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打勝了.
耿精忠讓人攙扶着登上阿卡普爾科市的聖地亞哥城堡,俯瞰着腳下的城市,遠方的大洋,還有周圍鬱鬱蔥蔥的山丘時,他的淚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突襲攻佔這個阿什麼城的戰鬥輕鬆得難以置信!
雖然這座城市堅固得好像一座堡壘,三面山一面海,那海還是個入口很小的海灣。而且,周圍山上有堡壘,面海有炮臺,完完全全就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但是守衛這裡的西班牙軍隊卻弱得出奇,人數也遠沒有傳說中的三千,最多就四百。
在樺山久親和調所清久率隊發起突擊的第一時間,西班牙守軍就完全崩潰了。
站在碼頭上擺樣子的西班牙士兵有三成當場就被埋伏在船上的神槍手用燧發槍擊斃擊傷,剩下的不是讓調所、樺山率領的敢死隊用刺刀給挑了,就是腳底抹油——溜了!他們也不是溜進堡壘固守,而是直接逃之夭夭,放棄了這座易守難攻的城市,還丟下了上萬目瞪口呆,手足無措的市民。
在西班牙守軍逃跑之後,耿精忠所部對阿卡普爾科的佔領就簡單了,不到半天時間,包括聖地亞哥堡、海岸炮臺、市政廳和通往墨西卡谷地的路口,全部都在耿精忠手下的控制之下了。
那些跟隨耿精忠跑到新大陸的將領們,不管剛纔在船上的時候暈成什麼樣?現在都一個個生龍活虎一般跑了來向他報喜了。
“徵東將軍,末將已經拿下炮臺了!”
“徵東將軍,末將打下了西班牙人的衙門!”
“末將打下了個天主廟,還抓到了一個主持方丈.”
“末將的人已經控制了出入城市的路口,現在誰都出不去了!”
“皇上.”
也不知道是叫順口了還是故意的,耿精忠的一個手下脫口而出,就管他叫皇上了。本來挺高興的耿精忠卻露出了驚恐的神色,感覺擺擺手道:“別,別我不當皇上了,再不當皇上,爲了這個倒黴的皇上,我可把你們都害苦了.這皇上,誰愛當誰當,反正我是不當了。”
“不當皇上,那您以後當什麼?”
又有手下提問了。
“當將軍,共和將軍!”耿精忠早就琢磨好了,“那李中山明明執掌着大明朝,可他卻不篡位當皇上,就當一個大將軍,現在不是混得挺好?日本的德川家康也掌握了國家,但他也不當天皇而當將軍,所以他能壽終正寢,子孫還可以繼續當將軍日子過得可比當天皇要舒坦。我和吳三桂就是看不透,結果一個亡命天涯,一個兵敗身死!現在吳三桂的兒子吳應麒都看穿了,也不做皇帝而當丞相了。
由此可見,如今這個皇帝真的是沒當頭了,還是當將軍好!今後我就稱徵東將軍,就在這個阿卡城開設幕府,建立共和!”
“可這個共和要怎麼建立?”又有人問。
“這個.”耿精忠想了想,說,“咱們向李中山學,也搞國士、國人!
咱們自己人.這回所有跟着我從琉球過來的人,不管什麼色兒的,也不管會不會說人話,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國士!
至於國人貼出告示,凡是願意留在阿卡城內,和本將軍一起建設共和的,都是徵東幕府的國人!
凡是幕府的國人,財產都可以得到保障,如果沒有財產,生活無依的,幕府會幫助他們在阿卡城外建立莊園。還有,他們想拜什麼神就拜什麼神,本將軍不管!
所有的國人,都可以參與議政,上書建言。”
“如果不願意和咱們一起幹的呢?”
“讓他們走,”耿精忠一本正經道,“本將軍雖爲共和而來,但不強求他們和本將軍一起共和!他們要去給西班牙國王當奴才,本將軍不攔着。”
“可是咱們都不懂西班牙語,這告示怎麼寫?”
耿精忠想了想,說:“把那個岡薩雷斯叫來,讓他寫,寫完後再讓他去念給不認識字的阿卡市民聽!”
“什麼?將軍您不是爲了開闢殖民地,而是爲了共和?”
聖地亞哥堡內,當前任西班牙駐廣州領事岡薩雷斯從已經洗刷了一番,穿上了華麗的絲綢袍服,看上去好像一位東方君王的耿精忠口中,聽到了“爲共和而來”之後,他都有點不會了.
他本來以爲耿精忠他們是壞人,是要來新大陸搶錢搶地盤的。結果人家是來輸出共和,解放受壓迫的新大陸人民的天兵,而壞人好像變成了兇殘的西班牙殖民者和哈布斯堡王朝!
“沒錯!”耿精忠點點頭,“無論是誰,只要願意留在阿卡城參加共和,都是國人!”
這個國人應該就是公民的意思吧?
岡薩雷斯是知道羅馬共和國和希臘雅典城邦共和的那一套的,馬上就把大明共和代入了羅馬共和了。
他想了想,又問:“將軍,您說的無論是誰.包不包括印第安土著?”
“當然!”耿精忠點點頭,“土人也是人呢!你聽好了,阿卡這裡無論土人、西班牙人、雜交人,只要是人,願意留下參加共和的,都是國人!”
這好像已經超過羅馬共和國和雅典城邦了!岡薩雷斯心想:羅馬和雅典還有奴隸呢!
“都是國人.那國人有什麼權利?”
岡薩雷斯又接着打聽。
“權力?”耿精忠道,“權力當然是有的自家的財產可以不受侵犯,想信什麼教就信什麼教,如果實在太窮,還有可以在阿卡城外分到土地,還可以向幕府上書建言,再加一個國人議政.就先這點了!”
什麼叫就這點?
岡薩雷斯心說:雖然國人沒有罷免將軍的權力,但還是比尼德蘭聯省共和國的執政官世襲罔替共和可強多了!這下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麻煩來了!
這可不是在北美洲丟一小塊殖民地的事兒,而是哈布斯堡王朝,不,是整個歐洲的封建王朝都有可能被來自東方的先進制度顛覆!
“阿卡普爾科的市民們!我,來自塞維利亞岡薩雷斯,大明共和國徵東將軍的顧問,現在代表將軍閣下,向大家解釋將軍爲何而來,以及今後大明共和國將會在新大陸所採取的政策!大明共和國並不是爲了搶奪你們的財富和土地而來,他們擁有的財富比除印度以外的世界上其他地方加在一起都有多!阿卡普爾科乃至整個新大陸根本沒有值得他們來劫掠的財富。
而這次遠征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打倒西班牙在新大陸實行的慘無人道的和非法的王政,讓共和的榮光灑遍新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在阿卡普爾科市的廣場上,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面無人色的市民已經被凶神惡煞一般的耿家軍兵丁押來了。
他們雖然都是西班牙裔,但除了極少數人之外,全都是出生在新西班牙的,許多人還在和平、富庶和安逸阿卡普爾科生活了幾代。所以他們和西班牙本土的那些一直生活在沒完沒了的戰爭狀態中的“老西班牙正天主旗”根本不是一個回事兒。遇上突如其來的戰爭,完全處於懵逼狀態!
另外,他們當中僅有一小部分是比較高貴的土生白人,其餘都是印歐混血。在新西班牙屬於三等公民,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們這樣的三等公民需要去保衛帝國、保衛國王(西方人一般把包括殖民地在內的龐大領地稱爲帝國)。當然了,他們也沒想過要反對反動保守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日子混得挺好的,反這個打那個的有什麼意思?
結果這羣舒服日子過太久西班牙裔連抵抗都沒組織起來,就被敵人給控制住了。
被押到市政廣場上時還以爲是要去見天父了,不少人都嚇哭了,還一個勁兒劃十字求天父保佑.
現在岡薩雷斯一開口,這些人全都愣住了。
搞什麼?你們大老遠跑過來不是爲了殖民,而是爲了推翻西班牙王政在新大陸建立共和制度?
還有,這個岡薩雷斯爲什麼說新大陸的西班牙王政是慘無人道的?難道大明共和國要爲印第安人主持公道?
一想到印第安人遭受的滅絕和苦難,阿卡普爾科的市民一下就心虛了。
這個時候岡薩雷斯又接着說道:“市民們,美洲的開拓者和原住民們,你們擁有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遼闊大陸,這裡擁有全世界最壯麗的山河,最富饒的土地,最豐富的資源,這裡比任何一塊舊大陸都要富饒,雖然沒有被大規模開墾,但這也意味我們可以在這片土地上書寫出最美好的詩篇。
在舊大陸,我們人類可以利用勤勞的雙手在最貧瘠的土地上開墾、放牧,進行手工業生產,進行貿易,用自己的血汗,經過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最後建立起輝煌的城市甚至是璀璨的文明。這纔是文明,真正讓人讚歎的偉大的文明!
可在新大陸,我們在幹什麼?哈布斯堡王朝有什麼理由非得依靠慘無人道的奴役才能建立所謂文明的殖民統治呢?
我們所有人,難道不能平等合作,一起分享和開發這片大陸嗎?這片大陸是這樣的遼闊,它能給予我們的已經遠遠超過我們過上富裕體面的生活所需要的,每個人都能生活得很好。那我們爲什麼還有互相奴役,我們爲什麼要如此貪婪,我們過去和現在所做的一切,難道符合主耶穌基督的教導嗎?
而我們的罪,又爲我們換來了多少財富呢?這些財富真的裝進了我們的口袋裡了?
不,沒有它們都成了哈布斯堡王朝的戰爭經費,被用來在舊大陸發動一場又一場的戰爭!而且還以天父之名!這真是太邪惡了所以西班牙得不到天父的保佑,以至於花光了一個大陸的錢還總是在歐洲吃敗仗!甚至我們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現在已經鐵定絕嗣。
這難道不是神意的裁決?現在共和之風從亞洲而來,要終結哈布斯堡王朝的罪惡,這難道不是天父的意志?”
岡薩雷斯說得真是太好了.他本來就是個善於忽悠的外交官嘛!而且他還在西班牙最好的教會學校接受過嚴格訓練,已經掌握了用語言打動人心的各種技巧。
而且,他所說的也是事實!
西班牙王國在美洲的確不幹人事兒,不僅貪得無厭,佔領了他們根本無法消化的土地,消滅了不計其數的土著,對剩下的人實行慘無人道的奴役,而剝削來的財富也沒有用於改善西班牙本土的福利,而是用在沒完沒了的歐洲大陸上的爭霸戰爭了。
更讓人無語的是,哈布斯堡王朝在花光了從美洲掠奪到的財富並且還欠下鉅額債務的情況下,依舊沒有取得歐洲大陸的霸權。
到了現在,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已經鐵定要絕嗣了,而共和之風又由西而來整個西班牙世界帝國要完啊!
“共和萬歲!打倒王政!”
廣場上的人們忽然沸騰了起來!
“嘭嘭!嘭嘭!”
在世界的另一頭,南京城內的大將軍官邸的都房門外傳來了士兵換崗的腳步聲音,厚底的老布鞋踩在青石地磚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四名大將軍府衛隊團的模範兵互相敬禮,交換位置,然後其中的兩人離去。
李中山從公文堆當中擡起頭來,揉揉眼睛。外頭崗哨換人的聲音提醒他,他又爲國爲民操勞了一個時辰。
現在已經是共和四年冬了,大明、大周、大清之間的戰爭已經暫停了好幾個月。不過對於李中山而言,不過是換了一個戰場,從槍林彈雨的戰場,換到了和財政赤字還有土地兼併作鬥爭的戰場。
說實在的,和槍林彈雨的戰場比起來,新的戰場更讓李中山感到扎手。因爲在槍林彈雨的戰場上,他還有“金手指”可以開他知道排隊槍斃,知道炮步騎結合,知道縱隊戰術、橫隊戰術、空心方陣戰術、斜線戰術,還知道米尼彈是怎麼回事?也知道火炮、步槍大致上的發展方向。
雖然這些知識遠遠達不到軍事家的水平,但是他這一世所擁有的技能就包括如何指揮一支冷熱兵器交替時代的中等規模的軍隊作戰——原來的那個王忠孝,就是被當成一個未來的將軍從小培養起來的。所以當來自兩個時代的知識結合在一起之後,李中山就擁有了軍事上的“金手指”。
另外,他對“國人共和”的那一套,也有比較深刻的認識.也知道應該怎麼組織一個服務共和的天地會。
但同時,他也知道,光靠以上的這些,其實是不足以持久維持一個共和體制的。
只要對羅馬和古希臘的歷史有足夠的瞭解,就知道一個良好的國人共和體制雖然可以非常強大,但同時也很難維護.因爲國人共和的基礎,其實是一個龐大的中層,在生產力不發達的時代,他們就是富農和小地主。
只有當富農和小地主足夠多,而且可以持續的時候,國人共和纔是強大和有效的。一旦這個階層因爲種種原因而衰敗凋敝,那麼共和也就衰敗了,即便名存,也只是苟延殘喘。
譬如腓尼基戰爭後的羅馬,伯羅奔尼撒戰爭後恢復了共和體制的雅典共和之名也許還在,但實質已經完全改變了。
對於李中山統治的大明而言,中小地主和富農的力量其實並不強大,大地主大商人的實力則不容小覷。
譬如翼王鄭經和尚書左丞陳永華、尚書右丞盧三好,他們所代表的,其實都是海商、絲商和東南士紳
就在李中山想到鄭經、陳永華、盧三好三人的時候,他的都房門外忽然傳來了周昌的聲音:“大將軍,翼王和陳左丞有要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