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悽美動人的夕陽西下時啊!
許是遭逢初次重挫後,心情還沒得到完全平復的緣故,程家驥發現自己竟是變得愈來愈多愁善感了,對於是統兵數萬的將領而言,這可不是好現象。
“軍座,行營新的作戰命令下來了,限令我集團軍先在今夜掃清東門外的所有日軍陣地,然後休整半天,明下午一時點,參與對欽州城的總攻擊。”邱少言的臉上永遠掛着讓人看了很是舒暢的微笑。這個前上海私家商業電臺的收發員出身的電臺臺長,在新二十軍是一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可真要想繞開他了,卻怎麼也繞不過去的關鍵人物。
思想開了小差的程家驥這纔想起,他已實實在在的站在欽州城下了。這個世界變化太快,十幾個小時前,自己還被強敵攆得跟兔子一樣,這一晃眼,卻已是帶着大軍壓境來重兵摧城了。
“軍座,您先回軍部去休息一下。”這個世上能享有錢紳的關切體貼的人,絕不超過一個巴掌的數目,而程家驥有幸位列其間。
程家驥心不在焉點了點頭,方待要走,卻突然想了什麼似的,轉身走到近前用只有錢紳才聽到的聲音小聲提醒道:“維禮兄,讓馬楚山上一個加強團,在全軍側後拉開警戒線!”
早知程家驥對中原規一丟下江邊的部隊,直接龜縮回城的反常舉動存有極深的戒意的錢紳會心一笑。得到迴應後,了了心中兩件心事之一的程家驥,這才放心回臨時軍部去專心等他讓馬三寶去辦的另一件牽掛之事,尋找劉以誠等人屍骸地消息去了。至於這清掃外圍地戰事,本就不是什麼難辦的差事。交給錢紳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道理。
事與願違。程家驥一回到軍部,還沒等他來得及派人再催促一下已到地頭馬三寶,一個電話就火急火燎地打來了。
程家驥拿起電話聽筒只聽幾句。便變了臉色,他回了一句話後,便匆匆忙忙的帶着屠靖國等衛士趕往集團軍司令部去了,心裡急開車的時候還讓車門夾了一下,把肉厚手背都夾得烏青了一片,痛得他呲牙咧嘴的。
適才給程家驥打電話的北條倒是被沒傷沒痛的,可他這時正巴不得鬧個輕傷什麼的。好能迴避一下了。
欽州遠郊東場鎮。日本和平軍總司令部。
早知道炮灰這種“日常用品”也會“缺貨”就不把小田原那幫人全擠走了。在這裡這幫混蛋,沒一個有用地。看着滿桌子東京不認、重慶認地“日軍”的大佐、中佐們人人一言不發。帶着金絲佩帶、挎在指揮刀地北條在心裡急得直罵娘。日本和平軍成立有半年了。其內部拉幫結派、黨同伐異從成立地那一天存在。從派系上來分。這支軍官地中高級軍官。大致可分爲兩個系統,以北條爲首的從特別行動隊調過來地北條系。以小田原爲首的全身系(因骨幹多系大阪名商社的全身學徒出身。),至於原第八聯隊少佐大隊長宮本等當初堅決要求服苦役,後來又火速轉向的不堅定份子,則主要扮演風向標、牆頭草之類的無關緊要的角色。
這兩派,一個羣衆基礎深厚,一個後臺瓷實,有打有鬥了好長時間,直到最近北條挾七裡坪之役的餘威,方纔以小田原和他基本幹部們被排擠出到重慶去當軍事顧問的結局塵埃落定。
瞭解了這些,也就不難理解北條爲什麼會如此沉不住了,天底下還有比辛辛苦苦篡位成功沒幾天、死對頭就拉大票人馬上門砍人更讓人窩心的事嗎?
“命令部隊進入臨戰狀態,沒有命令不許丟掉一個陣地。。。”這會兒,從心底裡最厭惡,打仗這種於身心半點無益的活動的北條,是真不想當這個家,卻偏不得不當這個家,心裡的鬱悶就甭提了。他話峰一轉殺氣騰騰的叫囂道:“有違軍令者殺,驚惶失措者殺、消極怠戰者連座!”
另說北條這一發狠還真把下面這些滾刀肉給鎮住了,他們心裡明白着了,北條打仗的本事寬一般,人也膽怯的很,可搞清洗殺起“自己”人,卻是把一等一的好手。當初小田原手下的死黨一個個失蹤,至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是個明證。他們當中那些北條親信也基本沾過那失蹤人士血,自自然就更會認爲北條是在說空話了。
二十二歲巖山正則是臺灣第三混成旅團的一名日軍中尉,出身日人忠狗世家的他也是一名從來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的中國人,至於他的中文名字,就不提,免得污了他的祖宗。
巖山在臺灣當過警察,捕殺過抗日誌士,是被總督府保送上的士官軍校,畢業回臺後,恰好組建第三混成旅團,因其往日的“功績”被越級任命爲中隊長
此時,巖山正帶着他那充任全旅團探路先鋒的中隊,向他們上岸後的第一個目標,東場鎮。他們趕得那樣的急以致於都沒有來得及在沿途燒殺一番。巖山中隊沒跟當地人“接觸”,也就無從去獲知敵人的虛實了。
通往,東場鎮的公路兩側正潛伏着一支日本和平軍。
“大隊長,前面有動靜。”一個戰鬥動作很麻利和平軍士兵,三步並做兩步的曲着身子跑回來報告道。
“準備。”在大隊長回頭下達作戰命令時,我們看到了一張異常稚嫩的臉,天啊!這個大隊長竟是那個在解決日軍俘虜時,表現得極爲出色的西浩次二。
“咔”全體士兵拉來了槍栓。
第一次單獨指揮戰鬥,說西浩次二不緊張那是騙人的,可一想起待自己比親兒子還親的小九保大叔身中數十彈倒在血泊的慘景,從小即是孤兒,人生字典裡從來沒有國家這個概念的西浩次二,只覺着自己的胸膛里正燒着一股熊熊烈火。
這正是看正了西造是個前途無量的可造之材,北條才力排衆議把他火箭般的提了起來。且現下,西造所帶這些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小笠原大隊的兵,也就那些在那場差點釀成內訌的荷將實彈的對峙中,小九保的忠誠支持者們。親身感受“母國”的無情,又參與了七裡坪之戰的他們的對日作戰意志之堅定,自不是那些一直待在新一百師的懷抱裡未曾與同胞真刀真槍幹過的部隊可以比擬的。
當然,僅憑這些,並不足以讓已徹底與當前的日本決裂的這些老兵油子,有主動出來打伏擊的積極性。不可否認,北條下的那幾個軍令在這其中確實起來不小的作用,可關鍵還是西造大隊駐守那個四面透風的村子,以老兵們眼光來看實在根本就沒法子守,全大隊官兵一致公議,與其蹲在裡讓人家甕中捉鱉,不如試試打伏擊,勝負也不論,起碼迴旋餘地要比前者大得多,這纔有了日本和平軍歷史上第一次主動出擊。
戰鬥很快打響了。
按說雙方的兵力不過一比一點五,(靠着饅頭的神奇功效,和平軍的一個大隊已擴大到三百人上下。)包括西造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指望能打起來個結果來,在他們想來,只要打上一陣子,回去也多半能交得差了。
可一打起來,這些技戰壕水平不錯的前第八聯隊的老兵們,不禁又驚又喜。
從敵人所採用的那些近乎於自殺的笨拙的戰鬥方式中,他們以現對手竟差不多都是沒有半點實戰經驗的戰場菜鳥,
“全殲!”看出有大便宜可佔的西造次二,用純正得不能純正的日語發出了戰鬥指令,宣告了這場伏擊戰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若是,一個人沒有“祖國”,沒有親人後,最想要的是什麼?那無疑只有錢了!西造大隊多是老兵,算盤打得精,那能算不到拿下影響會大得讓人無法想象的一仗後。以北條的那賞重罰重的一貫作風和正牌主子的豪爽,自己能得到賞錢定是異常豐厚。
在白花花的光洋的激勵下,這些經過了北條在七裡坪的導演那次“忠誠證明”後,已不再忌諱沾上同胞的血的和平軍官兵們的戰鬥激情,終於被充分鼓動了起來。
不愧是久經訓練又在沙場摔打多次的老兵,這一放來了打,巖山中隊立時便吃不消了。
“撤退!”戰技上的巨大差距,和對方從到都尾都在使用日語喊口令,用日式槍械射擊,用日軍方式作戰,這一系列的異常情況,在讓巖山中隊損兵折將的同時,也給其在心理上造成了極大的混亂與震撼。
儘管,因日本軍方的嚴格封鎖,日本和平軍的詳情,連正牌的日本國民們都知之甚至少。而這些“準國民”就更是一無所之了,從而導致巖山中隊打了半天都猜不出對手的真實身份。
但這並不妨礙,巖山做出逃跑的決定。
沒等跑出多遠,巖山中尉便被“來路不明”的一顆六點五毫米的子彈給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