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輩子間諜的巖井英一,有着超出常人的嗅覺,一旦危險降臨的時候,他總能有種莫名的感應,這種感應不止一次救過他的性命,最近的一次就是前年,也就是公元一九三六年,民國二十五年八月發生在長沙的大川飯店事件。
當時他奉命日本外務省命令,前往成都設置領事館,與他一同前往的有滿鐵駐滬事務員田中武夫、記者深川經二、渡邊洸三郎和商人瀨戶尚等,由於途經萬縣、重慶等地時遭到當地民衆的憤怒聲討,巖井英一感到危機四伏,覺得此行必定凶多吉少。
抵達成都後,一直與同伴朝夕相處的巖井英一,在安排同伴住進騾馬市街大川飯店後,居然單獨找了一家小旅社住下。
當天傍晚,數百命反對日本在蓉非法設立領事館的羣衆,圍聚在大川飯店門前,質問飯店爲何留住日本人。
渡邊洸三郎聞聲出來,全然不把中國的老百姓放在眼裡,不僅盛氣凌人,而且出言不遜,開口罵人。
怒不可遏羣衆揮拳相向,開始圍毆渡邊洸三郎。
五十餘名警察聞訊趕來,開始驅散和逮捕羣衆,而圍觀的羣衆越來越多,最後勢不可擋地衝進飯店捉拿日本人。一些憤怒的羣衆甚至放火燒了飯店。
警察們既要救火,又要保護日本人,一時應接不暇。在警察拼死保護下,田中武夫和瀨戶尚逃出重圍,另外兩人不知下落。
憤怒的羣衆並未罷手,同時搗毀了八家販運出售日貨的商號,春熙路上的一些酒店,也紛紛將日貨扔到街上,一時大快人心。
時至深夜,省政府派來大隊人馬驅散圍攻羣衆,纔在正府街上發現三具屍體,除一名警察外,其餘兩人衣履皆無,後確認是渡邊洸三郎和深川經二的屍體,巖井英一僥倖躲過一劫。
現在,巖井英一又感受到了某種危險,正降臨在自己身邊,而且越朝儲物間方向走去,那種感覺就越強烈。
走到儲物間門口的時候,英子也跟了過去。巖井英一朝後退了一步,讓英子把門打開。
英子“嘩啦”一聲拉開門,伸手“啪嗒”一下拉亮裡面的電燈,巖井英一舉着手槍進去一看,裡面空無一人。
“也許您聽錯了,家裡除了我沒有別人。”
巖井英一搖頭道:“我的感覺向來很準,除了我們之外,剛纔一定有人從過道里經過。”
“可善信不是在領事館嗎?”
巖井英一沒有搭腔,心裡卻在想:既然鈴木善信知道我和英子的關係,說不定派了別人藏在暗處監視英子。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是一定不能再留在上海了。
巖井英一倒不是想趁此獨佔英子,而是擔心鈴木善信會在背後朝自己放冷槍。
“但願是我過於敏感。”巖井英一說着,把手槍放回口袋,又摟着英子親了一會:“放心吧,很快你就會自由的!”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朝樓下走去。
坐進轎車後,一直緊繃着臉的巖井英一,忽然陰沉地笑了起來,看來他是想到了一個對付鈴木善信的絕妙辦法。
本來,作爲總領事館副總領事,而且是特別調查班的領導人,隨便找個理由調開鈴木善信根本就不是問題,問題是鈴木善信既然發現了他與英子的關係,同時又派人監視了英子,如果此時毫無理由地把鈴木善信調開,他擔心別人說自己假公濟私。
因此,他要想出一個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得理由。
巖井英一離開後,英子忽然想起,剛纔似乎確實有一個人從過道中一閃而過,當她站在過道里靜想的時候,幾乎能夠感覺到凌風就在身邊。
“凌君,凌君,你在嗎?”英子從樓上到樓下,一間間推開所有的門喊道。
在確認凌風確實不在後,她又回到儲物間,趴在地上仔細觀察,終於發現地步上有一些凌亂的腳印。
這間儲物間鈴木善信從來就不進來的,她也很少來過,看着那些很難發現的腳印,英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她沒有想到凌風是爲了放在櫃子上的那部電臺,只道是準備留下來的凌風,看到她與巖井英一親熱後才悻悻離開。
“見鬼,”英子嘆道:“他不會以爲我是個壞女人吧?”
此時的凌風並沒有離開,因爲有了巖井英一給的臨時特別通行證,他在距離英子家不遠的一家旅館的二樓住下,從這裡可以觀察到英子家的大門,他想,等明天一大早英子出門的時候,就潛入她家的儲藏間去發報。
剛纔在儲物間的時候,凌風原本計劃等巖井英一和英子完事後,在英子送巖井英一離開,燒水洗澡的那段時間發報,但覺得過於冒險,雖然他還夢想着英子是反戰同盟的成員,可那畢竟是不着邊際的白日夢。
他想到在家的英子不可能整天不出門,自己爲什麼不守在外邊,等她出門後再來發報呢?一旦這次發報成功,那麼英子家無疑成了自己最安全、最隱蔽的影子電臺了,鬼子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要在虹口區破獲中國特工的電臺吧?
拿定主意後,聽到英子在臥室痛哭流涕地向巖井英一哭訴,他覺得這時離開的最好時機。
他悄然推開門出去,又把門關上,然後從書房的窗戶翻了出來。等他離開別墅之後,巖井英一才感覺到有人從過道了走過。
真可謂失之毫釐,謬以千里。
僅僅就是那麼幾秒鐘的時間,巖井英一失去了真正的目標。
躺在牀上的凌風,不知道特高課裡會發生什麼,當自己明天應邀前往巖井英一辦公室的時候,那個鈴木善信會不會帶着人從門後出來,用槍指着自己。
萬一那些被抓的人當中,有那個接頭的人,而吳周水在與他面對面對質後,又不得不把自己交代出來,那自己將如何把這件事圓過去呢?
巖井英一和英子在樓下的對話他沒聽到,不清楚那個接頭人確實被抓並且咬舌自盡了,他手裡拿着那支鋼筆陷入了沉思。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好辦法的凌風,乾脆不再往下想了,他決定,無論如何要在去見巖井英一之前,把這個情報發出去,至於以後的事,只能是隨機應變了。
就在他閉目養神準備入睡的時候,突然聽到樓下的房間,傳來“嗵嗵”的聲音。
他愣了一會,立即下牀用耳朵貼在樓板上聆聽,居然聽到一個女人婬蕩的叫聲和男人粗喘的聲音,顯然,那“嗵嗵”之聲,是他們的牀撞擊在牆壁上的聲音。
“見鬼!”凌風啐了一口,回到牀上躺下了。
他不願讓那男女之聲攪了自己的清靜,卻錯過了一次識別日寇女特務,素有帝國之花之稱的南造雲子,和出賣吳周水的那個叛徒的真面目的絕佳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