飛,只是堪堪守住腳步,後面的大隊披甲騎士也都次第停下,萬餘騎兵這樣一下停住,懂行的都知道這有多難?
等這萬餘騎兵都停穩當了,纔看見康熙皇帝,在十幾名御前侍衛的簇擁下朝這裡大搖大擺的過來。
楊皇后趕緊領着一羣迎駕的大臣一起跪迎奏凱而還的康熙。
康熙老遠就看見楊皇后了——身材保持得不錯啊,還是該肥的肥,該瘦的瘦。當下就利落地翻身下馬,朝着楊小彌這裡哈哈大笑:“皇后,快起來吧,讓朕好好瞧瞧!朕這幾年出征在外,但有空閒,就忍不住想念你啊!你一個人在北京、上京這裡支撐局面,一定很不容易吧?說吧,想要什麼樣的賞賜?”
楊小彌聽康熙這麼一說,也就順勢站了起來,笑吟吟對康熙道:“皇上能奏凱還朝,就是對妾身最大的賞賜妾身只求能朝朝夕夕守在皇上身邊,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康熙走到楊小彌跟前,看着她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還是你最好啊!”
楊小彌被他這麼一說,臉頰就稍稍一紅,卻又小聲回了一句:“妾身哪裡好了?”
“哪裡都好,”康熙盯着楊小彌高聳的前胸看了眼,笑道,“不過最好的還是那裡”
楊小彌的俏臉兒又紅了一點,低聲道:“皇上,您遠來辛苦,可得好生休息幾日,妾身已經讓人在城內的銀佛寺備下了行宮。”
康熙哈哈笑道:“還是皇后伱知道疼朕走,看看你這個大清皇后,爲朕準備的行宮有多舒服?”
“嗯。”楊皇后低着頭,輕輕應了一聲。
說着話,他就拉起楊皇后的小手,一起走到自己的戰馬邊上,先把楊皇后扶了上去,然後自己也翻身上馬,兩人共乘一騎,向着歸化城內而去。
跟隨着楊皇后的那些漢人大臣,看到這一幕,都在心裡頭大鬆了口氣。
楊皇后這幾年垂簾攝政,可沒少幹擅權亂政的事兒,把四個輔政的滿大臣都調出北京、上京當總督了。恭親王常寧也和這嫂子互相勾結,兩個人的關係看着怎麼都有點曖昧.康熙雖然人在中亞,但是在北京、上京還是有不少耳目的。
另外,楊皇后的兄長楊起隆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主兒,前一陣擅自打了日本國,最近還準備要謀朝篡位——不是謀大清,而是謀朝鮮。準備篡位當朝鮮國王了!
這些事情,康熙一準都知道!這回他可是氣勢洶洶帶着萬餘鐵騎回來的,該不會想要廢了楊皇后吧?
但是現在看康熙對楊皇后的態度不得不承認,這位皇后娘娘在哄男人的問題上還真有一套啊!
歸化城內,此時已經戒嚴,街道兩邊全都是跪迎天子的百姓。身着藍色行褂,頭戴暖帽的,揹着燧發槍的兵丁,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在那裡維持秩序。
當康熙和楊皇后共乘一騎,出現在歸化城內的時候,山西口音的歡呼聲就起來了:“皇爺萬歲!皇爺萬歲”
康熙一手握着繮繩,一手摟着楊皇后不粗也不算太細的腰手感很不錯,一點都不像生過四個孩子的樣子。他聽見一羣山西老坑的歡呼聲,就湊在楊皇后耳邊低聲道:“皇后,看來你這兩三年把國家治理得不錯啊,都比朕強了!”
楊皇后笑着應道:“皇上,這些人都是晉商,妾身把他們當自己人,他們也把妾身當自己人,都是自己人,那還有什麼事兒不能好好說的?哎喲,皇上,您別掐妾身啊!”
原來是康熙聽了楊皇后的話不高興,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楊小彌,你的意思是朕沒把他們當自己人?”
“皇上.”楊小彌的聲音甜膩膩的,卻沒有一點認錯的意思,“他們和您本就不是一體的裝是裝不出來的!而他們和妾身,本就是一體的妾身是大清的皇商出身,他們大多也是官商、皇商出身。妾身哥哥的瑞信堂又和晉商的錢莊往來密切,妾身在瑞信堂也有股份,能不照應他們?皇上,您在西北軍前收到的火槍、火炮、甲冑、火藥,大多都是他們負責打造的!您在西北花用的軍費,除了印度斯坦的奧朗則布貢獻的,其他都是妾身向這些晉商借來的!”
康熙聽楊小彌這麼一說,一張麻臉上也展出了笑容:“皇后,你果然是朕的賢內助.他們不是朕的自己人沒關係,只要你是朕的自己人就行了!”
楊小彌笑了笑:“那麼.皇上能和妾身說說您的謀反計劃嗎?”
“謀反?”康熙眉頭一皺,“朕是皇上!”
“您還是貳臣呢!”楊小彌笑道,“先臣吳三桂,後臣朱三太子.現在又想反了朱三太子,是嗎?”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到宮裡再細說.”楊小彌的話說得不好聽,但康熙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只是在楊小彌身上又掐了一下.然後兩人一馬,向着銀佛寺行宮緩緩而去。
夜色當中,剛剛力戰了一場的大清康熙皇帝正趟在銀佛寺行宮當中的一張躺椅上眯着眼睛,笑吟吟看着正在穿衣服的楊皇后,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楊小彌則拋過來一個媚眼兒,然後輕聲問:“皇上,妾身比那些西域的胡姬還有蒙古的美女如何?”
康熙哈哈一笑:“皇后,原來你也有吃醋的時候啊!不過話說回來,那些胡姬還是頗有姿色的,特別是和蒙古混了種的胡姬,只要不上年紀,都是難得的豔色。至於那些金毛姬就差一些了,味兒太大,毛太多,上點歲數就粗糙不堪,和你沒法比。”
楊小彌笑道:“看來皇上還是覺得中原好啊!”
康熙點點頭:“中原當然好了,江南更好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江南有國人,人數衆多,勇於國戰。江南又盛產燧發之槍,滑膛之炮,皆軍國利器,爲北方所缺!皇上,妾身最近在讀兩本江南書局所翻譯史書,分別是西方史家阿庇安的《羅馬使》和佐西默斯的著作《羅馬新史》,才知道西方也有文明古國,還知道西方羅馬國有一座堪比南北二京的大都名曰康堡康斯坦丁堡!妾身還聽說這座康斯坦丁堡在300多年前被西突厥人所佔領,現在還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首都!歷史上,康斯坦丁堡還差一點被咱們蒙古人佔領!皇上,您的年號是康熙,和這座康斯坦丁堡是不是有緣?”
康熙聽了楊小彌的話,輕輕點頭道:“現在朕和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只隔裡海相望,如欲西行,也不是不可能。當年西突厥能做到的,今日也可以做到!但是當年西突厥是失去東方基業後,不斷向西,最後纔在西方地中海邊上打出這份基業的。而朕還有祖宗基業不能捐棄而且現在朕已經和東西方十國聯手,組成了十一國反明大同盟,不是沒有把握的!”
“皇上聖明。”楊小彌已經明白了康熙的心思。
他的心思就是在東邊最後博一下,勝則康熙大帝,如果敗了.那就考慮西遷去當一個康熙坦丁了!
“皇上,”楊小彌問,“吳周也是打着一樣的主意吧?妾身聽說吳世琮正謀攻波斯,可有其事?”
康熙點點頭:“吳世琮謀波斯,吳應麒則虎視中原誰能甘心白白拋卻大好山河?”
楊小彌完全明白了,“皇上,東印度公司的使團已經在北京呆了一個月了.是不是要把他們召來歸化?”
康熙擺擺手:“不必.朕明日就起身,咱們一起去北京!朕這兩年來來去去走了幾萬裡,這點路壓根不算什麼!”
北京,荷蘭東印度公司商館。
這座商館位於北京正陽門外,鼎鼎大名的皮條衚衕上,租用的是楊起隆的產業黃金地段啊!
租着那麼好的房子,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北京的買賣卻不大——荷蘭人也沒什麼東西可以賣給大清的,天朝大國,無所不有嘛!就算短了什麼,不還有朝鮮監國楊起隆的瑞信堂貿易行和蒙古東印度公司可以幫忙從大明進口嗎?
而且,這幾年在楊小彌重用晉商,鼓勵實業的政策刺激下,北京、上京兩地的軍工產業進步頗大,東印度公司已經沒有什麼先進的洋槍洋炮可以倒賣給大清了。
而大清也沒什麼好東西可以倒給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大清朝的那點瓷器、絲綢,自己用都不夠,還得用木材、皮貨、中藥、東珠、大牲口去和大明交換,哪兒還有餘力出口給歐洲?
不過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北京這邊也不是沒有任何業務可以做他們還可以輸出技術!
買不如造嘛!
楊小彌可不“買辦”,她很清楚,花錢向荷蘭人買來的洋槍洋炮多半是“荷蘭國阿姆斯特府製造”的這玩意可蒙不了她!
既然佛山那邊的阿廣能仿出亂真的洋槍洋炮,山西人、直隸人怎麼就不行?直隸這邊盛產煤鐵,如果都開發起來,產量指不定能超過整個歐洲呢!
所以這兩年,北京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商館就接了造成廠和鍊鐵廠的單子,現在正在天津衛幫着大清修船塢,在張家口外的龍煙鐵礦幫助大清修高爐。
另外,楊小彌還發現歐羅巴人的呢絨不錯,穿在身上顯得特別挺拔。所以也準備進口一個毛紡織的作坊——大清別的沒有,養羊的草原可有的是!
不過向大清輸出技術可不是荷蘭人跑北京開商館的目的.輸出技術是有利可圖的,但同時也在培養競爭對手!而且大清、大明、大周這三國屬於“一個世界”,類似於歐洲基督教文明圈,輸出給一國,其他國家很快就能學會。
所以荷蘭人不太願意這麼幹,只是爲了拉攏大清攻打大明,纔不得不輸出一點真本事要不然大清怎麼打得過大明?
而這次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巴達維亞總督斯皮爾曼不遠萬里跑來北京,目的就是爲了最後敲定一個圍攻大明的方案!
不過他抵達北京的時候,楊皇后已經去歸化城迎接康熙皇帝了,所以他就只能在這兒等着。而在等待期間,他還在北京交了個老朋友——一個和荷蘭東印度公司很有些淵源的朋友,名叫鄭襲!
這個鄭襲可不得了,他是鄭成功的幼弟,鄭芝龍的小兒子,鄭經的叔父。在鄭成功去世的時候,還一度留下命令,要讓他嗣位當延平王。可惜他沒有鄭經那麼“精”,被鄭經打敗,只好投靠大清,當了個榮祿大夫頭等兼管內閣大臣官聽上去不小了,但其實什麼實權都沒有,也沒什麼油水,就是在北京城當個餓不死的寓公。
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40年,突然有一天.他就因爲在北京當寓公時認識的一個好朋友楊起隆,成了垂簾攝政的大清楊皇后的心腹了!
這可真是太神奇了!
而楊皇后派給鄭襲的差事當然是“洋務方面”的,給他封了正經的理藩院侍郎——這差事本來只有滿洲人、蒙古人纔可以當,楊小彌愣是說了句“皇后本來也只有滿人、蒙古人可以當”,硬生生把反對意見給堵回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洋務侍郎”還真是隻有鄭襲能當好。因爲鄭襲本來就是大海商家出生,而且他小時候鄭芝龍可還是雄心勃勃,一度想要把鄭家的產業擴到全世界去,所以給鄭襲請了洋文老師,教他荷蘭話他是懂洋文,通蘭學的!
有了這個能耐,他和斯皮爾曼總督之間的交流當然就沒有問題了,因此他就成了東印度公司商館的常客。
所以他拿到楊小彌的懿旨後,就樂呵呵來了皮條營衚衕的東印度公司商館,看門的人和他都熟悉,招呼一聲就直接放他進去了。他剛走到會客廳門外,就聽見了稀里嘩啦砸東西的聲音,還伴隨着斯皮爾曼的怒吼聲:“混蛋!法蘭西人都是大混蛋,都是魔鬼,他們都把靈魂出賣給魔鬼了,只有魔鬼才能幹出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