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完畢陳翰章之後,楊震轉過頭對杜開山道:“老杜,你認爲日軍如果準備在渤海灣登陸,選擇的地點會是大致在什麼位置?是北面的天津,還是中部的新海境內,或是山東境內的黃河河口地區?”
“整個渤海灣地勢平坦,雖說適合登陸作戰的硬灘地形不多。但我們也沒有那個實力,去在適合登陸的地區處處設防。你在渤海灣沿線跑了這麼長的時間,心中該有一個重點方向了。今天就咱們三個人,你可以敞開了談。我說過,我今天不僅帶着嘴,更是帶了耳朵。”
聽到之前一直與陳翰章談話的楊震,突然將話題轉向自己,把杜開山下了一跳。好在有些東西,他已經形成大致的思路,倒不用臨時抱佛腳。雖說有些時候有些過於桀驁不馴,但是杜開山能讓楊震那麼重視,能力和水平還是有的。
對於楊震的提問,杜開山雖然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接過陳翰章的指揮棒之後,走到地圖前道:“一號,我認爲日軍如果決定在渤海灣登陸,最終的地點只能是一個地方,那就是祁口。”
“至於北面的天津,或是南面的黃河口兩翼都幾乎無可能。原因很簡單,天津的位置太過於靠北。而且天津戰場周圍已經穩定,距離其他各個方向的戰線,距離都過於太遠。單獨依靠登陸作戰,這個代價會很大。而且天津的緯度高一些,海冰開化的時間也晚。”
“同時在丟掉了塘沽之後,天津周圍可選擇的登陸地點只有北塘。這個面,有些過於狹窄不說,而且北塘並不適合重裝備上岸。日軍在天津周圍虛張聲勢,轉移我們的注意力有可能。但是真正在天津登陸作戰,我認爲幾乎沒有太大的可能。”
“當然,如果日軍孤注一擲的話,強行在天津周圍登陸也不見得不可能。畢竟天津距離北寧線近在咫尺,如果日軍想要打通與關內的陸地聯繫,天津至秦皇島一線自然是首選目標,但我認爲這個方面出現的概率並不是很大。”
“如果南線不取得進展,他們就是拿下天津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天津在整個河北戰場上的位置,決定了天津不可能是日軍登陸的主要方向。但日軍如果可以調集足夠兵力的話,也許會在天津一線採取一定的佯動戰術。”
“至於黃河口附近,雖說距離戰場的核心地帶最近,但是這裡卻是最不適合日軍登陸的。黃河口的位置,不僅過於偏南。而且黃河灘塗的面積過大,河口附近的水深很淺,並不適合大型的艦艇提供火力支援。”
“最關鍵的是這裡都是爛泥潭,日軍上岸之後需要跋涉的路程過長,重裝備也無法立即上岸。我在勘察黃河口的時候,沿着黃河口一直走了相當遠纔到海邊。所以說黃河河口以北,並不符合登陸作戰的需要。”
“但祁口方向就不一樣,這裡的水深足以支撐大型艦艇,儘可能的靠近海岸,以便就近提供火力支援。而且這裡爲硬質海灘,適合登陸作戰。位置正好在我軍天津至冀魯交界區,這兩大戰場的腰部,一旦登陸成功對我軍的威脅是最大的。”
“這裡距離津浦線的直線距離不遠,過了津浦線就是子牙河。從這裡登陸,沿線無較大河流,地形可謂是一馬平川,極其有利於日軍快速的進攻。一旦讓其快速推進到青縣,不僅可以直插我東集羣背後,同時也對我西線同樣形成威脅。”
“而且祁口正面的青縣也正是我軍,目前已經暴露出來的整個兵力部署的薄弱區。我軍現在的整個部署態勢是,南面主要集中在冀魯邊地區,北面主要集中在天津戰場。整個滄州至青縣段,正好是我軍明面上防區最薄弱的地方。”
“最關鍵的是我查過資料,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及庚子事變期間,祁口方向不僅多次有過列強登陸的歷史。就在三七年的保定會戰的靜海戰鬥期間,日軍曾經在祁口方向發起過一次登陸作戰。雖說那次日軍實施登陸戰的兵力不多,但足以說明祁口一線適合登陸作戰。”
“無論是水文、地理,還是地形的熟悉情況,日軍如果實施登陸作戰,我認爲還是應該在祁口。不過他們爲了迷惑我們,或是窺視我們的虛實,在渤海灣其他地方,很可能會展開一系列的佯動。”
杜開山的斬釘截鐵,讓楊震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走到地圖前沉思良久,楊震纔看着杜開山,卻問了一句讓陳翰章多少有些滿頭霧水的話:“我現在想知道的不僅僅是你的判斷,更想知道你考慮這麼長時間的答案是什麼。”
對於楊震的提問,知道一號指的是什麼的杜開山,這次卻是沒有絲毫猶豫的道:“一號,無論您派我去那個方向,我都保證百分之百完成您交待的任務。這次如果還犯老毛病,不用您說話,我自己就將腦袋擰下來給您當夜壺。”
對於杜開山的這番保證,楊震卻是搖了搖頭道:“你的那個腦袋,還是留在你自己的脖子上穩當一些,我用不了你那麼大的夜壺,也享受不起你那麼大的夜壺。但今天你既然下了這個決心,我就希望你能夠記住今天的承諾。”
“你杜開山不是君子,也做不了君子。所以不要和我說什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話。但你不要忘了你是一個軍人,軍人一諾可是重千斤的。雷打不動、天塌不管,就是我給你的任務。至於什麼意思,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清楚。”
楊震的話音落下,轉瞬之間便明白他說什麼的杜開山,沒有再做別的保證,只是重複了楊震的那句話:“一號,別的我也不多說了。但我保證按照您的要求,堅決做到雷打不動、天塌不管。”
看着面前站的筆直的杜開山,楊震卻是沒有在搭理他,而是轉過頭對陳翰章道:“老陳,有他杜開山在你身後,替你守住渤海灣一線。你在前邊就不要有什麼顧慮,放開你手腳大膽的去施展。”
“今天在這裡我也送你兩句話,在整個東線作戰之中既要眼觀六路,又要耳聽八方。在行動之中要麼不動如山,要動就要動如雷震。這個要求可能有些高,但是對於你陳翰章,我相信你能做到。”
“如果你陳翰章做不到,那麼換了別人更是做不到。記住眼要準、心要穩、謀要斷、手要狠、行要果,把你身上在當年二軍五師獨立活動時候,養成的狼性都給我爆發出來。只要做到這幾點,我相信你陳翰章,絕對不會讓我失望的。”
對於楊震的叮囑,陳翰章與杜開山兩個人對視一眼之後,除了鄭重的點了點頭之外什麼都沒有說。但他們兩個這只是輕微的表態,卻是遠勝於千言萬語。他們知道更看重行動的一號,是從來不聽那些承諾的。
站在他們面前的楊震看着這兩員愛將,也沒有再說什麼。他知道,無論形勢怎麼變化,這兩個人也會讓自己的東線穩如泰山。東線穩,意味着此戰無論日軍投入多少兵力,全局也不會出現任何大的波動。
而就在楊震與陳翰章、杜開山兩個人談話,部署整個東線作戰計劃的時候。在此刻距離陳翰章指揮部八百多公里外的南京中國派遣軍司令部內,他的對手也同樣在召開作戰會議。此次會議的中心議題只有一個,就是怎麼樣應對下一步的戰局。
此次已經開了整整四天的作戰會議,參加人員級別可謂是相當的高。主持會議的是中國派遣軍參謀長鬆井久太郎中將,出席會議的除了有中國派遣軍總司令畑俊六大將,華北方面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大將與參謀長大城戶三治中將,以及所屬第一、第十二兩個軍的參謀長之外。
還有日本海軍中國方面艦隊司令官近藤信竹中將,第二遣華艦隊司令官福島大助少將。外加上中國派遣軍所屬其他十一軍、十三軍、二十一軍的參謀長。外加中國戰場周邊的臺灣軍、南方軍,也派出副參謀長列席此次會議。
從東京趕來的日本參謀本部次長後宮淳大將,海軍軍令部次長伊藤整一中將奉大本營之命,分別作爲陸海軍以及大本營的代表,與其說是出席,還不如說專門來拍板的也參加了此次會議。
此時距離這位後宮淳大將,在戰前爲了協調關東軍與華北方面軍之間的配合,協同教育總監去北平華北方面軍前司令部所在地,到眼下離開纔不足四個月。但眼下中國戰場的態勢,對於這位後宮淳大將來說,卻是早就已經物是人非。
當初從北平離開的時候,很是意氣風發的他。卻沒有想到整個華北戰場,會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糜爛的如此之快。華北方面軍不僅搭上了主力,還丟掉了一多半的地盤與兵力。短時間之內再一次奉命來到中國,面對今非昔比的戰局,讓這位前派遣軍參謀長卻是感慨良多。
這次在南京召開作戰會議,恐怕是自七七事變以來,在中國召開的日軍作戰會議之中最高等級。不僅幾乎所有的中國派遣軍高級指揮官都列席了會議,就連一向在中國戰場不太出頭的海軍,其駐紮在中國的所有高級指揮官,也全員列席此次會議,並派出了軍令部次長。
而列席會議的參謀本部次長後宮淳大將,在抵達南京的第一時間,在拜訪中國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這個自己老上級的時候。就已經明確的告訴他,大本營對第一階段戰役之中,華北方面軍的敗局非常不滿。
尤其是丟掉天津與津浦鐵路,華北方面軍與關東軍的直接聯繫被切斷,讓大本營相當的惱火。原本以爲華北方面軍沒有守住北平,但是可以守住天津。可現在連天津都丟了,讓大本營相當的難以接受。
大本營眼下的態度是山西可以暫時放棄,但是平津一線必須收復,津浦路、平漢線,包括冀東在內的北寧鐵路必須重新打通,關東軍與中國派遣軍之間的聯繫必須要恢復。這是帝國眼下所處的戰局,必須要求中國派遣軍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