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豆大的汗珠,瞬間從凌風的脊背上冒出,使他陷入從未有過的緊張和不安當中。
他極力在腦海裡搜尋着昨天晚上的情景,生怕漏掉了郝倩倩跟自己所說的任何一句話,才確定郝倩倩肯定說過,每週一、三、五晚上八點,她會在蘇州河邊散步,二、四、六晚上九點,在百樂門舞廳跳舞,週六和週日晚上七點,會在在黃浦江畔換裝成小攤販,絕對沒有說過今天晚上要來長三堂子門口。
那麼,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正如巖井英一所言,爲了掩護自己,她甘願作出犧牲嗎?
問題是,在憲兵隊的審訊室裡,凌風被迫說出與她見面地點的時候,除了巖井英一、岡村、佐藤和幾個鬼子的打手外,剩下的就只有冷世東、楊瘦子和凌風自己。
幾個鬼子不必去考慮,難道楊瘦子真的是軍統潛伏人員?或者冷世東在出賣自己的同時,找到了郝倩倩,把一切都告訴了她?而她在請示總部之後,斷然作出犧牲她來保全自己的決定?
如果是楊瘦子通知郝倩倩,他的目的一定是希望郝倩倩不要涉險,如果是冷世東告訴郝倩倩的,也許他是在給自己留後路,也有可能是讓郝倩倩上門送死,那樣的話,凌風就成了真正的叛徒。
因此,凌風的大腦雖然企圖極力運轉,但卻空白一片,他幾乎沒有辦法處理現在所面臨的突發事件。
凌風很想否認她就是郝倩倩,但不知道是出於自保,還是懾於巖井英一的婬威,他居然默然地點了點頭。
不僅僅是凌風,其實巖井英一對郝倩倩的出現也頗感意外。
在辦公室裡,他已經對郝倩倩是否出現的結果,已經做了長篇大論的分析與結論,現在親自跟着凌風來,就是在斷定郝倩倩不會出現的情況下,他可以大做文章,甚至想好了挑撥離間的措辭,那就是在關鍵的時候,軍統已經放棄了凌風。
看到凌風點頭默認之後,巖井英一開始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動搖,他並不認爲這是軍統在丟卒保車,而是覺得郝倩倩可能真是來找黃文清報仇的。
凌風魂不守舍地伸手去推車門,巖井英一摁住他的肩膀說道:“她不是要找黃文清報仇嗎?你可以亮明與我的關係,讓她上車,就說我可以幫助她達到目的。”
“哦。”凌風敷衍地應了一句,甚至沒有聽清巖井英一說了些什麼,他只是在想,如何讓郝倩倩立即逃走。
“咔嚓”一聲,凌風推門下車,朝後面那輛車瞟了一眼,吉澤和秋尾已經從車裡下來,他們若無其事地站在轎車的左右兩邊,一邊點着香菸,一邊看着凌風的一舉一動。
凌風很想拔出手槍,首先把吉澤和秋尾幹掉,在回身擊斃巖井英一和司機,如果這樣的話,先不說勝算有多少,凌風除了和郝倩倩一起潛逃,宣佈潛伏計劃徹底失敗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選擇。
他一邊朝郝倩倩走去,一邊猶豫不決。
郝倩倩早就注意到了這兩輛轎車,看到凌風踟躕不前的樣子後,居然把手裡的香菸一扔,把腋下夾着的手包拿在手裡,從馬路的對面朝凌風迎來。
“小兔崽子,”郝倩倩像是怕沒人聽見似地高聲啐了一口:“老孃還以爲你不來了呢!”
說完,她張開雙臂,遠遠地一溜小跑撲到凌風懷裡,把臉一偏,紅脣一湊,香香甜甜的給了凌風一個喘不過氣來的長吻。
凌風鼻孔喘着粗氣,感到郝倩倩那對高高聳起的胸脯,軟綿綿地貼在自己的胸膛。一股足以在瞬間激發凌風浴望的香水味,從郝倩倩雪白的頸脖子裡冉冉升起,讓凌風短暫地忘記了身後的危險,幾乎無法自制於郝倩倩冰冷而又微微顫抖的嘴脣中。
凌風在沉醉片刻之後,猛地把嘴從郝倩倩猩紅的嘴脣間挪開,順着她漂亮而光潔的臉蛋向她耳根滑行,看似在瘋狂地親吻她,其實是在悄聲問道:“見鬼,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郝倩倩同樣貼着他的耳根說道:“還不是想你這個小兔崽子了!”
凌風不相信這是偶遇,一定是楊瘦子和冷世東其中的一人給她通風報信的。
“你帶了槍嗎?”凌風問道。
郝倩倩卻吃吃一笑,伸手滑下凌風的兩腿之間,說道:“我的槍不是在這裡嗎?”
凌風漲紅着臉說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身後兩輛轎車上都是鬼子,快,我腰裡有槍,你拔出來朝我射擊後,立即朝長三堂子裡撤。”
郝倩倩伸手在他大腿之間拔了拔,笑道:“對不起,拔不出來呀?”
“你——”凌風猛地把她推開,雙目圓睜地怒視着郝倩倩。
郝倩倩再次撲向他,在他耳邊輕吐玉蘭之氣說道:“小兔崽子,緊張什麼,放鬆點。”
凌風心想:老子想死的心都有,怎麼放鬆?
“快,”凌風再次催促道:“快拔出我的手槍,否則就來不及了!”
“已經來不及了。”郝倩倩說道:“除了你們這兩輛車外,四周已經有不少特高課的便衣在活動。”
“你......”凌風疑惑不解地問道:“知道有鬼子埋伏你還出現?”
“怕什麼,”郝倩倩說道:“我不是來找黃文清報仇的嗎?不是約好來長三堂子與你見面的嗎?就算鬼子把我抓去又能怎樣?既然巖井那麼信任人,我就不相信他會把你喜歡的女人交給黃文清。”
凌風不可能有時間,把巖井英一剛纔所說的一切,都複述給郝倩倩聽,只得簡明扼要地說道:“巖井英一從頭到尾都不相信,我是真的背叛組織去投靠他的,而且他認定你就是總部派來的人,因爲他詢問過黃文清,黃文清根本就沒有你這麼個仇人。你現在所能做的,就是朝我開槍,然後......”
“我說過,已經來不及了。”郝倩倩打斷他後,繼續說道:“對於你真實的身份,巖井一定是詐你的,至於有沒有我這個仇人,也不是黃文清說了算的。你把我帶進車裡,我會一口咬定黃文清就是我的仇人,只有這樣,我們纔可以共同度過難關。”
“你沒進過鬼子的憲兵隊吧?”
“放心吧,小兔崽子,老孃比你想象得要堅強多了。”
郝倩倩一口一個小兔崽子叫着,換成別人,凌風早就發怒了,不知道爲什麼,聽她一口一個地叫着,凌風反倒覺得特別親切。
但現在可不是打情罵俏的時候。
“在沒看到憲兵隊受刑的犯人之前,我也以爲自己會寧死不屈,但看到那些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犯人之後,我已經不敢妄言自己能挺過去。”
郝倩倩笑道:“那我也一定挺不過去,如果等會鬼子真的要給我上刑,你趕緊找你的老晴人來救我。”
“我的老晴人?”
“巖井夫人呀!”
“我......我還沒和她......”
郝倩倩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真沒用,連個日本的老女人都搞不定!”
凌風面頰一紅,趕緊調轉話題:“對了,巖井英一就在車上,他讓我把你哄上車,說是可以幫你報仇。”
郝倩倩嫣然一笑:“這就對了,黃文清的話,他是不會相信的。”
說完,她伸手把凌風的胳膊一挽,直接拽着他朝轎車走去。
“你——”凌風不解地看着她。
郝倩倩一網深情地凝視着凌風:“一般來說,長的漂亮的女人,都沒有什麼大腦的,既然你說可以幫助我報仇,我就一定會單純得信以爲真。”
在如此險象環生,而且即將面臨有可能是酷刑甚至是死亡的時候,郝倩倩居然還能吊兒郎當地談笑風生,凌風除了一臉仰慕之外,剩下的就只有自愧不如了。
“記住,小兔崽子,”郝倩倩低聲說道:“爲了國民革命的勝利,就必須不怕犧牲,隨時做好慷慨赴死,共赴國難的準備!”
凌風自己倒不怕死,他怕的是郝倩倩等會會在自己面前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