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家,就在咖啡館;不在咖啡館,就在去咖啡館的路上。”這是一句在法國街頭流傳甚廣口頭禪,從中可以體味出法國人對咖啡的鐘愛。
法國咖啡文化源遠流長,一杯咖啡配上一個下午的陽光和時間,這是典型的法式咖啡,重要的不是味道,而是那種散淡的態度和作派。
法國人喝咖啡講究的是環境和情調,在路邊的小咖啡桌旁看書、寫作,高談闊論,消磨光陰。咖啡館往往成了社會活動中心,成了知識分子辯論問題的俱樂部,以至成了法國社會和文化的一種典型的標誌。
躲避在租界裡的中國人,尤其是那些爲外國公司工作的中國職員,也嘗試着學習法國人的生活和消遣方式,似乎坐在亨利咖啡廳白色的桌子旁,手裡端着籃色的咖啡杯,聽着悠揚的音樂,就能遠離日寇的炮火,忘卻國破家亡的恐懼和煩惱。
和法國街邊消遣式的小店不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租界,能夠經常進出亨利咖啡廳還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更有一些意志消沉、苟且偷生的人,走進亨利咖啡廳,喝上一杯苦的難以下嚥的咖啡,彷彿搭上了通往大洋彼岸法蘭西國土航班,自欺欺人地活在遙不可及的白日夢中。
凌風在接近亨利咖啡館的時候,發現隔着幾條街,就比平時多了許多看似無所事事的日本浪人,繼續往前走,佯裝成路人的便衣比比皆是。
等他走到距離咖啡廳最近的一個路口時,發現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拐角處互相點着香菸。當他走到他們身邊時,其中的一個人無意中瞟了他一眼。
“喲,先生,”那人尷尬地跟凌風打着招呼:“這麼巧?”
另一個轉身一看,立即差凌風點頭哈腰地乾笑了兩聲:“嘿嘿,您好,您好。”
他們倆正是那天晚上跟着夏大麻子,在周大夫診所被凌風放過的偵緝隊員,瘦高個的姓楊,矮矮胖胖的姓劉。
“哦,是你們?”凌風佯裝隨便問道:“怎麼,又在執行任務?”
“嘿嘿,混口飯吃。”姓楊的答道。
“對了,上次過於匆忙,還不知道兩位尊姓大名呢?”
“我姓楊,大家都叫我瘦子。”
“我姓劉,隊里人都叫我胖墩。”
“嗯,”凌風先後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兄弟,都是出來混飯的,凡是適可而止,千萬別作孽呀!”
“那是,那是。”兩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凌風朝他們笑了笑,轉身朝亨利咖啡館走去。
楊瘦子和劉胖墩見狀,互相對視了一眼,立即趕了上去,劉胖墩拉着凌風的手臂問道:“先生,您這是......”
沒等凌風回話,楊瘦子左顧右盼了一下,湊近凌風的耳邊問道:“您不會是到亨利咖啡館去吧?”
“怎麼了?”
劉胖墩說道:“我今天的目標就是亨利咖啡館,說是要抓一個身穿長袍,頭戴禮帽的中年男人。”
楊瘦子看凌風穿的是西裝,問道:“您不會是去和他接頭的吧?”
聽他們的話,凌風就清楚這次接頭算是暴露了,如果不是出賣吳周水的人出賣了這個接頭時間和地點,就應該是他熬不住憲兵隊的酷刑,自己招供了。
不過他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如果吳周水叛變的話,他一定會把自己招出去的。
凌風笑道:“謝謝二位,你們沒看到我穿的是西裝革履嗎?”
“那是,那是,”楊瘦子乾笑道:“嘿嘿,不過您還是小心點,街外、咖啡館裡都是日本人,我們偵緝隊只在中間跑龍套。”
“哦,對了,”凌風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問道:“我出門時忘了帶錢,你們能借點我嗎?”
“可以......”劉胖墩顯得有點難爲情:“不過我們身上也不多。”
“隨便吧,”凌風說道:“我只是以備萬一,也不一定真的會用。”
楊瘦子和劉胖墩兩人一共湊了三塊大洋給凌風,凌風連忙道謝,並承諾第二天就還他們,然後朝亨利咖啡館走去。他現在要做的,不是把情報送出去,而是設法通知那個身穿長袍,頭戴禮帽的人離開。
一般來說,出入亨利咖啡館的都是身穿西裝革履的,身穿長袍,頭戴禮帽的人不多,凌風覺得要找到那個人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他來到咖啡館門口,掏出懷錶一看,兩點四十五,距離接頭的時間還有一刻鐘,於是邁步走了進去。
咖啡廳裡基本上坐滿了人,真正的西洋人很少,大多是身穿西裝和旗袍的中國男女,當然其中可能也有不少日本人,尤其是楊瘦子和劉胖墩所說的日本特務。
凌風想找個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回頭一看,靠近門口還真有個空位子,當他轉身朝那個位子走過去的時候,一個身穿深藍色長袍,頭戴禮帽男人從後面走過來,看樣子是進了一趟洗手間。
凌風停住了腳步,心想:難道他就是那個要與吳周水接頭的人?
那人走到空位子上剛剛坐下,侍應生便端着托盤過來,把咖啡放在了他面前,凌風注意到他是一個人,侍應生卻放下了兩杯咖啡。
那人先是無意中瞟了凌風一眼,腦袋還沒轉過去又突然轉過來盯着凌風,像是突然發現凌風原來是熟人似地,可凌風百分之百地肯定從來沒見過他。
那人擡頭環視了一下四周,看到旁邊都沒有空位子,這才面帶微笑地走到凌風面前,問道:“先生幾位呀?”
外面已經被圍了個銅牆鐵壁,如果此人是來接頭的,一是不可能對周圍的環境熟視無睹,二是在接頭人沒出現之前,他是絕對不會自找麻煩,主動和陌生人打招呼的。
再聯想到楊瘦子和劉胖墩的話,凌風覺得此人不是接頭的,就一定是日本特務了。
“怎麼了?”凌風反問一句。
“哦,我看樓下已經沒有空位子了,如果先生是一個人的話,不妨一塊坐坐。”
咖啡廳不象是茶館,在法國怎麼樣凌風不清楚,但在中國,幾乎不會有人願意和陌生人坐在一個桌子上的,更別說主動邀請了。
既然已經懷疑到對方可能是日本特務,而且又是對方主動邀請,凌風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坐到他那個位子上去。
“那就打攪了。”
凌風跟着那人在桌子旁坐下後,那人又叫了一杯咖啡。
“怎麼,”凌風看着他面前的兩杯咖啡問道:“先生還有朋友嗎?”
那人笑道:“哦,今天沒事,我與妻子一塊出來逛逛街。”
“這......”
“沒事,反正我們就是兩個人,對面的位子空也是空着。”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旗袍的女人從後面的衛生間出來,正朝這邊走來,凌風估計那就是這人的妻子,等那女人走到一半距離,擡頭朝這邊看了一眼時,兩人都驚呆了。
幸虧凌風的咖啡還沒送到,否則,正在喝咖啡的他,肯定會把嘴裡的咖啡一口給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