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坡上。
“卟咚。”一個外表看上去精悍壯實的傘兵四腳朝天的攤倒在了地上,任是身邊的同伴怎麼踢他踹他,這個傘兵還是死死賴在鬆軟的紅土地。,這可不是第一個選擇了全身放鬆的傢伙。此刻,在這個因新近擠上近三百傘兵,而顯得略有些擁護擠的小山坡上,到處都有滿頭大汗的傘兵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狂喘着粗氣。
與電影鏡頭裡的傘兵的瀟灑輕鬆,截然不同。事實上,揹着沉重負具傘降,從來都是很消耗體力的運動,加上之後的連續的奔跑、長時間的高強度戰鬥及最後倉皇逃命,這一翻折騰下來,就是鐵甲人也得機件磨損,何況傘兵們再怎麼強悍,也還是隻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更糟的,一向驕狂成性以精兵中精兵自詡的他們正承受着初次戰敗所帶來的巨大心理了,要知道,人要是心情極度沮喪,肉體上的疲憊可是會加倍的。
山坡中央。
驚魂稍定的有間大佐看到自己的部下們做出的這些狼狽不堪到,足以在遲田、海村這些“外人”面前讓他顏面掃地的行爲,已是氣得連臉上修剪得十分整齊的仁丹鬍子都翹得老高了。站在大佐身旁的遲田、海村的也被出乎意料的一幕弄得啞口無言,只剩下面面相覷的份了。遲田、海村想得遠比在虛榮的有間要務實不知道多少倍的。這兩個有間大佐眼中的“討厭的傢伙”,所在意的,決不是這些傘兵們的儀態符不符合傘兵地操典規範,更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借些取笑子爵閣下地意思。讓這兩位特工隊的首腦憂心如焚的是。這個時候山坡下那數量龐大地敵人要是趁勝一鼓作氣的攻上來,以做爲已方絕對主力的這些傘兵此時此刻的心理生理狀態,只怕連他們自個在內的這個山坡上的所有日本人。就是不想成靖國廁所裡吃香火的”神“都難了。
這世上地事情。往往還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地。
“啪、啪……。”從坡下順風傳來的一陣清脆槍聲,讓包括才從羞怒交加中回過神來正視現實地有間子爵在內地這三個鬼子頭目。都在瞬時不約而同地感到,一股冷徹心肺的寒意正在迅猛地吞噬着自己的靈魂。
海村的反應最快,他拼盡全身的氣力扯着嗓子叫道:“全體就位!敵襲!”
緊接着,已無心訓斥海村的越權的有間大佐也挺着戰刀去督促他的部下們去了。有間雖沒有大呼小叫,但他所使用的踢不動就踹,喘不動就操刀就砍的終極喚醒方式的力度,比之大喊大叫的海村少佐那是要來得有效得多了。
在付出了地上又添了兩具被暴虐的有間大佐砍死的傘兵的四肢不全的屍體的代價後。山坡上的疲憊到極點的傘兵們總算磕磕絆絆的進入了臨戰狀態。
在堅急完成的一切戰前準備後。精神高度緊張的有間大佐,以通常只有被拋棄的怨婦。纔會有那種怨艾與期待交織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半山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坡下再也沒有傳來槍聲,一切又回覆了響槍前的寂靜。
難道那些武器比日俄戰爭時期的日軍還要落後的中國民軍和無恥的“叛徒”們竟然敢放“皇軍”的鴿子!
隨着這時間的推移。有間大佐本就的鐵青的面色愈來愈難看,終於,確定自己被對手戲弄後的大佐暴發了,不愧與日本“皇:室沾親帶故的貴族,“血統高貴”的子爵的音質是那樣“優美動人”,居然能引得山坡附近所有的公狼集體發出了求偶的嚎叫聲。
客觀的說,有間大佐是“冤枉”了他的敵人們,這會兒,博白民團與日本和平軍的指揮者們心裡的憋屈不比坐困愁城的有間大佐少多少,那裡有心情去逗他玩。
原本,深明兵法要義的陳將軍和對痛打落水狗有特殊愛好的北條在匆忙會面後,就已經商定了趁勝發起衝鋒的作戰計劃的,甚至連彼些間的作戰分工都談好了,可坡上的日軍先前聽到的那一陣槍聲打亂他們的步驟。從這個意義上說,這槍聲無疑是救了日軍的架的。
當不知究裡的陳將軍和北條等人,因錯以爲這槍聲代表着小坡上的日軍要突圍,而火急火燎的一同趕到槍聲響起的地方時,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卻是一場內訌。
“怎麼回事?”陳將軍的語調雖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似乎他只是在和齊鎮遠拉拉家長。跟了這位在歷史上四年後殉國於桂林城下的將軍十幾年的馬立功,卻知道秉性溫和的老長官已是動了真火了。這也難怪,老長官一生最恨得就是內訌這種軍中惡習。
“長官!他們是小鬼子的奸細,我的手下的一個兄弟親眼看到他們給山坡上的鬼子打信號的!”齊鎮遠說來也是陳將軍的舊部,早在北伐前他就曾在時任定桂討賊軍營長的陳將軍手下當過幾天排長。
陳將軍掃射了一眼現場,從穿着與鬼子軍服相比,只是帽子不同和制服上多些歪七扭八的符號的和平軍將兵臉上,他看到了驚惶不安、“委屈”、和敢怒不敢言。從衣衫襤褸的齊鎮遠手下的民團士兵眼中他卻只看到熊熊燃燒的復仇之火。
夠了,眼前看來聽到的這些加上對劉鎮遠這個性格“愚頑”衝動、一點就着的老部下的瞭解,已足夠陳將軍瞭解這場內的真相的了。日本和平軍不管在名義說得多好聽,可實際上就是不折不扣中國人的奴才,這是個連和平軍的官兵自己在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仰人鼻息的喪家之犬,一般來說是沒膽量主動惹事的。而齊鎮遠部剛纔在小山坡下打了硬仗損失慘重,活下來的兄弟們自是對日本人恨到了骨子裡。被撤下來休整後,卻發現自己巴巴着拿命來救地“友軍”,竟然也是日本人。心裡不窩火纔怪。心火太盛,找個藉口撒撒氣也在情理當中。
“北副總指揮,你看這個事情怎麼處理。”陳將軍有些左右爲難了。今天這個事若是發生地中國武裝之間。那還好說,無非是調查因由,槍斃幾個尋釁事的罪魁禍首,再安撫一番大衆就結了。而從此事與不衆不同的雙方當事人和特殊背景上來看,顯然並不適合動刀子直接殺人。這倒不是陳將軍捨不得齊鎮遠這個驍勇善戰地老部下的項上人頭。他平日再是寬以待下,在軍法刑律這種軍中大典上面,也還是萬萬不敢寬縱的。否則軍令不行。何以統軍?何以爲戰?可如果一板一眼用軍法來行事。這兩千部伍不整的民團羣情激昂還是小事,要是來個陣前譁變一鬨而散。那樂子可就大了。陳將軍先前也是帶老了兵的。深知軍心難違。念及於此,他已是打定了要息事寧人。大事化了的主意的。但這追不追究,又不是民團這邊一家能定地事,人家日本和平軍可是既理直一方,又傷了三四個人地,故而陳將軍纔有此一問。
“不過是一場小小的誤會,說清楚也就算。只是兩支部隊地官兵如此地不信任下去,這仗恐怕是沒法子打地。對此我倒有一個粗淺的法子,只是需要陳將軍稍稍配合一下,就能試試看。”北條地漢語經過這一年來的“培訓”,已說得順溜極了,當然要是不帶着些東京口聲,那就更完美無暇了。
“願聞其詳。”對於北條以表現得如此的知情識趣,陳將軍沒有不暗暗高興的道理。北條說他有辦法讓兩支不同國度的軍隊,能相互信任,則更是吊起陳將軍和站在他身後的朱靜波等人的胃口。
“陳將軍只需從貴部中派出一些代表,半個小時後到這個地方來。我將在這裡證明我們平軍全體將士對大中華的誠心善意給你們看。到時還要請陳將軍和朱總指揮一定光臨纔好。”北條笑容可掬的賣着關子。
“一定奉陪!”雖說從北條甜美到諂媚的笑容下透出來的眼鏡蛇王所獨具的無盡陰狠,讓耿直的陳將軍心下本能的反感,但北條怎麼說也是剛剛買了陳將軍一個大人情,這個面子他還是要給的。再說要是北條當真所言不虛,那可是解決了天大難題了。
半個小時後,才以生過一場內訌的日本和平軍與博白民團的陣地的交界處人爲劃出的一個廣場上。
如約而來的陳靖桓、許靜波和博白民團的兩百多名兄弟看到了讓他們驚詫的場景。一輛接輛的拉礦石的推車正在和平軍的士兵的操縱下,把從戰場四處收集來的日本傘兵的屍體源源不斷的運到這裡。而場中也早早的站着幾百名和平軍的士兵,他們的隊列中赫然還參差着些被繩索縛着的傘兵俘虜。最讓這些從小生長在窮鄉僻壤沒見過多少世面的民團兄弟們感到稀奇的還是場子邊上那幾個穿着西服的日本人,正在忽左忽右的擺弄的那個形狀方方長長的一閃一閃的苦怪玩意兒。
“主任,怎麼連這個東西都搬來了!”民團的兄弟們看不出那是什麼,走過南闖過北的馬立功可知道那是攝影機。不過知道歸知道,這並不能幫助他搞清楚北條想搞啥子名堂,相反,這件奢侈品的意外出現讓馬立功這些能認出它的“文化”人更糊塗了。
“等着!”陳將軍話音方落,這一切的始作俑北條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搶戲了。“陳將軍!許總指揮!各位諸君(語法錯誤。)!今天我和部下們將向你們表示足夠的誠意。現在請大家用心觀賞吧!祝大家看得愉快!”這套標準的馬戲團團長在馬戲表演前的例行致詞,被極度無恥的北條信手剽竊的過來用在這麼個場合上,顯得是那樣詭異莫明。
“全體注意了!你們的手上已經沾上了“帝國”軍人血了,血不是水,任你們怎麼洗也是洗不乾淨的。從今往後,你們只有跟我,跟着日本和平軍這面大旗才能活下去,纔能有機會活得更好。你們的明白!”北條生怕在接下來的“聯歡活動”中有人會手軟。從而掃了大家的興,再次對他地部下們強調了他們地處境。
北條多慮了,他低估了他的部下們的“決心”。在典型地“叛徒心理”催化下,這些和平軍士兵們心裡早就沒了半點骨肉同胞之情。
第一個節目,“解決”俘虜。
西造次二是和平軍笠原大隊的一名列兵。也是這次被選出“處理”日俘的儈子之一。與同他擔任同一任務的同僚們相比,他下手要其它人狠多了。西造捅出的每一刺刀都精準無比的刺在受傷而不致命的部位上,他負責“送行”地那個傘兵上尉,起初還能硬挺着,稍後呻吟了起來。再後來。竟被無休無止地鑽心刺骨的痛楚折磨得下意識叫起了“媽媽!”來。上尉地哀豪越來越弱,最後又變回了斷斷續續地呻吟。可呻吟聲所含地充滿了絕望和仇恨的淒厲卻是愈加地催人肝膽動人心魄了。
這時。被請來看“表演”的民團士兵當中菜鳥大吐特吐起來。另一部分比較“帶種”的老兵們則赤紅着雙眼盡情的歡呼着、叫好着,要不是礙於長官們都在。這些人一準會興奮得往場子扔鈔票。
仍在樂些不疲殘酷的折磨着對方的西造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給養育了自己的小九保大叔報仇,報仇!
抱着這心理,到後來,西造次二每刺一刀下去,都會叫一聲“讓你們殺了小九保大叔!”,直刺到那上尉已是死得不能再死,連身上血都快流乾了,他還在一刀接一刀的翻來覆去在那堆爛肉割着、刺划着。
看着渾身讓鮮血浸透的西造那瘋虎般的樣子,身經百戰的陳將軍都有些心裡打顫。
“立功,人家讓我們來的效果達到了。走吧!”就算再恨小鬼子犯我家國,陳將軍畢竟是正統軍人出身,雖絕對能面不改色的直面死亡,可這樣赤裸裸的殺戮敵俘,他還真看不下去了。
“陳將軍請留步,有些事情,我要您說明一下。”陳將軍想擡腿就走,北條還不放人了。不管是出於禮貌,還是實質上的需要,陳將軍覺着自己都沒有拒絕北條的理由,他停下了腳步。
“陳將軍,您看這是我們正在做的“京觀”,這是貴國的“國粹”。我想陳將軍定是耳熟能詳了。”北條爲自己能用漢語說出一個典故和一個成語給一箇中國將軍上課而沾沾自喜。
看着胡亂碼放上一邊“建築材料”,一具具鬼子傘兵血淋淋、肉乎乎的屍體,和已用百餘具日本人的屍體覆土夯實堆成的粗具規模的“京觀”,陳將軍不由自主的感覺自己的胃有少許的發酸。
“京觀”,他當然知道。“京觀”又名“武軍”。說白了,就是將戰敗的屍體收集起來堆在一起,再加上夯土壘成的建成的大屍堆。古時白起、皇甫嵩等名將,甚至是那位雄才大略寇一時的魏武帝,都沒有少有用這個野蠻血腥的法子來炫耀勝利、警告世人。不過這種殘忍以極的作法,自宋朝以下就在我中華大地上絕跡了。今天能在這裡親眼看到千年以來的第一個“京觀”,陳將軍內心的震撼是無法言喻的。
日本人就是狠啊!對同胞都能下這種狠手,恐怕說他們豺狼心性都是說善良了!”
有了這個認知,當陳將軍想完了心事,再回頭看北條那張畢恭畢敬的臉時,也就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了。
眼見陳將軍面色不豫,唯恐自己在那方面做得不周全惹怒的對方的北條忙滿臉堆笑的討好道:“陳將軍,您放心,我特別交待了攝影師,不會把您和您部下們拍進去的。”
北條雖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這位被一個縣的民團總指揮口口聲聲的將軍、將軍的叫着的陳主任,究竟是算是那座廟裡的菩薩。可身爲降將的北條,有他自己一套的生存法則,那就是任何一箇中國長官,都是自己萬萬不能得罪。
“貴軍的誠意,我看到了,也很滿意,相信今後兩支部隊在配合上的會很默契的。你也知道,快速縱隊的劉縱隊他們就要來了,我得去迎他幾步。”實在受不了這裡的血腥瘋狂的氣氛的陳將軍扯了個由頭後,不待北條再出言挽留,轉身就大步流星的向民團的陣地走去。
才走了幾步,陳中將就聽到了一聲嘎然而止的慘叫聲,他不用回頭就能猜到身後發生了什麼,這準是“京觀”裡有那個奄奄一息的小鬼子想爬出來,結果卻是提前送掉了本來還可以多活上一時半會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