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郊兵營回來後,陳際帆心中輕鬆了許多,不管怎樣,能夠與孫立人將軍這樣的國軍軍官攀上關係,在武漢的事也許會順利的多。尤其是孫將軍已經默許了自己招兵的事,接下來就看自己的了。
回到旅社後,三人因爲酒喝了不少,所以沒再講什麼話,各自回房間休息。
第二天清早王繼才匆匆趕回旅社來的時候,陳際帆三人才剛剛起。只見王繼才滿臉興奮的闖進房間來,隔遠遠的就喊道:“陳長官,有一個還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陳際帆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心裡很是感激,先把王繼才請坐下,然後從暖瓶裡倒上點水遞上,“辛苦你了,王先生,來,慢慢說。”
“陳長官別客氣,這幾日我到武漢三鎮主要是會會以前生意上的朋友,仗着這塊老臉,朋友們還算買賬,您吩咐的物資基本有些眉目了。但是接下來有個壞消息,不知陳長官是否願意聽聽?”王繼才接過水杯有些得意地說。
陳際帆看他到這時候還賣關子不由心裡又好氣又好笑,這個時代的人是不是都有這毛病?“王先生,您就快些說吧,就算是壞消息我也想聽個明白。”
“老夫幸不辱使命,陳長官交待購買的物資基本上沒什麼問題,就是……”
“王先生請放心,錢方面不是問題,我們絕對相信王先生。”陳際帆見他故意停了停,便立即補充。現在錢對陳際帆而言遠遠沒有看得見摸得着的物資重要,而且陳際帆不是商人,錢對他而言只是衆多戰利品中的一種,所以很爽快。
“陳長官誤會了,國難當頭,我這些朋友又怎麼會發這種昧良心的國難財,再說老夫自告奮勇跟大夥一起來,難道是來當中介拉生意的麼?你放心,所有物資價錢公道的很。我說的壞消息是運輸,陳長官你想想,一旦物資買進來,這麼多東西咱們怎麼運回去?我也聯繫了好些運輸公司,人家一聽要運到滁縣,立馬拒絕了。說得好聽點的是怕不安全,說的更難聽的是怕有資敵的嫌疑,不瞞陳長官,這事我是真的沒辦法了。”說完喝口水,嘆了嘆氣。
“這樣,王先生,下午還要麻煩您再辛苦一趟,給他們都交一些定錢,把數量和交貨時間落實了,我讓羅玉剛陪您一起去,有他在路上也安全點,至於運輸方面,你不必費心,我來想辦法。”陳際帆想了想說。
“對了,”王繼才把茶杯放下說,“我有個朋友想把他的一間小型修理廠盤出來,說是想到重慶去,問我有沒有興趣,兵荒馬亂的我要修理廠幹什麼,所以回絕了。”
“什麼修理廠?有機牀嗎?”陳際帆眼睛猛然一亮。
“看你說的,沒機牀那叫什麼修理廠?這位朋友說他的廠子是從上海搬來的,設備也剛買不久,有一臺車牀,兩臺鑽牀、四臺小型衝牀和一臺什麼弧焊機,此外還有些工具。”
“要,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王先生,其他的事先放放,麻煩您再去跑一趟,一定要把這個修理廠盤下來。當然了,價錢方面能省點是點吧。”
王繼才一臉不解的問:“陳長官,我們要這些東西幹什麼?難不成還要在武漢做生意?還有,人家還提出個條件,說是他廠裡有幾個跟了他很多年的老師傅,希望能跟着廠子一起過來……”
“你是說他還配上老師傅?”陳際帆激動得上前抓住王繼才的手,“那就更沒得說了,一定要盤下來,記住一定!麻煩您了。”
王繼才無奈地說:“好吧,我盡力。”
王繼才走後,陳際帆把胡云峰和羅玉剛兩人叫到自己房間把剛纔的情況向兩人作了簡單介紹,羅玉剛對連長的安排倒沒什麼意見,敬禮之後就直接出去找王繼才了。只是胡云峰有些心疼手裡的那些黃金銀元。
“連長,咱們回去後,兄弟們要喝西北風了。”胡云峰調侃道。
“你小子怎麼婆婆媽媽的,錢沒了咱們可以再‘掙’嘛,但是武漢一旦陷落,我們想來花錢都不行了。”
“對了連長,蘇霓虹那個小丫頭到哪去了?是不是不想在部隊呆了,藉故不見我們?”胡云峰趕緊換個話題。
“我怎麼知道?先不管她,下午你跟我再去趟南郊兵營,我們得趁這幾天好好尋幾個能打仗的,不然那些銀元還真的打水漂了。”陳際帆一臉認真。
“連長,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像個商人,這話要是被你的那個將軍老鄉聽了,恐怕大大不妙吧?”胡云峰也裝作一臉認真。
“我說你小子怎麼就不懂幽默呢?我是那樣的人麼?”陳際帆回敬了句。
兩人就這樣一邊說着一邊走出旅社上了車。
當兩人再次回到南郊兵營的時候,全營的那些傷兵們就像歡迎好久不見的親人一樣,所有人都出來圍在兩人的車旁邊,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陳際帆這是第三次來,前兩次又是給這些人發錢又是理髮的,這些當兵的長年在外,尤其是撤回武漢後,沒有人象陳際帆等人那樣關心他們,所以心裡有意無意把他們當做親人一般。
“都是樸實的漢子啊,咱們只不過對他們好那麼一點點,他們就這樣……”陳際帆望着窗外蜂擁而至的士兵們。
陳際帆和胡云峰趕緊熄火下車,兩人剛一出車門,就被圍住了。
“長官好,長官又來看我們了。”
“長官今天一定要在這吃了飯再走,廚房留了好菜。”
“長官去我們屋裡坐坐吧,有熱水喝。”
“去去,就你們那狗窩,滿是騷味,長官去了還不得薰出來?還是去我們屋吧。”
“長官那天你們的槍法簡直神了,有空教教我吧。”
“就你那兩下子,教你也是白瞎,教你,你能打中小鬼子嗎?”
還沒等陳際帆和胡云峰兩人開口,大家就嘰嘰喳喳,七嘴八舌起來,不時還有些鬨笑聲。
陳際帆看着這些傷兵們吵來吵去,嘴角露出微笑,以往這軍營的頹廢氣氛已經一掃而空,看着他們陳際帆就好像又回到原來部隊一樣。
“連長,看來這次咱麼有門兒了。”胡云峰低聲對陳際帆說。
“弟兄們,我倆感謝大家的盛情了!”陳際帆略帶笑意的大聲喊道,“但是我今天來可沒帶錢啊?”
下面笑成一片。“哪能再讓陳長官破費呢?我們知道,陳長官發的錢都是‘神鷹’的弟兄們拿命換來的,甭管怎麼說,陳長官和‘神鷹’的大恩咱們記下了,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下面一陣贊同聲。
陳際帆正色道:“我今天來,是要問大家一句話的,你們還想不想打鬼子?還想不想給犧牲的弟兄報仇?”
陳際帆話音一落,剛纔大家那種輕鬆熱烈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有些低着頭,有些則望着天,任由眼眶裡的淚水打轉。
一個大膽的士兵緩慢地走上前來,對着陳際帆兩人一個立正敬禮,“報告長官,要說不想那是假的,可是仗打得窩囊啊。弟兄們守在陣地上,可是經常是鬼子的面都沒見着就被飛機大炮給轟沒了,要說和鬼子拼命,俺劉二娃沒二話,可是弟兄們都怕啊,怕再上去連鬼子的面還沒見,就見閻王爺了,下面的弟兄要是問,俺沒臉說啊。”
陳際帆拍拍他的肩膀,“劉二娃兄弟,我記住你了,”然後擡頭大聲道:“弟兄們,仗沒打好不是你們的錯,你們已經盡力了,以後咱們的子孫後代會永遠記住你們的!會永遠記住每一個爲了國家民族不受欺負而戰鬥過的人!”
下面所有人都專心聽着陳際帆的話,陳際帆頓了頓又繼續說:“在我們‘神鷹’,最寶貴的東西不是槍,更不是子彈,而是每一個戰士的生命!槍支彈藥沒了我們可以從鬼子手裡奪,但是人沒了,戰士的命都拼光了,老百姓就沒指望了!鬼子一天天逼近,咱們越來越多的土地被侵佔,越來越多的百姓被殺害,越來越多的姐妹被糟蹋,你們說咱們在這裡吃飯吃得安心嗎?過幾天我們辦完事情就要走了,因爲我要回去殺鬼子,有老子在一天,小鬼子就休想睡上安穩覺,有我們‘神鷹’在一天,小鬼子就休想再在咱們的土地上橫行。實話對大家說吧,‘神鷹’裡好多人都是纔沒摸幾天槍的莊稼漢,但是‘神鷹’更需要像你們大家這樣受過正規訓練又和鬼子拼過命的勇士!今天我們來就是想在大夥中找幾個這樣的勇士,和我們一起到鬼子眼皮底下去,去殺光這幫畜生!有願意去的,報上名來,你們孫長官那我去說,我和孫長官是老鄉。”
“長官,不是俺們不願去,可是大家都掛了花,去了怕只會給您添負擔。”劉二娃怯生生地說。
劉二娃這麼一說,大家都不做聲了,場面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中。陳際帆一時也找不到什麼詞來說了,總不能拿槍指着人吧。就在大家都沒什麼話講的時候,從大門處飛快地開過來一輛卡車,卡車上坐滿了拿些紙糊小旗子,學生模樣的一堆人,男女都有。
陳際帆心裡這個不爽,怎麼自己要辦正事的時候,就會跑出卡車來呢?這回肯定不是孫立人,這幫學生閒着沒事跑這地方來幹什麼?
車停了,從車裡急匆匆跳下一個女孩子,正是消失了一天的蘇霓虹。
“連長,你們跑得可真快,讓我找得好辛苦啊!”蘇霓虹邊跑邊說。
這丫頭,又有什麼事?盡添亂。陳際帆和胡云峰心裡想的一個樣。
“我把人給帶來了,怎麼樣?該給我記個什麼功啊?”
帶人?什麼人?還記功?這丫頭八成是病了。
“小妹,別胡鬧!”後面蘇靖威跟了上來,“陳長官真對不住,給你添亂了,我這個妹妹非要纏着我開車把她的同學送過來,說什麼她同學要見見打鬼子的英雄。”蘇靖威因爲看到陳際帆和自己的老大孫立人將軍稱兄道弟,以前陳兄的稱呼是再也叫不出口了,乾脆改口叫長官。
“連長,別聽我哥胡說八道,這幾天我可是一直在幫部隊忙正事。”蘇霓虹撅着小嘴一臉的認真。
“蘇老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際帆被這兄妹倆搞得有些疑惑。
胡云峰也跟着問:“是啊,蘇小姐,到底怎麼回事?”
“胡長官,我再一次聲明,不要叫我蘇——小——姐,我們是戰友,請叫我蘇霓虹戰友。”蘇霓虹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胡云峰不敢再說話了。
蘇靖威慢慢吞吞地說:“陳長官,胡兄弟,還是由我妹妹跟你們說吧!”
蘇霓虹見陳際帆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便上前一挺胸:“報告二位長官,中國‘神鷹’抗日特遣隊戰士蘇霓虹前來報到!”但緊接着語氣就變得小聲了,“後面是我的學弟學妹們,他們想參加咱們的部隊。”
“什麼?參加部隊?瞎胡鬧!打仗是鬧着玩的嗎?你以爲是去旅遊啊?”陳際帆想都沒想就一陣劈頭蓋臉訓斥過去。
“你——”蘇霓虹委曲得差點哭了出來。
胡云峰看見形勢不對,趕緊出來打圓場,“蘇小姐,不,蘇戰友,隊長的意思是咱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有戰鬥經驗的兵,這不,我跟着隊長到兵營就是來招兵來了。”
回頭又對陳際帆說:“連長,人家蘇小姐也是好心,你別急嘛。”
陳際帆也覺着剛纔的話有些重了,於是換了個口氣對蘇霓虹說:“蘇霓虹同志,你的熱心我很讚賞,但是戰場上子彈不認人,小鬼子的刺刀可不管你是誰。要拉人的話,咱們在小王莊人還少嗎?我和胡排長到軍營來幹什麼?不就是想找一些真正經過戰爭考驗的兵嗎,你說說,你的這些學弟學妹到戰場上去幹什麼?去給小鬼子當雞宰嗎?”
“這位長官的話在下不贊同,”蘇霓虹後邊一個男學生開口了,“首先,沒有人天生就會打仗的,不會我們可以學;其次,有文化的兵一定會是好士兵,反過來,如果一支部隊沒什麼文化或者拒絕有文化的人進來的話,恕在下直言,這支部隊一定不會有什麼前途。”
小子,夠狂妄。不過陳際帆卻好好打量了一下後面的這位學生,他的穿着陳際帆在電視裡見過,無非就是長袍布鞋外加上一條搭在脖子上的灰色圍巾,沒戴眼鏡。
“說得不錯,很有見識!請問叫什麼名字?”
“李祥韜,韜略的韜,”李祥韜鄭重地說,“國難當頭,請長官允許我們參加貴軍。”
“爲什麼不參加國軍呢?”陳際帆繼續問道。
“因爲我覺得貴軍更需要我們。”
“哦?”陳繼帆對這個小青年越來越有興趣了,“說說看,你對我軍似乎有所瞭解嘛。”
“談不上了解,”李祥韜繼續着他的不卑不亢的語氣,“曾經從報紙的隻言片語和蘇學長的介紹中知道貴軍,我敢斷言,貴軍一定是有前途的部隊。”
胡云峰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蘇霓虹這丫頭做的廣告不少。而在他面前的一個學生居然煞有介事地說起自己的部隊“很有前途”,聽上去充滿了幽默。
李祥韜沒有管他,繼續說:“以貴軍目前的實力,如果戰術運用得當,對國軍正面的抗戰有很大幫助,但是恕我直言,在敵後打仗沒有鞏固的百姓基礎是靠不住的。我們這些學生也許打仗不行,但是我們可以當宣傳員,可以組織羣衆,籌糧、徵兵甚至搞情報工作……”
“停!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陳繼帆不相信一個普通大學生會懂得這些,一定是他周圍有什麼能人。
“對不起長官,有些觀點確實不是我的,但是我答應過他,不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至於我們,長官只需知道我們也是不願做亡國奴的中國人就可以了。”李祥韜道。
他不說陳繼帆也能猜得到,這小子即使不是共產黨也是發展的對象,這些觀點只有受黨教育的人才能說出口。
不過陳繼帆卻不管這些,儘管自己就是一名來自未來的共產黨員,但國難當頭顧不上其他什麼黨派之爭,只要有利抗戰的就團結。
“好吧。李祥韜戰友,我們代表‘神鷹’全體成員歡迎你和你的同學,只是以後要吃苦的,要有思想準備。”
陳繼帆剛一說完,那幫學生就傳來歡呼聲,好像撿到什麼寶一樣。
“謝謝陳長官,請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李祥韜似乎很興奮。
“暫時沒有,你和你的同學先回去做些準備,另外把你們每個人的都寫下來,越詳細越好。蘇霓虹!”
“到!”蘇霓虹激動地站出來。
“他們的申請我批准了,請你先帶大家回去,另外今天的事不要聲張,清楚了嗎?”
“是!”蘇霓虹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你爲部隊所做的一切,我們會記住的。”陳繼帆誠懇地說。
蘇靖威只好跟着回去,因爲只有他會開車。臨走時蘇靖威忽然跑到陳繼帆身邊一個挺胸敬禮:“報告長官,原稅警總團少尉排長蘇靖威申請加入‘神鷹’,請長官批准。”
今天是怎麼了,東方不亮西方倒亮得很,正主沒什麼反應,倒是有些意外收穫。蘇靖威這小子倒不失爲人才,而且有情有義。再說這些稅警總團的兵一旦加入,沒有比他更合適的帶兵人選了。
陳繼帆立即握着他的手,有些激動地說:“蘇老弟,謝謝你的信任,只是令尊大人那裡怎麼辦?還有孫將軍那裡,他捨得放你?”
“家父那裡昨天我們已經說好了,過段時間家父將遷往重慶,我肯定不能去了,國難當頭,軍人理應在前方戰鬥,斷沒有躲在後方的道理。陳長官,和你們幾位接觸時間雖然不長,但你們給了我重新戰鬥的信心,我,蘇靖威願意成爲一名‘神鷹’的戰士,在陳長官的指揮下和日寇作戰到底,陳長官請接受我的申請。”說完又是一個立正。
“接受!我接受你的申請,孫將軍那裡我們一起去說。對了,今天我們來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只是弟兄們有些顧慮……”
“陳長官,我看這樣,您和胡長官先回去,弟兄們的事等我回頭來做工作,不管怎樣,這裡的弟兄對您幾位佩服得很,相信有些弟兄會作出選擇的。”
“好吧,這裡就暫時交給你了,記住,人不必太多,傷重的就不去了,那邊醫療條件差,別害了人家。”陳際帆又語重心長地交待了幾句。
等蘇靖威把學生們送走後,陳際帆再也沒對傷員們提起招兵的話題。不過傷員們堅決要留兩人吃午飯,兩人也不推辭,在南郊兵營裡吃了第二頓飯。
招兵的事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引起反感就不妙了。
吃過午飯後兩人直接回武漢,準備在晚上和王繼才碰碰頭,把各種物資的事情最後落實,畢竟不能在武漢久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