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臨時宿營地,郭炳勳看着楊震苦笑道:“團長,你是不是太沖動了?下江局勢已經惡化到了極點,至少在短時間之內很難得到有效的逆轉。你向總指揮承諾三到五個月的時間整體上扭轉下江的抗日,能做到嗎?”
對於郭炳勳有些埋怨的語氣,楊震也苦笑着搖頭道:“我是有些衝動了。但不管怎麼說,在總指揮堅持不撤走下江地區剩餘部隊的情況之下,我們至少也要讓他感覺局勢還沒有徹底的崩壞,還有挽回的希望。總指揮是吉東地區的抗日旗幟,他不能倒下。”
說到這裡,楊震嘆息一聲道:“自從得知七軍的真實情況,總指揮可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如果說總指揮投敵我不信,也沒有人會相信。但我擔心他會承受不起這個打擊。畢竟下江的抗日局勢是總指揮一手支撐起來的。”
“自西征到如今不過半年,下江抗日局勢卻崩壞到如此。三個主力軍中,四軍除了少量的零散部隊之外,主力已經全軍覆滅。五軍大部犧牲,少數叛變,殘餘的部隊退入蘇聯,等於五軍已經解體。”
“現在唯一剩餘的成建制的七軍損失巨大,又已經被逼到了絕境。就算還能堅持,但戰鬥力也已經所剩無幾。下江局勢走到現在,對總指揮的打擊可想而知。我的承諾只是想讓他重新樹立起信心而已。”
對於楊震的想法,郭炳勳搖頭苦笑道:“我說團長,你是不是有些過於擔心了?總指揮久經沙場,在北滿打了這麼多年的遊擊,甚至可以說幾起幾落,這些打擊應該還是能承受的起的。”
“你不要小看總指揮的韌性。能在條件這麼艱苦的情況之下,還能堅持這麼多年,並將幾十人的游擊隊發展到三個主力軍近萬之衆,總指揮又那裡是那麼脆弱的人?其韌性應該遠在我們之上?”
嘆息一聲,郭炳勳望着楊震搖了搖頭道:“不過,團長,我勸你還是不要爲總指揮擔憂了,還是想想我們下一步怎麼做吧。你在全軍面前做出了承諾,終歸還是要實現的。你這個當首長的總不該要失信於部隊吧?”
對於郭炳勳的擔憂,楊震卻是擺了擺手道:“我既然做出了承諾,就勢必要執行的。如今下江的局勢雖然已經幾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不能說一絲挽回的希望也沒有。”
楊震打開了地圖道:“老郭,你是參謀長,你說我們既然南下,在敦化北部打了這一仗,你說你要是日軍指揮官,你會怎麼看我們下一步的行動?”
對於楊震的反問,郭炳勳卻是沒有回答,而是微微一笑道:“團長,你不是已經有意通過那些僞滿軍俘虜的口放出風去了嗎?現在關鍵的問題不是鬼子的指揮官怎麼去想,而是我們怎麼去做了。”
楊震點點頭道:“不錯,我的確是通過僞滿軍的嘴放出假消息,告訴他們我們要南下與一路軍匯合。不過我要是鬼子的指揮官,恐怕只要長個腦袋就不會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因爲沒有一個軍事指揮員會這麼白癡,將自己的行動提前散發出去。”
對於楊震的話,郭炳勳點點頭道:“沒錯,我要是佐佐木到一絕對會認爲這是一個煙幕。我會向北增加兵力,防止我們北竄。也許會加強東線的封鎖,因爲我們這一仗打掉了鬼子的一個整編大隊,對於我們來說,向東南或是東這兩個方向突破封鎖線的缺口已經打開。但絕對不會相信我們會向那些俘虜說的南下。
“在他們看來,我們散佈出去的那些謠言只能是爲了掩護我們真實行動的煙幕。我們的真實意圖應該是反其道行之。”
說到這裡,郭炳勳看了看楊震,不禁有些不可思議的道:“團長,你的意思不會是真是像對那些俘虜散播的那樣,要南下與一路軍匯合吧?”
對於郭炳勳的不可思議,楊震點點頭,卻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打出去,這是必須的。不打出去,我們只能困守在深山老林之中,無法發展、壯大部隊。但怎麼打出去,卻是我們要好好的研究一下。”
“南路鬼子在我們打響之後,對我阻擊部隊只經過試探性的攻擊,便調頭向西與西路日僞軍匯合。他們這一手,使得我們在打垮東南路之敵之後,快速西進連續擊潰兩路之敵,以從根本上扭轉被動局面的計劃,完全落空。”
“我們在拐老婆溝口打響,我們的作戰企圖已經完全暴露。而南路日軍的逃跑,使我們連續作戰的計劃也已經落空。而以日軍的習慣來看,絕對會對我們進行報復。尤其是在好不容易抓到我們的蹤跡之後,勢必要增強兵力對我們的圍攻。所以下一步該怎麼走,選擇非常的關鍵。”
“早在出戰之前,我就對此次出擊可能帶來的影響以及局勢的變化,有了一些事先的預想。首先這裡不能長呆,鬼子發現了我們的蹤跡,勢必要調集重兵對我們進行合圍。日軍一向反應極快,所以最遲明兒早上,我們必須轉移。”
“至於轉移的方向,我想鬼子既然認爲我們絕對不會像我們放出的煙幕那樣南下。那麼我們就偏偏反其道行之,我們明兒一早便南下。不僅南下,還要大張旗鼓的南下。對敦化北部的集團部落,進行掃蕩的同時,對京圖鐵路開展大規模的破壞。”
“我們在敦化地區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日僞軍勢必要調集兵力對我們進行圍剿。我們大事宣揚要與一路軍匯合,實際上我們自己知道,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就連總指揮都不知道一路軍現在的具體位置,更何況從未與一路軍接觸過的我們。從敦化南下,莽莽縱橫上千裡的長白山中,我們去那找一路軍?”
“這一點,我們知道,鬼子不知道。我們一旦出現在敦化北部,鬼子想必應該會以爲我們要南下與一路軍匯合。爲了切斷我們與一路軍匯合的通道,日軍勢必要調集重兵在我軍南下的路線上重新構成封鎖圈。甚至有可能採取圍點打援,在一路軍游擊區伏擊設置重兵等我們上鉤。這樣一來,我們東線之敵必將會出現調動。只要他們一動,我們東進的通道纔算徹底的打開。”
“等將日僞軍的視線集中在敦化北部之後,我們在突然隱蔽東進,進入下江地區。我們從日僞軍的口供中可以看的出,鑑於下江的形勢已經逐漸明瞭,日僞軍現在已經逐步開始撤回對下江圍剿的兵力。我們現在進下江正是好的時候。”
聽罷了楊震的大致設想,郭炳勳沉思了良久才道:“團長,你的這個思路是不錯,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迷惑日僞軍,爲我軍東進打開通路。但我們東進下江之後,如何才能挽回局面卻是我們最應該思考的。”
“若是想打開局面,部隊勢必要擴充。否則以我們現在手頭的實力,即便是順利的進入下江地區也很難從根本上改變那裡的形勢。而且兵力對比過於懸殊,我們甚至有可能重蹈抗聯的覆轍。要知道,我們現在手頭上的兵力根本無法與全盛時的抗聯相比。”
“但部隊擴充,需要的兵員、裝備都從那裡來?裝備可以通過繳獲來解決,但這兵員該怎麼辦?抗聯三路軍之中,有兩個在下江地區活動過。那裡現在除了強行徵兵之外,在日僞軍的嚴密監控與屠殺之下,對於我們來說可挖的兵員已經不多。”
“徵集不到兵員,部隊無法擴大,在短時間之內改變下江地區的惡劣局勢便是一句空話。”
聽罷郭炳勳的話,楊震卻是擺了擺手卻是有些不贊同的道:“我認爲的正好和你相反。兵員的問題好解決一下,下江地區鬼子修建各種所謂的國防工程,從關內徵集、抓捕的數量龐大的勞工是我們最好的補充兵員。”
“與兵員相比,我更頭疼的是裝備。部隊擴充,所需要的武器數量不在小數。單單依靠繳獲是解決不了這麼大的武器缺口的。沒有了裝備,就是我們部隊擴充到幾倍,甚至幾十倍又有什麼用?我們總不能讓戰士們刺手空拳的去與日僞軍搏鬥吧。”
就在楊震與郭炳勳討論東進之後究竟該怎麼做,正爲怎麼擴充部隊而頭疼的兩個人身後突然傳來了總指揮的聲音:“楊團長若是真的有能力或是有辦法重新挽回下江的局勢,無論你需要擴充部隊需要多少裝備,我可以幫你解決。只要你能打下一個地方,我想那裡儲存的裝備足夠你將部隊擴充成一個整編軍了。而且這個軍不是抗聯那樣的軍建制,而是按照關內正規軍標準。”
看到站在自己身後,想必剛剛自己與郭炳勳討論的話已經不知道聽了多少的總指揮,楊震瞪了一眼正拎着一盞馬燈爲他們照明的小虎子一眼之後,才道:“總指揮,我說過的話,我不能說絕對能實現。但我會盡最大努力去做。”
“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不過咱們可得事先說好了,在進入下江之後,你的部隊只能壯大,不能被打垮。我要的是你常說的那種打不垮的鋼鐵部隊,而不是那種建立在沙灘上的用沙子堆成的部隊。”
“軍中無戲言。軍人,尤其是對於一名高級指揮員來說,你的誓言不能隨便的發,但既然發了就要努力去執行。不僅要執行,還要執行的好。”
說到這裡,總指揮頓了頓,嚴肅的道:“現在的形勢之下,你堅持要出下江,我想你應該已經預料到結果了。你堅持要做的事情,你心中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
“如今下江地區的抗聯各部已經失去作戰能力,你們去只能依靠自己孤軍作戰了。而且日僞軍爲了徹底的摧毀抗聯生存的基礎,除了對下江地區進行了殘酷的殺戮之外,還大舉實行歸屯並戶的政策。下江地區所有的基礎,幾乎已經全部被摧毀。你們這一去,幾乎要全部重新開始。你們去下江地區,要面臨極爲殘酷的局勢。”
“你要重新返回下江地區,想必這些困難你已經考慮清楚了。鑑於下江的形勢,我就不在給你套上枷鎖了。你怎麼想的就儘量放手去做,一切以重新打開下江地區抗日局勢爲重。”
“我只有一個要求,不管你怎麼做,你必須在下江地區站住腳。不僅要站住腳,還要將部隊給我發展、壯大起來。”話音落下,總指揮凝視着楊震的雙眼,試圖從楊震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對於總指揮的凝視以及期許,楊震短暫的沉默了一下之後,擡起頭迎向總指揮的眼神道:“請總指揮放心,我堅決不辜負您的期許,一定會重新挽回下江的局勢。”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總指揮微微鬆了一口氣道:“那好,我現在以吉東省委、二路軍黨委的名義宣佈正式組建二路軍吉東軍區。由你擔任二路軍副總指揮兼吉東軍區司令員,郭炳勳爲二路軍兼吉東軍區參謀長。延平任副政委,光宇任吉東軍區副司令員。以你的部隊爲骨幹,重新組建二路軍。至於這個政委,我給你兼任。”
“今後部隊的所有編制、部署,由你全權安排。至於活動在這一帶的二軍五師那裡我去說,爭取也編入到你的部隊之中。等將來有機會,我會與一路軍總司令解釋。”
說罷,總指揮擡起頭來看着北滿山區晴朗夜空中的滿天星斗,沉默了良久才輕輕的嘆息一聲道:“如果我們還能活到再見面那一天的話。”
總指揮這聲嘆息雖然很輕微,但楊震與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出這聲嘆息中包含的濃濃擔憂。楊震知道這是總指揮在二、三路軍相繼失敗、西撤之後,在爲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策應,孤軍在南滿地區活動的一路軍總司令擔着心。
沉默良久,總指揮轉過頭來再一次看着楊震道:“我知道你不是官迷,否則當初你就不會拒絕我想要以你的部隊爲基礎重新組建四軍的想法。但現在之所以給你這麼高的職務,是因爲環境的改變,是爲了你將來更好的方便指揮各個方面的作戰。”
“至於部隊統籌,以及各方面關係你不要擔心,由我給你兼任這個政委,沒有人敢不服。至於這個總指揮,是黨任命的,我個人無法改變。一旦打通了與中央的聯繫,我會建議由你全權負責下江地區的軍事。”
說到這裡,總指揮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對着楊震道:“別看二路軍現在損失餘燼,但我相信,在下江的山林中,還會有二路軍的小股部隊還在繼續堅持的。我現在將二路軍所有的家底子都給了你,你一定要帶好他們,別讓我失望,別讓下江的百姓失望。”
看着說完這番話之後,幾乎耗盡了全身力氣的總指揮,楊震與李延平、郭炳勳幾人對望一眼之後,堅定的回答道:“請總指揮放心,既然我們回來了,下江地區對於日僞軍來說就永遠不會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