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通泉港十七號出來,面帶倦意的李燕菲,並沒有直接回她在城內的住處。而是繼續開始了逛街之旅,她的大街上又轉了好幾圈後,方纔走進了離通泉港十七號直線距離只有幾百米的一所美國人建的小教堂。
這會兒已是黃昏時分,小教室裡早沒了做祈禱的人羣,就連主的僕人,小教堂唯一的神父,那個好酒如命的德克薩斯大鬍子,這個時候也回附近的寓所裡去享受他信奉的沒穿衣服的主“恩賜”給他的食物、睡眠、還有女人去了。在夕陽的照射,這間空無一人哥特式的小教堂顯得是那樣寧靜祥和,整個教堂裡到處都飄蕩着一種讓人神清氣爽的談談的聖潔。或許,這世上所有的宗教場所都是這樣的,只有沒人的時候,它們“身上”纔會透出如些這般妙不可言的意境。一旦人聲鼎沸了,一旦香火旺盛敢,也就自然而然的回覆了其俗不可耐真實面目。可真要讓一個宗教沒了信徒,沒了喧囂,那這個宗教也就成歷史遺蹟了。李燕菲當年在京陵女大讀書時,倒曾經是個很虔誠的新教教徒,可現在了?任何一個人象李燕菲那樣經過了如許多的世事蒼桑、人間苦難後,都很難再奢望他(她)心中再存有任何一種宗教信仰的容身之地了。若是硬要說,李燕菲現在信奉什麼的話,那就只能說是仇恨了,對一切日本人的刻骨仇恨。既不再信仰虛無懦弱的上帝,身負重責大任的李燕菲自是不會有閒步信步逛教堂的興致了。
李燕菲快步走進到教堂僅有的三間告解室了最後一間,推開告解室的那扇永遠是虛掩地木門坐了進去。要是有人一直在跟蹤監視這位“蒲牢”地高級特工的話,多半會竊以爲她這是等什麼重要人物來接頭了。
奇怪的是坐進只能容得下一個地告解室後不過十幾秒鐘後,並沒有與任何人接頭的李燕菲又急匆匆的離開了教堂。
三把刀,加上我剛畫上去的這一把。就是四把。也就是說在欽州城內已知的七個中國人的抗日特工組織裡。至少已經有四個對那口即將到任的日本肥豬,表現出了濃厚地興趣。谷壽夫地“人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在腦海裡勾勒着成羣結隊地不同系統地中國特工人員端着衝鋒槍、拎着炸彈滿大街追逐着矮胖如豬、行動緩慢地谷壽夫中將的“美麗”畫卷,幾個月來。李燕菲地心頭第一次涌動着人們通常稱之爲愉悅的那種美妙的感覺。
在欽州,在這個世界,只有七個相互不相統屬的中國地下組織的頭目,方纔知道這個教堂是個密秘的聯絡點。這還是上次“考察船”事件聯合行動後,大家之間形成的默契。
至於他們之間爲什麼只是互通信息,卻不聯手。這其中的意味就太深長了。這七個組織有軍隊的、有兩個調查局的、有桂系的、有廣東方面的、還有一些別的方面的,讓他們通通氣可以……。真要攜手作戰女談何容易!
正隨着兵艦在海上飄浮着的谷壽夫中將。沒長着千里眼、順風耳,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表面上看上去已是一片不折不扣的“皇道樂土”的欽州城內裡。正瀰漫着一股衝着他而來的那濃烈得足可直衝霄漢的殺氣。
五月二十六日上午八時。第二十一軍軍部,將要卸任回國的安藤吉利中將。正在對稍後就到達的自己的繼任者谷壽夫中將的保衛工作做最後的檢察。
“中原君,港口和從港口到歡迎會場沿途、歡迎會場的警戒任務你要親自負責監督。谷壽夫在中國結怨太多!在武漢時,他就一年之內就被暗殺過兩次。他的安全問題你要當成頭等要務來落實。”安藤吉利中將對於谷壽夫的惡名昭彰,還是有一定認識的,且還在心裡對東京大本營竟用這麼一個陸軍中有名的殺戮狂,來接替自己的職務多有微詞。當然,安藤中將對谷壽夫的反感。僅僅是因爲“明智”的安藤吉利和崗村寧次一樣更傾向於“在肉體上消滅敢於反抗者、在精神奴化順民,培植“親日人士”。”的所謂的“有限屠殺、民族融合的親善路線”,從而纔會在一定程度上反對鬆井石根、谷壽夫等人推行了種族滅絕政策。同爲陸軍高級將領的他們之間的分岐,說穿了,不過是狼羣闖進羊羣后,在是該把羊一口氣全部吃掉,還是讓其在順從狼羣的“管理”的前提條件下,繁育後代,再生出多多的羊來,讓狼羣能有更多的機會發展壯大,這兩種意見的主張者之間的爭執而已。從本質上說,兩者無任何區別,都是消亡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巍巍華夏文明。從長遠來看,後者要比前者用心更狡詐,手法更爲隱蔽,最要的是,後者能讓資源貧乏的日本國,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讓日本能象英國人奴役溫順到只會搞不合作運動的印度人那樣,榨乾中國人身上的每一滴血、骨頭裡每一滴油,以求得讓野心勃勃的大和民族能實現其聳立的世界之巔的“理想”,這無疑也是崗村、安藤這些“溫和”派軍人們的爲之顛狂的“人生目標”。
中原少將聽得出自己的老師的潛臺詞,谷壽夫那個蠢貨死不足惜。可要是做爲新任軍司令官的他,在到任伊始還沒有辦交接的時刻,就死在二十一軍的地頭。那二十一軍那已因屢戰屢敗而微弱到風中殘燭之地步的“榮光”,可就真會屍骨無存了!
“老師,我督促憲兵司令井崎大佐和欽州“市政府”的樑“市長”做了周密的佈署,各項保衛措施早都佈置下去。……另外,爲了萬無一失,我又加派了一個大隊的士兵負責沿途的警衛。應該是沒有什麼漏子可讓中國人鑽的。”
深悉這個得意弟子的秉性的安藤中將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個中君樣樣都出色,就是在軍事無關地事情上總有些不自信,老是左顧又盼欲言又止地。.有些難免會涉及自己的失職責任的話,師生之間儘可以直接說地。又何必繞圈子了。
欽州地區民風強悍。加之日軍既是初來乍到,又一直在接着一仗一仗的打敗仗,故而日軍都佔領了半年了。此地漢奸的“出產量”非但拍馬都追不上,上海江浙一帶的“繁榮昌盛”,就是和廣東的其它地區相比也是多有不如。以致於僞市“政府”的人員的全套人馬都是從廣州原班調來地。沒了可靠地“羣衆基礎”,日軍佔領當局對欽州城的控制力就可想而知了。反倒是城內地中方“間諜”活動自那次“毒船”事件後,大有欣欣向榮之勢。對自己地駐地地這種惡劣的治安狀況,身爲方面統帥地安藤中將那能不了如指掌。“再加派一個完整的聯隊,所有的警衛位置全換上我們的士兵。讓樑桑和他的人維持一下秩序就是了。”安藤中將平心靜氣的下達了他做爲第二十一司令的最後一道軍令。其實。此時此刻安藤中將從內心深處對他自己當初與牛島中將合謀“出賣”那艘滿載着死亡與毀滅的“考察船”時的不得不採取的某些類似於開門揖盜的應急措施,充滿了悔恨之情。要不是那次刻意的關防大開。中國人怎麼着也不可能在欽州這個日軍佔領區。擁有如此強大密集的特工網絡。
事實上。才華只限於軍事方面的安藤中將下錯的棋,多了去了。如果不是他的短視。把梅機關的副機關長遲田和遲田所帶來的那些經驗老到的特工,全部白白浪費在了那場以災難性失敗告終的“天罰行動”中,那些自身就是間諜的反間老手們,最低限度是能讓中國特工在欽州城內無法活動得現在這樣的“猖厥”的。
中原規一領命而去後,安藤中將懷着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親手推開窗戶,擡頭望着中國的天空久久無語,他在心裡對自己反覆說道:幾個小時後,這戰爭馬上就會與安藤吉利無關了!
屬於安藤吉利的戰爭,當真就會在幾個小時後如期結束嗎!
上午十時,位於此刻已是崗哨林立、刺刀如林的欽州港四號碼頭,到歡迎會會場必經之路的一間掛着妓院專用的小紅燈籠的粉色小閣樓上。
看着閣樓下的大街小巷上的,那人數攤位比往日不多不少,但面孔卻大換血的小販和對面幾處閣樓上不時閃動的影影綽綽,懶洋洋的倚在倒懸着一長串“月經旗”的閣樓木製欄杆上的李燕菲感概道:“乖乖!上次搞那艘船的情報時認識的熟人在下面是一堆一堆的,看來大夥兒打得都是半途阻擊的主意,這樣也好,想來是不會有那方面的人傻到去戒備森嚴的碼頭上找晦氣了吧。”
“組長,搞暗殺能搞成這種大場面也算是奇蹟了。”在“南天王”陳濟棠時期,當過幾年的巡警的老汪,是欽州組裡少數的幾個本地人之一,欽州組進城初期,全靠了他這個坐地戶的掩護,才能這欽州城裡站得住腳。
“要謝就謝井崎大佐吧!人家要不“通情達理”,撐死了咱們也弄起來來這麼多人手,更談不上合力唱這出羣英會。”看來李燕菲的心情不錯,都在這個時候了,她還有興趣調侃鬼子的那個只會抓抓“經濟犯”的憲兵隊長。
很快李燕菲就笑不出來了,日本人的法子笨是笨了些,可笨到家的法子。往往都能無懈可擊到讓再聰明人都只剩望洋興嘆的份兒。
“這樣這行!”望着眼前這一眼看不到頭的,直挺挺立在馬路兩旁的人形“立柱”,李燕菲愣住了。
“組長,還有幾分鐘車隊就來了,是打還是撤。”面對部下的催促聲,李燕菲沒有立即回答,她先仔細一一掃視了凡是能看得到的“友軍”的藏身處後,方纔一字一句的說出了自己最後的決定:“撤了一家,加上咱們還有三家,就憑着三家的實力,拼一拼是夠了地!告訴大家,要是無法確定目標所乘地車輛的話。就把火力集中起來。先打掉頭車和尾車的輪胎,再從第二輛開始一輛一輛地住下猛敲,能不能成事。就由老天定吧!”李燕菲之所以讓衆人從第二輛車打起,也是考慮到應對這城裡有多少中國特工心裡有數的日本人,不會蠢到把重要人物放在最易受到攻擊的第一輛車的。
夾在從碼頭向市區馳來車隊中間的一輛車窗拉起掛着車簾的福特車內。
“安藤閣下的膽子怕是讓“支那”人打得只有黃豆那麼大了!”身爲本該耀武揚威坐着第一輛車赴任地新任第二十一軍司令官。到頭來卻被被將要成爲他地部下的一個少將參謀長以安全爲由安排到了車隊地第四輛車上,更被對方客客氣氣地“勒令”不許拉來車窗觀賞欽州市容。這種典型地只有“囚犯”才能“享受”到的“優厚待遇”,讓向以驕橫狂妄聞名日本陸軍地谷壽夫中將,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大污辱。小心眼的谷壽夫中將,甚至在暗中懷疑這番謹慎得過了頭的佈置。是安藤中將和二十一軍的將官們聯合起來給他這個初來乍到者的一個下馬威。
“中將閣下。安藤閣下也是一……。”谷壽夫的副官小川中佐打圓場的話才說了個開頭,一陣“乒乓、乒乓”清脆的聲音便傳到了小川的耳朵裡。反應快、身手敏捷的小川中佐在第一時間把自己的長官的那顆碩大的肥頭。死死壓在了汽車座墊上面。畢竟是才從野戰部隊調來的。中佐的手勁大的嚇人。若不是福特車的坐墊包得還算厚實,谷壽夫中將在沒有“危險分子”的子彈撕成碎片前。侄極有可能讓自己的副官把脖子給板斷了。這輛車的鬼子司機,就沒有中將那麼幸運了,一棱子衝鋒子彈把他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篩子。
槍聲沒有如谷壽夫中將所預想中的那樣曇花一現,反而愈來愈密集了。那動靜大的,讓緊緊的貼在沙皮坐墊趴在的谷壽夫都在心裡暗暗納悶,這不會時車隊迷了路誤入兩軍陣前的吧?
“轟隆。”在多重火力的打擊,吃不勁的日軍車隊的第二輛轎車終於在火陷化爲烏有。
當然,在蜂擁而來的日本士兵的圍攻下,馬路兩旁的襲擊者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就這麼一小會工夫,已有二十多個分屬不同系統的特工殉國了。
“八嘎,都回來保護閣下們。”井崎大佐做爲眼前正在發生事件的這起惡性事件直接責任人,他的氣急敗壞是完全是可以理解的。第二輛轎車的爆炸,已造成了第五師團、第十八師團的兩位師團參謀長的死亡,再死上個把閣下,到那時,他井崎只怕想剖腹死得體面些都難都。
“好機會啊,這時要是有炮就全擺平。”日本士兵稍一後撤,口無遮攔的老汪就不安份的開起了玩笑,他這句話的本意也確實是在苦中作樂,說說笑話也罷了。日本人的關防就是再鬆,把迫擊炮這種大傢伙帶進城來,也是個天方夜潭。
“老汪,興許你還真說對了!我沒猜錯的話,馬上就要有好戲看了”正端着一挺衝鋒槍狂掃一氣,好不痛快的李燕菲於百忙當中抽空答腔道。
“沒這麼誇張吧!”要是別人說這話,老汪多半會以爲有人在湊個趣,但這位外熱內冷的李組長老汪可是知道的,別看她看着是挺風流的,卻不是能說笑話的人。
事實證明,李燕菲沒說笑話,某個好色如命的老闆的手下們的確還藏着一擊必中的殺着沒有使出來了。
未幾,變生肘腋。當雙方正殺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兩輛因機頭用鐵絲固定,而讓駕馭者可以躺着開動的三輪摩托車,突然從附近一家雜貨店裡雙雙闖了出來,一先一後直直的向已龜縮成一團的日軍車隊撞了過去。
“射擊!”隨着井崎大佐的狼嚎,如飛蝗般的步機槍子彈打穿摩托車的薄鋼板,打死了把自己綁在車上的“死士”,打中了輪胎(已改裝成實心輪胎。),卻是硬是無法讓這兩輛摩托車立即停下來。
見狀忙竄出車外指揮的中原少將,不顧一切的大聲叫道“打油箱!”
“轟……隆。”日軍還未來得打爆改裝在車後隱蔽位置的油箱,這兩輛載着顯然加裝了定時裝置的美國產的塑膠炸藥的摩托車,在離日軍車隊不到十米的地方自行爆炸了。
“機會讓人家用完了,撤吧!”源源而來日軍援兵和讓人捷足先登的沮喪促使李燕菲下達撤退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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