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山而成的機庫中,徐琨君依舊在忙碌着。
各種木板的廢料,堆積成山,那些都是根據張然之前的指示,用木材構件來替代一部分找不到的飛機殘件所用的東西。
但很明顯,用木材配件來替代飛機殘件的思路,是行不通的。
“不僅僅是我們這邊能找到的木材強度不夠,根本無法支撐戰機起飛運轉這一點,更多的還在於咱們現在攢的這戰機所需的組件,壓根就無法用木材所代替……”
徐琨君說着,臉上倒沒有多少因爲張然瞎出主意浪費時間的不滿,更多的還是奇怪……
畢竟,雖然張然幹啥都兩把刀,什麼都好像知道一點但真讓他自己幹肯定會搞的一塌糊塗這點,經過鄧方的宣揚,支隊高層早已是人盡皆知。
但同時,雖然張然說就天下無敵做有心無力,但往往經過他的口提出的方向性建議,卻幾乎都被證明是行之有效的法子,也是人盡皆知的。
唯獨這次,張然給自己提出的戰機用木材構件修復這點卻全盤失敗,不得不讓徐琨君感到有點意外。
張然很尷尬。
像給其餘人等提的那些建議,比如塔缸法硫酸,比如用模具先製造模型最後製造衝壓機,衝鍛機這些,要麼就是自己曾經學習過,知道一點皮毛的,要麼就是自己輕易就能看到,接觸過的……
而飛機這玩意兒,即便在自己穿越過來的那個年代,雖然並不罕見,但也不是是個人都能接觸到的東西!
自己沒學過,也沒真正意義上的接觸過,完全就是電影上看到過小鬼子的飛機有木頭的,所以就嘴巴一張……不管用一點都不奇怪。
好在,即便用木頭構件替代一些飛機的部件,將這架飛機組裝起來,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因此張然除了暗暗在心裡發誓,以後絕不再在這種涉及高精尖技術方面瞎出主意之外,倒也沒太往心裡去。
機庫中除了那些木材之外,又堆了不少飛機的殘件。
這些,都是在平同關大戰中,最開始還有空中支援的時候,相互被擊毀的戰機殘骸,加起來有三四架,在民兵民夫們偷偷打掃戰場的時候,螞蟻搬家一般帶回來的。
這幾架飛機,從機身殘骸上漆着的標識來看,應該全都是委員長部隊的戰機殘骸,根本沒有小鬼子的戰機殘骸。
從機身上的彈孔上,張然足以想象當初那些飛行員們是如何在敵衆我寡之下,穿越無數小鬼子戰機的封鎖,支援平同關的,能夠想象到他們看到下方的中國軍人們被小鬼子的飛機大炮狂轟濫炸,心頭的悲憤……
也能想象到,他們以一敵十,在那長空中和鬼子的戰機羣抵死周旋,最終被擊落壯烈殉國的樣子……
現在,這些飛機的殘骸靜靜的攤在這機庫中。
張然是真的希望,希望這些殘骸的一部分經過徐琨君他們的手,成功的讓支隊這架相對完好的戰機重新升空,帶着那些戰死飛行員們的遺志,再次傲嘯長空!
告訴那些小鬼子,只要還有一箇中國人活着,在中華大地上,就沒有他們小鬼子猖狂的份!
無論是地面,還是空中!
只不過,願望雖然美好,但實現起來,卻相當困難!
雖然現在,因爲這些戰機殘骸,飛機修復所需要補充的配件應該已經能找齊,而且在嚐到了老山羊舌頭的威力之後,吉田忠和藤田一郎這兩個小鬼子機師現在老實至極,在需要用到他們的時候,飛機方面的事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等於現在支隊在飛機方面的研究,加上徐琨君這個機械專家一起,已經有了三個專業人才。
但根據徐琨君的估計,沒有個一年半載,這飛機殘骸依舊沒有半點被修復成功,並最終飛起來的希望……
“這兩個傢伙,真有那麼老實?”
徐晉瞅着在機庫裡忙的很歡的吉田忠和藤田一郎,多少還是不放心,有種引狼入室之感。
“除了老山羊,韓醫生在出發之前,還順手給他們做了些小手術……”
徐琨君嘿嘿笑道:“現在這兩個傢伙手腳加在一起,統共剩下四根指頭,估計他們就算想不老實,應該也造不成多大的危害了吧?”
“韓金山這傢伙……”
聽到這話,張然情不自禁的頭皮發麻,覺得這傢伙實在是太殘忍了。
“前兩天韓醫生來了一趟,吉田忠和藤田一郎一看到韓醫生,當場就尿褲子了……”
徐琨君憋着笑道:“所以隊長你放心,現在這兩個傢伙,是比羊羔都溫順!”
“總之,還是要看緊點,不可麻痹大意!”
張然最後囑咐了一句,這才告訴了徐琨君自己的來意,飛機這邊既然一時半刻不可能有什麼進展,就先緩緩,優先配合蓋黑良那邊,研發牽引車頭,讓坦克炮移動起來的任務。
安排完這些,張然纔回支隊而去。
一路上,有大片的田地。
玉米已經在揚花,高粱已經在開始抽穗,所有的莊稼,又在茁壯成長,再過個多兩個月,就又要到豐收的季節了……
想到自己等人率隊離開之時,玉米高粱苗不過尺許高,走在青紗帳掩映間的張然便不禁感慨時光飛逝……
化肥廠,鍊銅廠的工作,正在加班加點的進行。
倉庫裡的銅塊,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
在銅塊煉成的第一時間,便全都送到了後山,直接變成子彈,或者變成了正在研發的炮彈殼。
倒是倉庫裡的化肥成品,已經越堆越多!
小鬼子對根據地外圍的封鎖,已經在逐漸加強!
除了盧頌,陽泉清平遠光這幾處緊鄰支隊的游擊區之外,支隊生產出來的化肥,已經很難運輸到高林,靈江或者師部所在的龍源地區了……
上半年源源不斷的前來運輸化肥的隊伍,已經屈指可數,支隊內也顯得清靜了許多。
這種幾乎是半成品的化肥,包裝又不合格,存放太久,很容易造成肥效流失……
這點,支隊上下都非常清楚,馬成邦等人還有根據地各鄉鎮的幹部,都爲了推銷化肥而不遺餘力,但效果卻很不理想——因爲化肥,是要用糧食來換的!
張然會擔心平同關陷落之後,鬼子回集中兵力對付支隊,各方面的鄉親們也在擔心!
這一季的化肥,鄉親們的田地裡都已經施足了,再儲存化肥,就得是下一季的莊稼用了!
而下一季的莊稼,是像之前一樣給自己種,還是給小鬼子忙活,大家都不知道……
因此,與其囤積化肥讓糧食增長白白便宜了小鬼子,大家更希望多存點糧食。
這些,張然都是清楚的。
因此,雖然因爲化肥銷售不利,讓支隊多庫存糧食以備不時之需的計劃大打折扣讓他揪心不已,但他卻沒有過多的責怪馬成邦等經銷商以及各村鎮的基層幹部們,只是讓化肥廠方面繼續保持生產,多多庫存。
雖然庫存的時間太久肥效的流失太大,但等到用的時候,總好過完全沒有化肥用。
另外一方面,張然也敦促鄧方等化工部的人員,乘着這個機會對化肥方面進行深入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出降低化肥存放過程中的揮發,能夠將肥效保持更長時間的……
小鬼子的封鎖,帶來的不僅僅是支隊生產的化肥銷售不出去,彈藥運輸出去日漸困難這些問題,根據地商隊從外向支隊採購鹽巴,布匹,藥品等等,也開始變的困難了起來……
雖然對這一切的到來早有準備,而且在一年多以前就對各種必須商品進行了庫存,所以支隊內部,各種商品的供應還很充盈。
但在張然知道各方面的採購已經變的困難起來之後,依舊第一時間下達了限購令!
雖然在限購令的同時張然還下達了不得乘着這股風潮囤積居奇,否則嚴懲不貸的命令,但對鄉親們依舊會造成很多恐慌,即便是各基層組織在得到命令的同時,也都開始組織各種座談會之類對民心進行安撫,但民心動盪,依舊不可避免……
只是,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現在不竭盡所能的維持穩定,真等到將來物資各種奇缺,發展到和歷史上一樣別說普通百姓和戰士們,就連將領們想吃點鹽巴都得吃哪種熬草木灰出來的鉀鹽的時候,再控制就來不及了!
雖然在根據地內,至少在鹽巴方面,這種情況不可能出現。
但張然不得不早做防備,以求有備無患。
安排完根據地內的事情,張然就準備動身去縣城,因爲他還有些事,想跟高晉等人交代。
還沒動身,韓金山卻已經來了,臉色發白渾身都在微微的哆嗦。
張然心頭一緊,忙將門關上才壓低聲音問:“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我給幾個傷勢太重的重傷員們注射青黴素了!”
韓金山眼淚汪汪的道:“全死了……我不知道是因爲青黴素的問題死的,還是因爲他們的傷重的已經撐到極限了……”
“別慌!”
張然狠狠的拍了拍韓金山的肩膀,讓他冷靜下來才道:“青黴素的事,只有你我知道,只要你我不說出去,就不會有人知道——再說了,你說的那幾名重傷員我都見過,要是沒有特效藥儘快控制炎症,他們遲早也都是死……
只少,你這麼做是真的很想救他們的,不是嗎?”
韓金山聽到這話,神色才稍微好看了一點,掰着指頭分析道:“按照隊長你說的,皮試方面我做了,應該不是過敏的問題……在提純方面,我已經做到了極致,要真是因爲青黴素不夠純而引發的死亡,那我懷疑,我們支隊是不可能製造出可用的青黴素了……”
“會不會是用量問題?”張然問。
“我都是按照隊長你說的用量注射的啊!”韓金山道。
張然懊惱的一拍腦袋,他發現自己遺漏了一個最最關鍵的問題!
因爲支隊沒有合格的檢測儀器,所以根本沒辦法去檢測提純後的青黴素單位青黴素的單位數量,於是只能按照張然記憶中的,初代青黴素的單位數量去進行注射……
可問題是,他教給韓金山的培養青黴素菌的法子,雖然是土法提純青黴素的法子,但這法子是在青黴素工藝已經相對成熟之後被提出來的,相比最初培養青黴素製備青黴素的工藝,其實已經先進了不少!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咱們製造的青黴素質量夠好,單位青黴素菌的含量比我們預料中的要高的多的多?”張然道。
“這,不太可能吧?”
韓金山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畢竟他那邊製備青黴素的條件有多簡陋,他這個主實驗人簡直是心知肚明!
製備出的青黴素菌的單位數量不夠,他或許相信,可這比預料中的多,他哪裡敢相信?
但張然,卻越來越肯定自己的判斷了!
不是他沒懷疑青黴素提取的工藝不過關,注射的青黴素中夾雜了別的菌類,從而引起了更嚴重的副作用等等……
他懷疑了,只是假裝不知道!
因爲韓金山已經說了,在提純方面,他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極致,除非支隊在實驗室方面引進更加先進的製備青黴素的設備,否則根本沒可能做到更好!
也就是說,如果張然懷疑青黴素的製備工藝不過關,那麼,至少在現階段,支隊可以死了自己製備青黴素這條心了!
而這點,是張然絕不想看到的!
別說支隊隊部裡還有包括王文平等二十多名危在旦夕等着青黴素救命的重傷員,就說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會有源源不斷的重傷員要等着青黴素救命……
要是支隊將青黴素搞不出來,不知道會有多少英勇的戰士們會因此而喪命!
所以,張然寧可往好的方面想,也絕不願意相信支隊就真的搞不出青黴素!
“繼續試驗,將注射量從昨晚那幾名烈士的用量減半——不,先減到三分之一,觀察情況之後,再酌情增減!”張然道。
“可萬一要是……”
不等韓金山說完,張然便打斷了他的話道:“沒有萬一,拿出你切掉吉田忠藤田一郎他們幾十根手指的那勇氣來,不要有任何負擔——因爲這對王文平他們那些傷員來說,已經是唯一的辦法了!”
對了,能救王文平等人的命,錯了,能讓他們少受些苦!
韓金山聞言苦笑,心說隊長,你豈能將那些重傷員們和吉田忠藤田一郎他們相比?
吉田忠藤田一郎,他們是鬼子,在我眼裡,他們連狗都不如好吧?可這些重傷員,他們是咱們支隊的戰士,他們是英勇作戰而負傷的啊……
但想想張然的話,韓金山不得不放下負擔,放手一試,心懷僥倖的想,萬一呢?
既然韓金山已經開始做青黴素的實驗,張然不得不大小了立即去縣城的念頭,準備等出了結果再說。
本想休息一下,可心頭滿是各種念頭,又是擔心青黴素的實驗不成功,又是擔心別的,最後在牀上沒躺半個小時,張然便又爬了起來,繞到了回來之後就沒去過的被服廠。
雖然現在才八月中旬,但爲戰士們民兵們準備冬裝的工作,被服廠方面早已全力開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