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坐着黃包車在前帶路,楊瘦子和劉胖墩在後面跟着,心裡越來越顯得忐忑不安,因爲他們發現,凌風這是要把他們帶到新亞酒店去。
坐在最後面那輛黃包車上的劉胖墩,讓車伕加快速度,趕上楊瘦子的車後,有些緊張地問道:“瘦子,這......可是要去找死的樣子呀?”
楊瘦子心裡跟明鏡似地,凌風真要到新亞酒店去,別說就自己這三個人,就算把全偵緝隊調來,絕對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你什麼意思呀?”六神無主的楊瘦子反問道。
“什麼意思?”劉胖墩急道:“攔住他呀!”
楊瘦子趕緊讓車伕加速,兩人的黃包車一左一右地超過凌風的黃包車,接着把他攔下。
“怎麼回事?”凌風前後看了看,沒見什麼異常情況。
劉胖墩趕緊從口袋裡掏錢給三位車伕,楊瘦子則把凌風拉到路邊,問道:“隊長,你這可是要去新亞酒店?”
“是呀!”
楊瘦子哭喪臉說道:“隊長,我們知道你不僅有巖井先生撐腰,而且是個行俠仗義的大英雄。但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何況我和胖墩就是兩廢物,帶上我們前往新亞酒店,不僅幫不了你,恐怕還會毀掉你一世英名。”
劉胖墩付完車錢後,也趕了過來,在一旁附和道:“是呀,隊長,別說黃門那些亡命之徒,井上日昭手下的那些浪人,據說能當皇軍的一個師團。一個師團什麼概念?國民革命軍七、八個軍都不是對手呀!”
看來不僅僅是在軍隊,恐日情緒在普通老百姓當中蔓延更甚,這也是在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在所有被佔領國投降的軍隊中,中國軍隊是唯一一支投降人數超過侵略者軍隊的國家的主要原因。
侵華日軍的常駐部隊只有兩百多萬,而投降的僞軍超過了三百萬。
凌風無法責怪他們,因爲他們不是軍人,在偵緝隊當差也只是混口飯吃。
“我沒打算讓你們動手。”凌風解釋道:“等會我把黃文清套進麻布袋後,你們幫忙扛着離開就可以了。”
楊瘦子和劉胖墩一聽,心想:真要進了新亞酒店,還不知道誰被誰套進麻布袋呢!
“隊長,”楊瘦子哀求道:“承蒙你看得起我們兄弟。可我上有老,下有小。胖墩雖然沒有成親,家裡也有老父老母,我們被挫骨揚灰倒也罷了,家裡人恐怕也要跟着遭殃。”
劉胖墩沒有更多要說的,站在一旁只顧不停地點頭哈腰,乾笑着附和道:“是呀,是呀。”
凌風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想到那些和自己一起戰鬥在陣地上,最後全軍覆沒的那些戰友們,顯得十分傷感,假如當時還有一個戰士活着,即使是個伙伕,此時此刻只要凌風一聲令下,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行,”凌風說道:“這樣吧,你們給我盯好那個袁殊就可以了,黃門的事,我自己解決。”
說完,凌風在他們肩膀上拍了一下,轉身朝新亞酒店走去。
楊瘦子和劉胖墩尷尬地對視了一眼之後,劉胖墩忽然追過去拉住凌風的胳膊:“隊長,直接去新亞酒店的風險太大,要不,我們去砸他們一個場子吧?”
楊瘦子也趕了過去:“胖墩說得對,明着幹肯定不行,不如我們給他來陰的,不管是窯子、賭場還是鴉片煙館,我們砸他幾個,也算是還黃門以顏色。”
凌風之所以當着佐藤和偵緝隊衆多隊員的面,要向黃門發起挑戰,主要的目的就是爲了激化日僞漢奸之間的矛盾,但仔細一想,如果一開始就直接動到黃文清和井上日昭的頭上,雖然可以讓憲兵隊和井上公館針尖對麥芒,這樣一來,目的是達到了,會不會引火燒身呢?
——本來對自己就不夠信任的巖井英一,會不會因此以爲自己就是肩負着軍統的使命,故意挑唆日僞漢奸之間的矛盾呢?
凌風想了想,覺得楊瘦子和劉胖墩的建議或許更好一點,打砸黃門的賭場和窯子,既能起到震懾黃門的作用,又不至於引火燒身,江湖上火併的事累見不鮮,也許黃門最終會把這筆賬,記到江湖門派上。
而自己可以渾水摸魚,暗度陳倉,一直攪到黃門焦頭爛額,惶惶不可終日爲止。
主意拿定後,凌風詢問他們,附近有沒有黃門的賭場、窯子和鴉片煙館。
楊瘦子和劉胖墩一聽,在這附近鬧事,與直接硬闖新亞酒店根本就沒區別,就是要砸他們的場子,也必須找個距離新亞酒店遠一點的地方。
楊瘦子眼珠一轉,想到了十六鋪碼頭。
在上海開埠之前的清朝乾隆年間,上海十六鋪就已是中國乃至東亞最大的碼頭。
老上海縣把老城廂內外的街市商業地帶,規劃爲頭鋪,再往東,即大東門一帶是十五鋪。出東門,至黃浦,北起小東門大街,南到董家渡大街,就是大名鼎鼎的十六鋪。
十六鋪碼頭歷來就以商民刁滑、市井繁劇而臭名遠揚,尤其是上海開埠之後,當寧波、南京、福建、廣東等地,以及松江府各縣的商人紛紛涌入上海之後,十六鋪碼頭的社會環境就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除了各地商人各有專營外,還有其他“營生”,如潮州人***;福州人引進花會賭博;蘇州人搬來技院等等。現在青幫的三巨頭黃金榮、杜月笙和高虎,都是在十六鋪碼頭嶄露頭角,最終成爲一方霸主的。
雖然黃金榮公開言退,類似於金盆洗手,杜月笙遠走香港,高虎忙着當他的新亞和平***的會長,四下派人去外地爲鬼子收購糧食、棉花、煤炭、藥品,強行壓價甚至武裝劫奪謀取暴利,但在十六鋪碼頭,還都留着自己的窯子和賭場。
這其中,黃門的賭場、鴉片煙館和窯子,雖然比不了杜、黃、高的豪華氣派,但卻是小而衆多,尤其是高虎投靠鬼子後,爲壓制杜、黃的勢力,給黃文清開了不少方便之門,同時又有井上公館的撐腰,黃門的勢力越來越大。
不過楊瘦子和劉胖墩知道,黃門一流的殺手都跟着黃文清住進了新亞酒店,一心配合井上公館對付租界裡的抗日分子,在十六鋪一代的,都是一些人渣和小流氓,在那裡砸他們的場子,風險要小很多。
“隊長,”楊瘦子低聲說道:“我們到十六鋪去,那裡黃門的場子多,隨便砸幾個不僅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而且可以對黃門有警示作用。”
“行,”凌風說道:“就聽你們的。走,到十六鋪去!”
他們重新叫上三輛黃包車,朝十六鋪碼頭直奔而去。
不管是賭場、窯子還是鴉片煙館,營業的高峰期都是在晚上,他們趕到十六鋪碼頭的時候,還是下午五點左右,雖然這些地方一天到晚都開着門,但這個時候的客人比較少,正是下手的好機會。
楊瘦子和劉胖墩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的,正常情況下,借他們一百個膽也不敢招惹黃門的人,可凌風卻不知天高地厚地帶着他們要闖新亞酒店,他們纔不得不出此下策。
楊瘦子和劉胖墩一合計,找了家黃門最偏僻的鴉片煙館,帶着凌風走了過去,他們認爲,在那裡即使鬧出點動靜來,外面恐怕也沒人知道,就是有人發現,溜開去也方便多了。
“隊長,你看,”楊瘦子指着前面幾個人的背影說道:“那裡就有一家黃門的鴉片煙館,我們就去砸那家!”
凌風點了點頭,目光卻盯着剛剛離開的幾個人,見他們三男一女正背對着自己朝前走去。
坐在最前面女人的背影,雖然時而映現,時而被後面的男人擋住,但那樣子非常好看,身材高矮胖瘦幾乎到了極致。
後面三個男人像是跟班,但個個身材魁梧,步伐矯健,看上去很像一羣當兵的,怎麼看都不象是癮君子。
——他們到鴉片煙館裡幹什麼?
凌風帶着滿腹狐疑,和楊瘦子、劉胖墩一起走進那家鴉片煙館。
“有人沒有?”看到整個大廳一點動靜都沒有,楊瘦子高聲喊了一句。
“喂,”等了一會還沒有人出來,劉胖墩忍不住大聲叫道:“有喘氣的沒有,還不趕快給爺出來?”
裡面還是沒有迴應。
凌風的腦海裡,忽然出現了剛纔那三男一女的背影,他把頭一擺,示意楊瘦子和劉胖墩到後面去看看。
一會他們倆就出來,拉着凌風趕緊離開了鴉片煙館。
“怎麼回事?”凌風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但還是問了一句。
劉胖墩說動:“我們來晚了,有人已經動手,裡面的老闆和夥計還有保鏢,一共八個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楊瘦子補充道:“他們還在牆上用血留下了八個大字:鋤奸殺寇,恢復中華。”
凌風一聽,轉身就朝那四個人離開的方向追去,楊瘦子和劉胖墩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卻撒開雙腿,緊跟着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