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善信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只要凌風答應與他結盟就已足夠。
其實在他看來,凌風只是個機會主義者,他也清楚在自己和巖井英一之間,凌風會仔細掂量誰的分量更重,誰對他更有幫助。
鈴木善信並沒有寄希望於凌風,會真的爲了英子暗殺巖井英一,他只是想先穩住凌風,得到合適的機會,他會自己動手而嫁禍於凌風。
有了凌風這個替死鬼,他覺得巖井英一的末日已經爲期不遠了。
把凌風送到總領館後,鈴木善信又驅車來到憲兵隊,在佐藤的陪伴下,直接求見岡村大佐。
在鬼子的作戰和諜報系統中,跨系統彙報,尤其是表示對上司的不滿,是具有極大風險的,但鈴木善信已經走投無路,因爲他感到巖井英一就要向自己下手。
當然,在中國潛伏多年,通過耳濡目染,他也學會了許多技巧,面見岡村時,他沒有直接說巖井英一什麼,而是提出自己對凌風的懷疑。
他懷疑的理由很簡單,巖井英一一直在中國工作,凌風多年前也回到中國,爲什麼一直等到上海、南京淪陷,日本首相拒絕與國民政府和談,中日軍隊決一雌雄的大戰來臨之際,凌風才突然冒出來要投靠巖井英一?
岡村覺得他的理由並不充分,尤其是沒有任何證據的妄加猜測,對他的話題明顯沒有任何興趣。
鈴木善信最後提醒岡村,他覺得凌風很有可能對巖井英一不利,中國軍隊在正面戰場全面失利的情況下,有可能利用暗殺日本高官的形式振奮民心。
他不敢說巖井夫人對凌風厚愛有加,反過來說凌風對巖井夫人溜鬚拍馬,暗地送她財物。
岡村聽完之後,沒有直接表態,只是表示知道此事,等鈴木善信離開後,他撥通了巖井英一的電話,對於凌風的事隻字不提,反而讓巖井英一提防點鈴木善信。
好鼓不用重錘。
巖井英一聽過之後,並沒有詳細追問爲什麼,只是說了聲“謝謝”。
其實巖井英一與英子之間的事,在日僑區根本不是什麼秘密,而在鬼子高官當中,沒有與女學生、女部下保持愛昧關係的,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他們甚至會在私下交流,與這些女學生、女部下愛昧之後的心得體會,主要是想告訴對方,自己雄風猶在,尚未衰老。
岡村不僅知道巖井英一與英子的關係,也看過凌風,更清楚巖井夫人非常喜歡這個帥氣的中國小夥子。
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岡村甚至跟自己的妻子開玩笑,說巖井夫人老牛吭嫩草,估計凌風要被他金屋藏“嬌”了,最後還調侃自己的妻子,“要不要也給你找個中國的小寵物?”
在岡村看來,鈴木善信就是發現了巖井英一與自己妻子的關係,現在想用凌風來做文章。岡村不可能被他利用,更不會因爲他去得罪巖井英一。
鈴木善信沒有指望岡村能替自己幹什麼,只是想在自己動手,巖井英一死於非命的時候,岡村能夠支持自己的觀點,那就是巖井英一是遭到重慶特工凌風的暗殺。
他做夢都不會想到,即便真有那麼一天,岡村心裡也清楚,巖井英一其實就是他殺的。
岡村給巖井英一打電話的時候,凌風就坐在巖井英一的對面,巖井英一聽到鈴木善信的名字從岡村嘴裡崩出來後,什麼都清楚了。
他想:這是鈴木善信要向自己下手了。
不過他不明白的是,鈴木善信要想動手的話,爲什麼不找個機會直接下手,卻要跑到岡村那裡去打自己的報告,難道他不清楚跨系統否定自己的上司,將會給他帶來什麼嗎?
“凌君,”儘管凌風已經投靠他,並在偵緝隊任職,但爲了籠絡人心,他還是稱呼凌風爲凌君,算是給他足夠的尊重:“來這裡的路上,鈴木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麼?”
凌風點了點頭。
他非常清楚,巖井英一和鈴木善信對於自己將來的情報工作,誰更重要。
“如果先生不問,在下也不敢多說,免得先生以爲在下是在挑撥離間。”凌風說道:“在來總領館的路上,他讓我鉤引你的夫人,之後等他的安排,在適當的時候將你置於死地。”
巖井英一不動聲色地看着凌風:“你是我的朋友,駿雄的母親對你關愛有加,鈴木又不是傻子,好端端的,他怎麼就會與你商量加害我的事呢?”
凌風立即把昨天晚上離開日僑區時,被鈴木善信挾持一事,詳細地跟巖井英一作了彙報。最後他說道:“先生,我們在他家的時候,他就在書房的窗外。”
巖井英一立即打電話給憲兵隊,詢問並找到了當時站崗的憲兵,從他們嘴裡得到證實,凌風並未撒謊。
放下電話後,巖井英一冷冷地說了一句:“看來鈴木是活到頭了。”
凌風本想對他說,把除掉鈴木善信的事交給自己,不過想想還是忍住了,在把握不住巖井英一真實想法的時候,他覺得還是以不變應萬變。
巖井英一併沒有與他繼續談鈴木善信的事,而是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照片和一張名片遞給他。
凌風先是看了照片一眼,見照片上的那個人矮矮胖胖的,皮膚偏黑,但五官端正,濃眉大眼,既有幾分軍人英姿,又有不少文人氣質。
有點似曾相識,卻記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他的表情瞞不過巖井英一,只聽巖井英一問道:“怎麼,你認識他?”
凌風搖頭道:“好像見過,但應該沒有任何來往,否則我也不會記不起來的。”
巖井英一不動聲色,心裡卻感到非常欣慰,至少他認爲凌風沒有騙他。因爲他清楚,袁殊和凌風一樣,都參加過當年的五卅運動,同爲學生,打過照面也很正常。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許他們當時都是學生,並沒有參加什麼組織,否則凌風也不會只覺得面熟,但卻想不起來。
凌風伸手拿起名片一看,上面印着:《華美晚報》記者袁殊。
“先生,”凌風問道:“我的任務是什麼?”
“你在正常的偵緝隊工作之餘,多幫我盯着點這個人。”巖井英一說道:“他雖然是我們特別調查班外圍的情報員,但我知道,他過去應該也是軍統的情報員,我很想知道,他現在是否繼續爲軍統工作。”
“是。”
凌風起立答道,雖然乾淨利落,心頭卻是一凜,看來巖井英一是要用這個袁殊試探自己。
而在巖井英一看來,這無疑是他一箭雙鵰的神來之筆,一是可以通過這個任務,試探凌風,究竟是不是玉樹;如果不是的話,還可以同時考察一下他的工作能力。
二是他很想知道,一直在爲自己工作的袁殊,是不是暗地還和重慶方面保持聯繫。
在巖井英一看來,值得自己信任和可以利用的中國人不多,凌風和袁殊卻都是他可以加以好好利用的人,剩下的就是他們的忠誠與否了。
當然,要想讓一箇中國人徹底忠誠他的大日本帝國,恐怕也只是天方夜譚,他需要知道的是,只要凌風和袁殊仇恨國民政府就已足夠。
“你現在就可以進入狀態。”巖井英一說道:“對了,駿雄的母親希望你能在總領館當翻譯,你自己認爲呢?”
凌風答道:“我先試試完成你交給的這次任務再說吧!”
“很好。”巖井英一走過去拍着他的肩膀說道:“下個月駿雄會到上海來,到時候你們可以好好聚聚。”
“那太好了!”凌風驚喜道:“在東京的時候,他很照顧我,這次到上海來,我一定好好盡地主之誼。”
離開巖井英一的辦公室後,凌風立即情緊鎖起了眉頭,他琢磨着袁殊到底是個什麼人,巖井英一爲什麼偏偏要用他來試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