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咱們現在就吞併葉爾羌嗎?是不是早了一點?咱們不是還要殺李自成和收兩廣嗎?如果咱們現在動葉爾羌,準噶爾的噶爾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那咱們和準噶爾不就打起來了?到時候還有餘力去殺李自成、收兩廣嗎?”
吳應熊聽見父親和弟弟之間的對話,是很有一些不解的。
吳三桂現在的國策可是要偷襲李自成和吞併兩廣啊!
本來他老人家還有點擔心康熙會在周明開戰的時候出兵渾水摸魚,現在康熙又是打朝鮮又要幫蒙古人對付羅剎國,看來是不會插手周明之戰了。這不正好對李自成和兩廣下手嗎?
怎麼一轉頭就跑去收葉爾羌了?這準噶爾饞葉爾羌汗國的地盤已經好多年了,葉爾羌內部也不團結,這個汗打那個汗,這個派打那個派的,眼看就要得手了。
而且,噶爾丹還派使者通過雪域大喇嘛的關係來和吳三桂打招呼,說是大家看在菩薩的面子上,一起打葉爾羌汗國。
吳三桂和雪域大喇嘛的關係不錯,早年在雲南當平西王的時候,就通過大喇嘛的關係,繞過清廷的封鎖,從葉爾羌汗國和和碩特汗國那裡買到了不少良馬。
平西王藩軍在雲貴那麼多年,還可以保持自己的騎兵力量,還多虧了雪域大喇嘛的幫助。照理說他這次總要給大喇嘛一個面子——噶爾丹可是大喇嘛的徒兒!
吳三桂聽見長子吳應熊的提議,只是笑了笑,回頭看了看次子應麒一眼:“老二,西方的事情都是你在管着,你說說,咱們爲什麼要收了葉爾羌?”
“大哥,咱們拿下葉爾羌汗國並不等於吞併,收個藩屬,讓他們去和西邊各國各派廝殺就行了。”吳應麒解釋道,“咱們收葉爾羌的原因有三個,一是聲西擊東!咱們要在東面對大明下手,那就要先麻痹大明,特別是麻痹李自成那個老奸賊。只有把他給麻痹了,咱們的水軍才能偷襲武昌、漢陽得手。
二是要穩定後方。噶爾丹現在崛起於漠西衛拉特,很是能打,連年發兵進攻衛拉特盟主鄂齊爾圖汗,已經有了一統衛拉特各部的苗頭。
而雪域僧王大喇嘛又是噶爾丹的老師,大喇嘛對於雪域和碩特汗國的影響力是極大的。在和碩特的國師汗死後,雪域和碩特汗國的事情大喇嘛說了算一半。
如果葉爾羌汗國大部分的地盤再叫他的徒兒噶爾丹給拿到手,那將來這個大喇嘛一手牽着雪域和碩特,一手拉着天山南北噶爾丹,那咱們背後一大片不就都成了雪域大喇嘛的地盤?咱們能安心嗎?不管是雪域和碩特,還是準噶爾,全都是最會打家劫舍的蒙古人呢!
三是咱們手下也有許多信天方教的官兵,那個在廣西被李輔臣打敗來投靠咱們的馬雄就是信天方教的。現在正好派他們去葉爾羌汗國的地盤上支持願意投靠咱們的葉爾羌汗國的汗那個葉爾羌汗國有好幾個汗,現在談得比較好的是佔有哈密、吐魯番的巴拜汗,我們可以派馬雄去支持他。”
聽了吳應麒的分析,吳三桂連連點頭,顯得非常滿意。然後他又笑着瞅了瞅對什麼雪域、葉爾羌、準噶爾、和碩特這一大攤子事情知之甚少的吳應熊,笑道:“老大,你明白了嗎?咱們對葉爾羌是一舉三得,既可以聲西擊東,又可以把雪域和碩特和準噶爾給隔開來,還可以穩定甘肅。
而且也不需要出動咱們的嫡系讓馬雄帶個兩萬戶開進哈密和吐魯番,應該就能把那個葉爾羌汗國東部巴拜汗給扶成東察合臺汗國大汗了。到時候咱們就收這個東察合臺汗國當藩屬,讓東察合臺汗國去和準噶爾、和碩特,還有蔥嶺以西的那些半蒙古半突厥的汗國消耗即可。”
“可是這個巴拜汗憑什麼要爲咱們去和那麼多敵人消耗?”吳應熊還是不大懂。
吳應麒有點不耐煩地說:“大哥,你不知道誰是察合臺嗎?”
“察哈臺?好像是成吉思汗的兒子?啊,這個葉爾羌汗國難道是察合臺的後裔建立的?”
“葉爾羌汗國實際上就是察合臺汗國!”吳應麒解釋道,“葉爾羌汗國的第一任大汗賽義德汗就是察合臺的嫡系後裔,他出生在吐魯番,後來又去西方幫察合臺汗國的大汗打仗。在察合臺汗國被烏茲別克人滅亡後,顛沛流離了許多年,纔在他的表兄印度蒙兀兒國的開國皇帝巴布爾的支持下,率領五千蒙兀兒人遠征回到了咱們稱爲西域的地方,建立了這個葉爾羌國。
其實這個葉爾羌汗國的名稱是外人叫起來的,因爲都城設在葉爾羌城。而真正的國號,一直都是察合臺汗國你別看這個察合臺汗龜縮在咱們西域這塊,但是蔥嶺西邊那一大片,可都是察合臺汗國的故地。現在盤踞在那裡這個汗那個汗,大多是金帳汗國的後裔,被羅剎人攆到蔥嶺以西搶地盤的,名不正,言不順呢!”
這下吳應熊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個葉爾羌汗國還是個西方正統,難怪老爺子和吳應麒不想讓它滅亡了讓它活着,既可以立起來當靶子,讓和碩特、噶爾丹在它身上消耗多餘的精力,又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推到蔥嶺西面去攪動風雲。怎麼玩就看需要了,真的挺好。
“我明白了!”吳應熊道,“父皇,那咱們接下去是不是該大張旗鼓發兵西征了?”
吳三桂點點頭,笑道:“這次就讓世琮掛帥當西域大都護,坐鎮涼州,讓馬雄當個哈密總兵,發兵哈密、吐魯番!咱們實際上出個兩萬軍戶就行了,對外宣稱十萬之衆!”
“那世琮和馬雄一起出兵後,咱們是不是就可以奇襲漢陽、武昌了?”吳應熊又問。
“還不行,”吳三桂搖搖頭,“爲父還得再裝一回病!”
“再裝病?”
“對!”吳三桂笑道,“爲父上回就是靠裝病才把嶽樂給坑慘了的,這次爲父還要詐病坑李闖!”
“坑李闖?”吳應熊這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了,“父皇,您要怎麼坑他?”
吳三桂笑說:“老夫就來個裝病不出.這個國中大事,就你們倆看着商量着辦了!”
說着他指了指吳應熊、吳應麒,笑道:“你們一個是太子老大,一個是秦王老二我這個皇上老爹又龍體欠佳,你們說說,那一羣姓李的該多高興啊!”
吳應熊、吳應麒哥倆互相看看,都是一臉複雜的表情啊!
吳三桂大概也看到了這兩個大孝子的表情,只是尷尬的一笑:“老大,老二,廣西那邊有什麼消息嗎?那個李吉慶已經到了些日子了吧?怎麼還不見他造反?”
“父皇放心,他是一定會造反的。”吳應熊拍的胸脯保證道。
“一定會?”吳三桂問,“怎麼那麼有把握?該不會是李中山給你寫信說的吧?”
“那當然不是,不過孩兒有可靠消息,那個吉慶……現在已經不姓李了,他現在又是孫吉慶了!”吳應熊笑道,“而且還是李輔臣親自剝奪了他姓李的資格。
現在,孫吉慶已經不是李輔臣的兒子了!”
吳三桂自言自語道:“那就是真撕破臉了……沒想到那個活呂布的心那麼狠啊!”
武昌府城,忠王府。
夕陽之下,李自成正和往日的這個時候一樣,站在忠王府的城牆之上,凝視着眼前這座日漸繁華的大都市。這位差一點就擁有整個天下的男人,現在將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經營武昌、漢陽、黃州、德安、安陸這五個府的地盤之上了。
這是他最後的不服啊!
都說他只會打打殺殺,不會治理天下.他都沒機會治天下好吧?所以在李自成明白自己沒有機會再次問鼎天下後,他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把手裡的這幾個府治理得井井有條。
而武昌府城江夏作爲李自成、李來順的統治中心,自然得到了這位老闖王的最大關注了。
江夏城外的碼頭,城內的街道,長江岸邊的堤壩,進出和環繞城市的河道,多多少少都進行了整修擴建。
爲了方便江夏、漢口、漢陽三鎮之間的往來,李自成還命令湖北巡撫衙門出資開辦了“三鎮渡船”,還修建了專門的渡船碼頭。
另外,李自成還非常關心三鎮學童讀書的問題,在江夏、漢口、漢陽三地開辦了三所官學書院,還找人搞來了廣東維新學堂的課本,請了廣東維新學堂出身的先生來授課。
武昌、漢陽、黃州、德安、安陸等府,特別是武昌府的吏治,也是李自成非常關心的——李自成什麼人呢?他這輩子殺過的貪官污吏不計其數!
要比反貪,那他絕對可以拿個天下第一!
所以在他手底下當官,誰要敢亂來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而且現在的李自成,也有足夠的威信去管好他的那些嫡系,不讓這些人胡來——那都是他的兒子輩、孫子輩!
至於李自成地盤上的治安那就更不用說了,天下最大的賊頭就是他自己啊!
那是賊祖宗!
哪怕是江洋大盜,到了漢口、江夏、漢陽,那也得夾起尾巴做人。
當然了,李自成也不會爲難這些外地來的江洋大盜,只要不在他的地盤上犯事,自可以安心過日子。
所以漢口、江夏、漢陽城內興許壞人不少,但是治安卻比應天府、廣州府還好得多。
這個李自成怎麼也是半拉開國皇帝,讓他管整個天下他不行,管一個省可能也有點困難,但現在就那麼幾個府,還當成人生最後的事業來做,真還管得挺不錯。
在他的治理下,雖然這幾個府也沒有什麼國人議政,就是老李家的家天下,但也搞得吏治清明、民生安定、經濟發達,連教育都辦得不錯。
“爺爺,爺爺,好消息!”
正準備下城去吃晚飯的李自成,忽然聽見了他大孫子李來順的呼喊,回頭一瞧,果然是那個忠王殿下拎着袍子飛奔而來了。身邊還跟着大明這邊的湖北巡撫黃植生,湖北提督劉一虎,三個人都是一副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
“有甚好事?”李自成眯着一隻眼睛問。
“爺爺,先給您請安。”李來順先給李自成請了一安,然後才道,“吳三桂那個禍害病倒了已經好幾天沒有露面了,現在長安的朝政都由吳應熊、吳應麒哥倆商量着辦。”
“真的?”李自成將信將疑,“前兩天不還說吳三桂親自出城二十里送吳世琮西征平葉爾羌嗎?這才幾日,怎麼就病倒了?搞不好這個老賊又在詐病想害人吧?”
“老皇爺您多慮了,吳三桂也是一大把年紀了.”黃植生說着話,也看了李自成一眼,這也同樣是個蓄髮皆白的老人家了,“而且如今天下三分的形勢已經確定了,誰也無力在短時間內改變。他再使什麼詐,也是沒有大用的。”
劉一虎也點點頭道:“老皇爺,咱們的佈防是萬無一失的漢水、長江沿岸的每隔十里就有一座烽火臺,而且還修了十二座炮臺,吳三桂的軍隊根本不可能走水路來偷襲。至於陸路,來武昌走陸路可不大方便,從嶽州過來有三百多裡,沿途有山有水有湖泊,還有咱們的關隘、城堡,吳三桂的大軍根本過不了。”
劉一虎說得沒錯,武昌府的江夏城不僅坐擁長江天塹,而且還擁有極大的戰略縱深,從吳三桂的地盤出擊,無論走水路還是陸路,都有幾百裡之遙。在闖軍早就完成了佈署,修建了大量關隘、堡壘、炮臺的情況下,想要一關關打到江夏城下,完全是癡心妄想。
李自成想了想,也笑了起來:“看來是額多慮了雖然說禍害活千年,但是吳三桂畢竟六十多少快要七十,人生七十古來稀!也該是時候下十八層陰曹地府了!”
說到吳三桂下陰曹地府的事兒,李自成自己也有點忐忑——他雖然當和尚唸了好多年的阿彌陀佛,這幾年又在武昌等地做了許多好事,但是能不能贖了以往殺人如麻的罪還真不好說啊!
他正想着,劉一虎就試探着問:“皇爺,李輔臣的使者已經等了好幾天了.”
李輔臣往李自成這邊派來的使者名叫賈國楹,是大明的湖南巡撫賈復漢的兒子,是李吉貞的妻舅。
他來武昌府的目的,當然是請李來順一起出兵打江西的。
李中山總算是湊夠了該給李輔臣的八十萬兩兵費,所以李輔臣最近已經準備出兵江西了。但是江西的地形挺險要的,三面環山,一面是長江和鄱陽湖。如果只從一個方向下手,怕是比較困難,所以李輔臣就想着兩面夾攻。
不過李自成現在對進攻江西的興趣寥寥——一個九江打來打去都沒得手,打得他心都涼了。而反觀李輔臣、李中山父子,攻城略地,尤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很明顯的,這個“十八子,主天下”的十八子是說李輔臣、李中山他們啊!
既然這個“李天下”是李輔臣和李中山的,那李自成還瞎折騰個啥?安生一點,把手裡的地盤再好好經營一下不好嗎?
不過,李來順和劉一虎卻都還想着要再努力一下。
即使他倆不想努力,下面還有一羣闖營的二代三代,都還想着當復明功臣呢!
看見李自成好像不接劉一虎的茬,李來順就幫腔道:“皇爺爺,南王畢竟是咱們自家人……他的面子總是要給一點的。
如果將來他和英王真讓天下改姓李了……那孫子也算是一家皇親國戚了,總要幫着出點力吧?”
黃植生也提醒說:“皇爺,之前咱們可以以防吳爲藉口,現在吳三桂似乎是病倒了。吳家又出兵西域,說是去平葉爾羌的亂子……咱們再不出兵配合,恐怕也說不過去吧?”
李自成皺着眉頭道:“額總是覺得這事不大靠譜……這個吳三桂狡詐的很。莫說現在還沒死,只是生病了。就算是真的風光大葬了,額都要懷疑他是詐死!”
“皇爺爺,你看這樣行不?咱們多修一點烽火臺,東征的大軍開到哪裡,烽火臺就修到哪裡。如果吳三桂出兵偷襲咱們,只要烽火一起,孫兒馬上率兵返回。”
劉一虎點點頭,翹起大拇哥道:“王爺的這辦法好,吳三桂要偷襲咱們,無論走水路、陸路,都得好幾百裡。咱們烽火一點,前線的將士馬上就能知道。等他們返回武昌,吳三桂多半還沒到呢!”
“這辦法倒還行,”李自成琢磨了一下,笑道:“那明天我就見見那姓賈的,和他商量出幾個出兵的條件……一虎,來順,黃先生,你們一起陪我吃個飯,額們邊吃邊聊,商量一下該找李輔臣要點什麼好處?
對了,嗯已經讓廚房準備了額們武昌的名菜,水盆羊肉、葫蘆雞,肉夾饃……可一定要多喝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