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5月16日上午,天灰濛濛的,還下起了濛濛細雨。
這是今年開春的第一場雨,濛濛細雨慢慢飄落,落在泥土裡,滋養着**了一個冬天的大地。天空像鍋蓋一樣籠罩下來,大地黑壓壓的一片,很陰沉,也很壓抑!
但是這陰冷的天氣並沒有讓集寧城的老百姓窩在家裡,大家三五成羣,百十人一夥,帶着防雨的工具急匆匆行走在大街上。
大家行動的方向都是一致的,都向城外的老虎山走去。而此時,老虎山下已經是人頭攢動,數以萬計的老百姓自發地站在那裡,似乎正在等待什麼重要人物的出現。沒錯,今天正是獨七旅爲戰死的官兵舉行公祭的日子。
今天整個集寧城到處哀樂陣陣,紙錢香燭到處都是,數百個塞北地區特有的嗩吶藝人組成的送葬隊在老虎山下站成了一路縱隊,爲陣亡的將士吹樂送行。
九點一刻,隨着整齊的“踏、踏”聲,一隊身穿深綠軍裝的士兵排着三路縱隊,挺着刺刀在前面開路。
在這些人身後則是一羣穿着呢子大衣的軍官扶棺手,打頭的赫然是身穿中將軍服的馬錚。而在馬錚身邊的則是另一位身穿中將軍裝的軍官,有認識的人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位中將可是國民革命軍第六集團軍總司令楊愛源,此外楊愛源身邊個是身穿土灰色軍裝的八路軍則是八路軍副總參謀長左quan,最後一個則是獨七旅政委雲鑑。
楊愛源和左副參謀長是昨天到的,同時前來的還有蔣委員長的那位乾女兒陳佳穎小姐。
這四個軍官擡着一副用木杆做成的簡易擔架,擔架上放着一具蓋着白布的陣亡將士的遺體,遺體上放着一塊經過拋光處理的木板,上面寫着陣亡將士的姓名。
在馬錚身後跟着的全是這樣的扶棺手,每四名士兵擡着一具陣亡將士的遺體,整支送葬隊由城裡走來,長長的隊伍一直排了好幾裡,浩浩蕩蕩望不到盡頭。
由於陣亡將士實在太多,所以只來得及給每位將士弄一塊白布遮身,就連軍官也都沒有棺材。不過沒有人會嫌獨七旅摳門,爲戰死將士舉行這樣高規格的葬禮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整個場面肅穆而安靜,沒有人喧鬧,很多人都無聲地嗚咽着,爲那些戰死的將士哭泣。整整1個小時,長長的扶棺隊纔算是走完,1465名陣亡將士的遺體被送到老虎山下等待安葬。
老虎山,集寧城附近的一座小山包,距離城區只有區區兩公里遠。
此時山上已經挖好了一個個兩米長一米寬兩米深的坑,這是馬錚要求的,所有的墓坑都是依山而建,排列的整整齊齊。
“時間到,下葬!”隨着馬錚的一聲令下,戰士們將陣亡將士的遺體輕輕放到墓坑裡,然後開始埋土,當土埋到一多半的時候插木製墓碑,當一個個小墳包豎立在老虎山上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哭了。
也許這裡面有他們的親人朋友,也許沒有,但是這個時候人們都忍不住有哭的衝動,鼻子酸酸的,很多人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感受到了一種叫‘同胞’的感情,更多的人對‘中國人’這三個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站在陣亡將士的陵墓前,看着數萬自發而來的老百姓以及士兵,馬錚的心情十分沉重,手裡雖然接過雲鑑遞過來的老舊擴音器,但是卻久久沒有說話。
“鄉親們、士兵們、同志們:我現在的心情和你們一樣,很悲痛也很沉重,今天我們在這裡爲1465名陣亡烈士送行。一千四百多條鮮活的生命啊,就這樣沒了!幾天前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和我在一起談話說笑,但是今天他們就永遠地躺在了這裡,陳眠與這個孤獨的小山包上了。”
“他們也是別人的父親、丈夫和兒子,就是因爲這場該死的戰爭,一千四百多個家庭因此而破碎,這一刻我和你們所有人一樣,從內心到靈魂都在詛咒這可惡的戰爭。正是因爲這場由侵略者發動的戰爭才讓我們承受今天的悲痛,才讓那一千四百多個家庭承受親人天人永隔的痛苦!”
突然,馬錚的聲音陡然間變的大了起來,洪亮的聲音穿過人羣傳到了每一個老百姓和士兵耳朵裡:“但是這些勇士們的鮮血沒有白流,他們的死是有價值的,他們是爲了國家而戰,同時也爲了站在他們身後的你們而戰。正是因爲他們倒下來,所以纔有了大家現在不必受日軍侵擾壓榨的幸福。或許這樣的幸福很短暫,或許明天小鬼子就會捲土重來,但是最起碼在這一刻大家都是幸福的,即便是爲了這短暫的幸福,他們的死也是值得的。”
“然而到現在依然有很多人幼稚地認爲,日本人來了也沒什麼,管他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老子只做順民就行了。這是一種極其錯誤的想法,日本人根本就不是人,他們侵華並不是單單地爲了經濟利益,而是爲了徹底佔據我泱泱中華大地,爲了實現這一目的他們不惜製造一樁樁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在這樣的目的下,做順民不一定就能保命。”
“事實證明做順民是最最愚蠢的做法,那是等於把自己放到了砧板上任人宰割,只有反抗才能換來真正的自由。你們可曾知道今天我和諸位將軍們擡得那位烈士是誰嗎?告訴大家,他叫徐應龍,是我們八路軍獨七旅201團三營副營長。他原本是一個土匪,就盤踞在原來的閻王山上,後來他和閻王山上的土匪一起加入了我們八路軍,由於作戰英勇,殺敵無數,所以被我任命爲排長、連長,不久前他剛剛被任命爲副營長。”
“但就在這次爲被鬼子屠殺的鄉親們報仇的時候,他奉命在商議前線和日軍阿部規秀所部作戰。整整一個加強旅團的日軍輪番進攻他們的陣地,坦克大炮輪番攻擊,敵人甚至還出動了飛機。戰士們懷着仇恨的心情,死戰不退。在戰鬥中徐應龍被日軍彈片擊中,腹部被拉開了一道一尺長的口子,連腸子都流了出來,他讓衛生員稍稍給他包紮了一下就繼續指揮戰鬥,苦戰八小時終於將日軍的瘋狂進攻打退,殺傷日軍一千多人。”
“戰鬥勝利了,這一仗我們打下了察哈爾省會張家口,還擊斃了日軍駐蒙軍司令官蓮沼潘。但是徐應龍卻死了,他流盡了全身最後一滴血,最後死在了戰場上。其實他原本是不需要死的,當時以他的傷勢送回醫院治傷是完全可以的,沒有人能說他是逃兵,但是他卻堅持指揮戰鬥,他用生命最完美地詮釋了軍人的職責。”
“鄉親們,我們是中國人,是炎黃的子孫,豈能任由這些東洋來的魔鬼在我們的土地上肆虐。只要我們萬衆一心,衆志成城,用血肉築起新的長城,區區東洋倭寇必將被消滅乾淨。最後祝願中國人民萬歲,中華民族萬歲,祝願抗戰必勝!”
洋洋灑灑數千言,馬錚在公祭現場的這番熱血演講激起了現場老百姓對日本人的仇恨,他們確實有理由痛恨日本人。在集寧淪陷的這小半年裡,日本人對集寧城裡的老百姓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掠奪和殺戮,哪一家沒有被日本人欺壓過?那一戶沒有死過人?
隨着馬錚的話音,老虎山下數萬羣衆紛紛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抗戰必勝!”的口號,聲音響徹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