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井英一想過,也許軍統看到他沒有把凌風留在身邊工作,故意放出玉樹這個誘餌,一來可能凌風就是玉樹,現在弄個假玉樹來爲他開脫乾淨;二來希望由凌風出賣玉樹,以贏得巖井英一的信任。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巖井英一認爲,那個假玉樹的突然出現,很有可能也會意味着突然消失,就像是戲臺上的龍套,在人們漫不經意間出現,消失,卻沒想到凌風提出要去逮捕他。
“這個玉樹剛剛與你接頭,我們逮捕他,一是會引起軍統的懷疑,二來我們不是還將錯過誘捕那個特派員的機會嗎?”巖井英一問道。
“正因爲按常理來說,他與我接頭後被捕,很容易就會懷疑到我頭上,但戴老闆生性多疑,他應該想得到,如果我真的投靠了皇軍,就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逮捕玉樹,那不是不打自招嗎?所以我覺得,現在逮捕那個玉樹,我反而是安全的。”
“嗯,聽起來有點道理,可那個特派員呢?”
“那個特派員五天後到,玉樹卻約我一週後見面,從這一點上看,那個特派員到上海後不會和我見面,只會通過玉樹跟我中轉情報。”凌風解釋道:“我們逮捕玉樹後有兩種可能,一是他被捕後投誠皇軍,那麼我們就可以以逸待勞,放個圈套那裡請君入甕。二是他寧死不屈,而軍統總部在得不到玉樹的消息之後,肯定會讓特派員直接聯繫我,這樣的話,我們就在不經意間剔除了玉樹這個環節,可以說逮捕玉樹,是個包賺不賠的買賣。”
凌風的建議可謂無可挑剔,如果是在英子下毒之前出現這種情況,巖井英一早就哈哈大笑,並且不住地拍着他的肩膀讚賞不已。
但現在卻是在英子下毒之後,而且巖井英一非常清楚,凌風已經知道是他指使的,甚至在沒有弄清任何緣由的情況下,凌風不僅像是得了健忘症,對下毒一事隻字不提,而且還提出立即逮捕玉樹,這就不得不讓巖井英一懷疑他居心叵測了。
“凌風,”過去一直稱呼凌風爲“凌君”的巖井英一,改口直呼其名,從中也可以看出他內心的變化,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問道:“想必軍統已經告訴你令尊的噩耗,並且還會污衊是我們的人暗殺了他,而且又得知我指使英子給你下了毒,你不質疑我爲什麼要除掉你已經很不正常,現在反過來還表現出對大日本皇軍無限地忠誠。老實說,我對你的動機和目的都持有嚴重的懷疑!”
凌風解釋道:“先生,英子在我面裡下毒不假,但我想應該不是你指使的,而是受到鈴木善信的脅迫,就算是你指使的,恐怕也是因爲鈴木善信的妖言惑衆,不管是上述哪種情況,我都不會怪罪先生,想反,我會用自己的行動向你證明自己是無辜的。”
“那令尊的死呢,難道那個玉樹就沒有對你說什麼嗎?”
“說了,他說國民政府已經把我父親送到重慶去了。”凌風說道:“當你告訴我,家父是在跟着你的人離開廣州時被軍統所殺,我真的只相信一半,另一半我覺得應該是家父不從,被你派去的人殺了。但今天玉樹卻說家父平安無事,我想他們是掩耳盜鈴,以爲你不會把家父的噩耗告訴我,所以給我來了個瞞天過海。”
巖井英一聽後愣住了,他做夢都沒想到軍統對凌老先生的死,居然隻字不提,而且他特別關注了國民政府各家報紙,也確實發現所有媒體都對此三緘其口。
他想:軍統方面一定是擔心凌老先生的死,會影響凌風在自己身邊的潛伏,年紀輕輕的他,說不定會因此對自己展開報復,那麼軍統的潛伏計劃也就徹底泡湯,沒想到他們卻弄巧成拙,反而把凌風徹底地推向了自己。
暗自竊喜的巖井英一,覺得必須承擔讓英子毒殺凌風的錯誤,因爲他清楚,凌風是個眼裡揉不得沙的人,如果自己不坦誠承認錯誤,說不定又會把凌風推回到軍統身邊。
“有一件是我必須向你說明,英子確實是在被我脅迫下,纔對你下毒的,至於我爲什麼......”
“先生,”凌風打斷他的話,你是長輩,對我又有知遇之恩,用不着向我解釋什麼,你怎麼做都一定會有你的道理,就像你讓我到偵緝隊去工作一樣,開始我也不明白,現在才知道你良苦用心。”
“哦?”
“如果不是你悉心栽培,我怎麼可能成爲憲兵隊特高課特務隊的少佐隊長?能夠擁有皇軍的軍銜,是我一生的榮耀。”
巖井英一一聽,心想:岡村菊子還真不愧是帝國的功勳特工,自己培養的凌風多年,卻比不了她一夜風流和一個少佐軍銜?
不過巖井英一也很清楚,岡村菊子一定對凌風別有用心,而且她要針對的對象,恐怕不是凌風身後的重慶,而是巖井英一自己。
雖然作爲日本駐滬總領事館的總領事,看似外表光鮮,但在軍國主義控制下的日本,他在國內的地位並不高,因此他很想通過自己控制上海各特務機關的有利位置,成爲繼青木宣純、阪西利八郎和土肥原賢二之後的,日本在華第四代特務頭子,從而在軍閥把持的日本內閣中,佔有一席之地。
而作爲土肥原賢二的學生,又是上海憲兵司令岡村的夫人,他清楚一直處於蟄伏的岡村菊子,恐怕也不甘心銷聲匿跡地退出歷史舞臺,說不定她已經窺探到自己的勃勃野心,並伺機出其不意地將自己置於死地。
當然,這種“死地”與性命無關,卻關乎到巖井英一的政治前途。
凌風是巖井英一的人,這在上海日僞漢奸中衆人皆知,岡村夫人通過凌風打擊巖井英一,應該是最有效,也是最有力的捷徑。
幾乎就是在聽完凌風的話的瞬間,巖井英一忽然意識到,不管凌風的身份如何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就是那個蠢蠢欲動的岡村菊子。
“是嗎,你現在已經是帝國的少佐軍官了?恭喜,恭喜!”
凌風卑恭道:“一切都是先生所賜,雖然我並不看重這個少佐軍銜,但至少說明皇軍並沒有把我當外人,所以我願意爲皇軍的大東亞聖戰肝腦塗地!”
“這樣的話,我還得給真希打個電話,她聽後準會爲你高興。”不知道爲什麼,巖井英一忽然對自己的夫人有些不滿。
心想:論年紀,你個岡村菊子差不多,論容貌,你比她漂亮多了。這麼多年了,你所下的功夫居然抵不過岡村菊子一個晚上,你還算是個女人嗎?
不過從另一方面他也感到欣慰,至少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證明,自己的妻子並沒有揹着自己出軌,卻不知道凌風已經粗暴地將他的夫人征服了。
“謝謝。”凌風說道:“我想等抓到玉樹之後,再去看望夫人。”
“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今天晚上。”
“怎麼,他告訴你地址了?”
“沒有,但此人我認識。”
“什麼?”
“他就住在普慶裡四號附近的一棟公寓裡,我進出時曾經看到過他!”
巖井英一大喜過望:“哈哈,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同意今晚行動,就讓秋尾率領總領館的特務隊配合你。”
“是。”
“那你到餐廳去用晚餐,等天黑後行動。”
“是。”
等凌風離開辦公室後,巖井英一又緊鎖起眉頭,他讓吉澤和秋尾靠近辦公桌,問道:“對於凌風剛纔的態度,你們怎麼看?”
吉澤說道:“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大日本皇軍如虹的氣勢,早已讓蔣政府軍隊聞風喪膽,凌風能夠搭上先生這班車當然求之不得,我覺得他沒有問題。”
秋尾也附和道:“雖然談不上忠誠,但已如喪家之犬的他,除了死心塌地地投靠你,應該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問題是岡村司令授予他少佐軍銜十分蹊蹺,寸功未立的情況下,給予他這麼大的榮譽,恐怕岡村司令醉翁之意不在酒!”
巖井英一點頭道:“岡村司令要利用他做文章的企圖昭然若揭,問題是我擔心他會在抓捕玉樹的行動中玩什麼花樣。”
吉澤問道:“你的意思是那個玉樹可能是假的?”
“這只是可能性之一,也許他爲了證明自己的忠誠和存在的價值,子虛烏有地給我們製造一個玉樹出來。”巖井英一說道:“也有可能那個玉樹是真的,他爲了自保,故意出賣玉樹,但在追捕的過程中予以擊斃,給我們來個死無對證。”
吉澤和秋尾對視了一眼,心想:巖井先生不愧是老牌特工,真是隻有別人做不到的,沒有他想不到的事情。
吉澤轉而問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巖井英一命令道:“吉澤,你帶着一課的人,事先在馬浪路周圍設伏,如果發現可疑目標企圖逃脫的話,立即予以逮捕,不過記住,在任何情況下都要留活口。”
“哈衣!”
接着,巖井英一湊到秋尾的耳邊,跟他交待了幾句,秋尾立即心領神會地點頭道:“哈衣!”
巖井英一最後冷笑道:“哼,這個凌風是人是鬼,今天晚上必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