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日,午後時分,與雷州半島遙遙相對的鐵山港閘口碼頭。
這處離合浦縣城近在咫尺沿海小碼頭的地理位置十分優勢,素有面海靠城、通達四海之譽。眼下廣州、汕頭等兩廣主要傳統港口多已被日軍佔領。位於雷州半島邊上的,在前清手裡被法國人租借去的廣州灣就成了名副其實的一枝獨秀,商賈雲集,盛極一時自是不在話下,帶連着與之常有船之往來這小小的閘口碼頭,也好生興旺了起來。這一年多來,單是每天晚上停靠過夜的大小海船,就從沒有下過兩三百隻的時候的,那白天那船山人海的熱鬧勁就更甭提了。
碼頭一興旺,本是一個小漁村的閘門鎮,也順理成章的隨之日益繁華起來。但凡熱鬧的地方,不管因何而熱鬧的,就鐵定少不了妓院、酒樓、茶肆、客棧這些去處,更不說閘口這座主要靠在大海上討生活的朋友們撐起市面的海濱小鎮了。在這座巴掌大的鎮子上,光是上得了檯盤的粵式妓寨有三家,更不用說那些下等娼寮了。進港來歇息的船隻上的那些口口聲聲誇耀自己拳頭上能跑馬的船老大們,只要一交割完承運的的貨物,十有八九就會先刮乾淨鬍子,再換上西裝往閘口鎮上那紅燈高照的三家大寨裡鑽。至於他們手下的那些囊中羞澀,又在海上憋了肚子邪火的窮拙大船工們,也就只能光顧一下充斥着人老珠黃窯姐兒的下等娼寮了。
瓊花大寨姑娘無論的姿色,還是各種技藝都是三家大寨中的首屈一指的。這裡的四朵花人見人愛,尤其當中地原是採珠女地海女姑娘更是以其的身材健美、容貌清純、嗓聲柔和在這個鎮子乃至合浦全縣名噪一時,當然最好的,往往也就是最貴地。這位海女的身價高得除了那些偶爾親自押船進港的那些南北行的東家們。幾乎就無人敢問津了。
說幾乎就不是沒有。巧得很。今天就撞上例外了。此刻,兩個一身土財主和隨從的穿着,在這個西裝人羣隨處可見的的時髦小鎮上。顯得有些土氣地內陸客人,正早早地就在海女房中房中高坐了。這兩位客人不但裝束與衆不同,就連人也是怪怪的。一般,這個時候來妓院地客人,不是飢不擇食地初哥,就是做慣了一夜新郎,想圖個新鮮刺激地花叢老手。象他們這一樣要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十六k文學網又不動筷子地還真不多見。等人?也少有會擺着二十塊的席面乾等着的。
一邊爲客人唱着淒涼婉轉的粵劇小調,一邊打量着自己面前的這兩個客人。那個直直的站在門外。象是保鏢的小個子精壯漢子。人冷是冷了些。相貌再是也平常不過,但從他的平和的眼神中。下海已有幾年,稱得閱人多已的海女,看得出這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倒是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看似滿面春風,正聽得津津有味的稚氣未脫的英俊公子兒,眼裡偶爾一露的寒光,讓海女心裡總是沒來由的一涼。
憑着昔日在冒着生命危險在海底進出採取珍珠時,練就的一種直覺,讓她意識到這兩個人主僕打扮的人只怕不是一般的來路。
突然,房門外的傳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文質彬彬的三十來歲的西裝革履的氣質儒雅溫文中年人,身影一閃出現在了房門口。
秦冬生,也就是那個英俊公子哥兒,面色一正,鎮定自若的迎了上去。其實秦冬生這會兒心內心遠不象表面上那樣平靜。他自己就是積年湖匪出身,對匪窩裡的內情最是熟悉不過了,要不然,老謀深算的錢紳也不會立排衆議,讓他一個衆人眼中的小娃娃,來辦這趟要緊的差事。雖說,這會面對是海匪,可他在看來,天下匪盜大半是拿命換錢的苦哈哈,裡面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大老粗,就算是有一兩個搖扇子的,也是水滸裡象吳用、公孫勝那種半在江湖、半在家的破落文人。幾曾想過,草莽梟雄裡竟有這般人物。若不是對方身上的諸般暗記都對,秦冬生還真以爲是有人走錯門了了。
其實,這也怪秦冬生年輕識淺,沒見過什麼大世面。這兵荒馬亂年月,別說這縱橫七海的海盜了,就是上海附近的太湖盜夥裡也早有大學生入夥的了。
“這位先生,姓林吧!在下姓秦,錢帶來了。貨跟人什麼時候能放行。”揮手摒退了海女後,對江湖上門檻精得很的,秦冬生一句廢話也沒有,來了個單刀直入。
“貴方掌櫃的怕是在軍吧!,我們大當家的說了,請貴字號花點小錢買面旗子,也免得日後傷了和氣。”林先生的那帶有磁性的男中音,讓人聽得很是順耳。可他說出和話,卻是那樣的咄咄逼人。
秦冬生對姓林的所說的買旗子是怎麼回事,再是清楚不過了。他自己早先率衆在鄱陽湖千里湖面來來往往時,就沒少賣過旗子給商號船家。這旗子,說白了就交了保護費的憑證。門清歸門清,聽到這句話後,秦冬生還是差點把肚子都氣炸了。新二十軍這麼一支讓日本人都戰戰兢兢的王牌勁旅,要是給一股海盜交保護費,這叫什麼事!要是他真的答應了,別人不說,光是那個性烈如火的文頌遠就能把他給撕了,
“林先生。實話說,我的老闆這次很不高興。你們賺到一次,就已是燒高香,要是想再得隴望蜀,是不是不得太過了。我們老闆是什麼來路,你們也大致心裡有數,要是壞了規矩,大家都不大好吧。”秦冬生知道自己說的這些場面話,對方不一定當回事,而他此來也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的。只不過錢參座有交待,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亮底牌,花點錢把人和貨贖回來。下次走貨,多派些部隊。給船上加強些火力配備。靠着海岸走也就是了。
“小兄弟,你說話不要太絕對。你先搞搞清楚,這方圓幾百裡的海面。鐵鯊旗可是說一不二。就算你們真是陸上猛龍,下了海,總鬥不過海底的蛟龍吧!”林先生話語中的火藥味是越來越濃。對面的來路,無非就個把販運私貨地軍中長官罷了,有什麼好牛氣地。這種事他一年總要經辦個好幾起,無論廣州的樑思源的人、還是兩廣地方上地各路諸侯,甭管在陸地上。多麼威風八面不可一世。只要到了海上,最後沒有不向鐵鯊旗低頭的。他之所以這麼想要把這檔事談下來。也是奉了大當家的差遣。
雖然在海上橫行無忌。可鐵頭鯊並不狂妄。這些有兵有槍的兵大爺們究竟不好惹。要是逼急了,在陸上追殺鐵鯊旗在各地的線人。也是個麻煩。所以那位名動兩廣海面的大當家意思,也是不爲已甚,只要對方能對鐵鯊旗在海面上的霸主地位表示“尊重”也就行了。目下,林先生最擔心地就是,如果雙方就買旗地事情談不成,自己就把人質和貨交了出去,那已方就沒什麼憑仗了。
“林先生,本來這件事,敝上是想息事寧人的。可你也不要逼人太甚了。你有兩條路可選,一還我們貨與人,我們付錢了事。今後地事情就一碼歸一碼了,二你要是非要兩件綁起來地談,那貴我兩方就只要別別苗頭了,不知道海底地蛟龍,有沒有出水換氣的時候。”秦冬生最後一句話,讓人聽得陰森森地,好不滲人。
“年輕人,你這話大了些,恐怕將來是要吞回去的。”林先生剛纔只是有點上火,這下子可是動了真怒了。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站在門外的精壯小個子,也就是在葉家集大顯過身手的那位能雙手使二十響的龍四,向門內,把身子靠了一靠,他這輕描談寫的一靠,立時讓林先生威脅到了一股沉重的壓迫感。
“怎麼着,要動武!”林先生語帶輕蔑的說道。
“沒那個意思!”秦冬生確實沒有扣下對方派來的這位頗爲囂張的談判代表的意思。一來這會傷害到做爲人質被扣在對方手中的那三名官兵,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對方敢有恃無恐的讓這麼個書生來,一定有了萬全的安排,只怕是扣下也無用。
“請你轉告一下貴當家,你們在香港的幾處銷貨下家,已在我們老闆的控制下,若是不想爲那幾船不值當啥的石頭,斷了走了三四年來的這條“黃金路”的話,那就請貴方把貨物和人,在天黑前送到小閘碼頭來。我就在這裡等,如果貴方誤期,後果自負。”憑心而論,儘管通過在香港門徒衆多手眼通天的杜老闆,掌握了鐵頭鯊的部分銷贓渠道。可程家驥和錢紳本並不想用出這最後的殺手鐗的。只因,來上這麼一出後,非但船主的身份很難再保密,(能在香港盤得了在當地已是根深蒂固的鐵鯊旗的底的,就那麼幾個人。)而且也算是跟人家正式結了樑子。可要乖乖的給海匪交保護費,更是程家驥、錢紳所不能接受的。這其間倒也不全是因爲面子上,下不來。主要還是因爲隨着部隊的需要日益增加,新二十軍的海上走私的規模會越來越大,要是這回服了軟,就算現在能暫時用錢買個平安,可老是這樣受制於人、授人以柄,從長遠來看,還是會得不償失的。一句話,屈服不是程家驥、錢紳他們幾個和他們締造出來的新二十軍的性恪。別看林先生表面上斯斯文文的,可骨子裡也是硬梆梆的角色。
他站起來身來一字一句的說道:“既然如此,我看就沒什麼談的必要了,大傢伙還是先在海面見見真章再說吧!”說完這句,他轉身就要走。
“泰慶隆、文安號、大平號,林先生還要我說下去嗎!”秦冬生報出這些對鐵鯊旗來說至關重要的香港商號的名字,也是在賭。他賭的就是林先生知道得夠多。越是知道內情的人,越是能準確的權衡這當中的厲害得失。
幸好,秦冬生押對了寶,林先生這個專門負責談贖貨的人,在鐵鯊旗中的地位還真不低。
雖說,秦東生報三個商號都是鐵鯊旗在香港碼頭上現在最大的合作伙伴,可真要是出了漏子,對有着後手安排鐵鯊旗也不是什麼彌補不了的損失。讓林先生軟腿的,還是對方所表現出面的雄厚的江湖勢力。要是因這點小事,鐵鯊旗與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查出這些相當隱密的銷贓渠道的強勢勢力,結成不死不休的死敵,還真不是林先生能擔待的事情。
“交人和交貨時,我方會按你們指定的贖金三成支付的贖金的,另外請你轉告貴當家,我們老闆衷心希望今後貴方今後不要再動我部的貨物了。如果,貴方有興趣和我們老闆談生意的話,歡迎。我們老闆保證貴當家的生命安全。請貴當家放心,我們老闆的盤子大得很,不會爲了擊斃一個海匪頭子,這種保安團才稀罕的功勞,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的。”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的道理秦東生能明白。程家驥和錢紳就更明白了。
林先生一言不發的,離開了這個讓他倍感壓抑的房間。他沒有去問對方的老闆是誰,這種白癡纔會問的問題。對方所說的這些話裡的潛臺詞,他聽得懂,只有在自己的當家解開對方的老闆的身份之謎後,才能資格與人家對話。今天雖然是栽了,但林先生相信以大當家的才智膽略,很快就能扳。對於自己的大當家,林先生有莫大的信
接下來的事情,順利得讓人有些難以置信,被扣人和貨物都回到了閘口。秦冬生付出的三成贖金對方也收了。而鐵鯊旗也很守規矩,從始至終,一直沒有拷問新二十軍的那幾個被擄去的官兵。
兩天後,一份從香港寄來邀請信,到了程家驥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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