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中隊還在河汊縱橫、丘陵密佈的江南快速行軍,後面就是緊追不捨的日軍。日軍在得知高淳縣城竟然陷落於“神鷹”獨立師之手後,大爲震驚。除了從北面趕回原駐軍四個中隊兵力外,又緊急從蘇州方向急調17師團一個聯隊沿着太湖周邊向西堵截。
形勢依然嚴峻!由於這裡已經是日軍腹地,日軍不僅在各地駐紮得有大量部隊,而且還有爲數不少的部隊可以機動。而“雷霆”中隊由於孤軍深入,既缺乏主力部隊策應,又不能公開進行大規模的戰鬥,其難度可想而知。
陳際帆倒沒怎麼覺得難,特種部隊嘛,在敵人腹地作戰就是家常便飯,如果連這點壓力都不能承受,以後的惡仗還怎麼打?再說了,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比較安全,正因爲是在日軍大後方,所以日軍的防備很鬆,反應也很遲鈍,往往是“雷霆”中隊行動後鬼子姍姍來遲。
比如他們當面的溧陽縣城,根據之前偵察的情報,鬼子雖兩次先後佔領溧陽,對溧陽實施瘋狂破壞,但由於鬼子本身兵力不足和溧陽本身不具備軍事價值而放棄。
但是在陳際帆眼中,溧陽的價值卻是顯而易見的,溧陽位於南京至上海之間的太湖以西,只要過了溧陽縣境,再穿過宜興,就可以藉助煙波浩渺的太湖掩護,迅速接近上海。如果一切順利,部隊將從水路直指上海郊區的吳江縣城,只要到了吳江,進上海就輕鬆多了。
現在的陳際帆其實並不輕鬆,因爲部隊還是處在東西日軍的重重包圍之中,稍有不慎便會被日軍包進來。必須先在溧陽搞出點動靜,將東邊從蘇州增援過來的17師團日軍全部調過來才能給部隊打開一條通道。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太湖水固然能夠避開日軍陸上的圍追堵截,但是日軍在湖上肯定也沒閒着,日軍那些個汽艇巡邏船給陳際帆的印象太深了,在巢湖自己一手訓練的水軍差點就全軍覆沒。
正在陳際帆爲如何找到內應而大傷腦筋時,擔任前方偵察的趙俊一頭闖了進來,“頭,鬼子在溧陽吃癟了。”
“嗯?”陳際帆感到有些意外,溧陽雖然不太被日軍重視,但鬼子也不太可能允許眼皮底下有抗日武裝存在,是什麼部隊乾的呢?
趙俊看出了師長眼中的疑問,喝了口水說道:“還有誰?新四軍唄。新四軍江南指揮部的留守部隊,番號一個旅,實際上正規軍兵力只有兩個營多一點,旅長叫劉洋,聽說挺能打。”
“知道了,他們裝備怎麼樣?抗不抗得住?”陳際帆繼續問道。
“偵察的兄弟們回來報告,他們裝備還可以,鬼子暫時拿他們沒什麼辦法,也沒吃什麼虧。”
“這就好,”陳際帆心裡暗喜,只要這地方出現其他的抗日部隊,鬼子的注意力就會被分散,自己也好有所行動。
“你把小高、胡云峰叫來,咱們商量一下對策。”
高煥捷實際上成了“雷霆”中隊行軍途中最忙的人,部隊處在日軍的四面的包圍之中,情報和通訊顯得尤爲重要,所以他帶着手下不停地對日軍電臺進行監聽,或是不間斷地和派駐當地的特工們取得聯繫。
這部分新四軍的情報高煥捷是知道一些的,他已經和留守橫山的劉一鴻取得了聯繫,要求劉一鴻派人給這個旅打招呼,儘快和“雷霆”中隊取得聯繫。
而胡云峰的主要工作就是從高煥捷提供的各種地圖上,找到最有利的行軍路線,或者說是發現最有利的戰機。
“頭,我已經派人聯繫了劉一鴻參謀長,他表示會盡快幫我們聯繫上這個旅,想來應該就在這一兩天就會有消息。”高煥捷一進門就答道。
陳際帆點點頭,又轉過頭向胡云峰詢問作戰計劃的事,現在他基本上已經不再自己擬定作戰計劃,因爲胡云峰說要從他這個參謀長開始運作未來部隊的全新參謀體系。陳際帆準備從上海回到師部就開始着手建立新的參謀部,仿照德國和21世紀解放軍的體制進行。
胡云峰似乎很有把握,他指着地圖向陳際帆介紹到:“頭,咱們一方面要跟這個留守的新四軍旅取得聯繫,協調行動,另一方面爲了配合新四軍作戰,也爲了我們能夠順利穿過溧陽,準備在溧陽縣城以東的南渡鎮對鬼子先期抵達的一箇中隊發起攻擊。”
陳際帆看着地圖說道:“攻堅是不現實的,最好把鬼子引出來打。”
“引出來也不可能,這些鬼子如今都學乖了,沒有了前幾年的那種張狂勁,這個中隊的鬼子是先來探情況的,除了夜襲之外沒有別的好辦法。”
“那和新四軍交火的又是哪支部隊呢?”
“北面金壇的駐軍,兩個中隊兵力加上僞軍。”胡云峰答道,“鬼子現在是顧頭不顧尾,能用上的兵全用上了。”
“那不如這樣,我們先給新四軍幫幫場子,一來拉近距離,再一個嘛,請新四軍佯攻金壇,那裡離南京很近,鬼子不會無動於衷的,這樣我們就有機會了,至於溧陽的鬼子,不動就罷了,只要敢出來就順手滅了他!”
留守在溧陽的的確是新四軍江南指揮部的部隊,現在新四軍一下子被國民政府宣佈爲叛軍,活動範圍立刻大大縮小,主力部隊已經化整爲零撤到了江北,只留下兩個營多點的兵力留守。負責人劉洋就是溧陽本地人,對當地的地形比較熟,雖然參軍時間不長,但是有勇有謀,上級經過仔細考察才決定把這個擔子交給他。
劉洋前一短時間聽說離這裡不遠的橫山又有自己部隊活動,很想派人去聯繫,但是鬼子封鎖很兇,所以無法前往。只聽說是江北的“神鷹”獨立師派了小股精銳部隊過來,搞得鬼子覺都睡不好。
不過劉洋沒有想過主動聯繫陳際帆,皖南事變讓他和部隊對國民黨軍從此有了一種不信任感。他寧願自己率部隊和鬼子周旋,也不再去想和任何一支國民黨部隊合作的事。
“神鷹”獨立師來到江南搞出那麼大的動靜,劉洋當然也是知道一些情況的,他很佩服人家以牙還牙的性格,也很羨慕他們的武器裝備和戰士的素質,可這些仍不能打消他對合作的顧慮。
儘管劉洋極力周旋,他和兩個營還是被日軍包圍了,江南這地方河汊水網太多,根本不利於大範圍機動,日軍在當地漢奸的帶領下步步爲營,逐步將他們壓縮在不到十平方公里的範圍內。
這個情況陳際帆瞭如指掌,他此刻正率部隊秘密從西南方向金壇、溧陽兩縣交界處出發,準備趁鬼子沒注意狠狠地來上一刀。
“旅長!旅長!”劉洋派出去的偵察兵飛速報告,“報告旅長,鬼子,鬼子上來了。”
“知道了,傳我的命令,準備突圍。”
“旅長,突不出去啊,四面都是鬼子,鬼子的重機槍火力太猛,還有僞軍,仗着地形有利也對我們瘋狂射擊,如果強行突圍傷亡太大啊。”
“你說怎麼辦?”劉洋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堅守是不能考慮的,外無援軍,內無糧草,加上又沒有可供堅守的永固工事,堅守就等於是坐以待斃。
“旅長,我建議還是先堅守,鬼子摸不清虛實,一時半會兒還上不來,再派一兩個機靈的戰士去找‘神鷹’獨立師求救,他們應該也在溧陽。”劉洋的政委還算是冷靜。
“好吧,你在指揮部值班,我到前沿去看看。”
劉洋雖把人派出去了,但心裡還是沒什麼信心,打這種惡仗還得靠自己,萬幸的是部隊彈藥還能支撐一陣子,堅守幾天應該沒問題。
徐揚帶着偵察小組的人正在朝着東北方,一路上遠處的槍炮聲不斷傳來。偵察相當經驗豐富的徐揚不敢怠慢,他讓十幾個戰士進入戰鬥狀態後,離開大路從兩側林子小心翼翼地搜索前進。
公路上,鬼子的運輸車輛偶爾會從眼前通過,重要的公路交叉點和一些橋樑上已經被鬼子設了路卡,裝甲巡邏車也在公路上不斷開來開去……
“老大,”偵察小組的戰士私下裡喜歡這麼叫徐揚,“有人來了!”
徐揚循着手指的方向從望遠鏡裡望過去,只見到兩個頭戴草圈,身穿灰白軍服的士兵充滿警惕地從路旁的林子裡鑽出來。“是新四軍!”徐揚放下望遠鏡,“走!”
來得正是劉洋派出的兩個偵察兵,兩人是軍中的精英,所以一路上兩人很快穿過了敵人的封鎖並擺脫了追擊。現在兩人最愁的就是如何儘快找到援軍。
這兩人雖然警惕性很高,但還是不緊不慢地鑽到了徐揚設下的埋伏圈裡來。這也難怪,“神鷹”獨立師特種兵的迷彩服在江南初春的密林里正好派上了用場,沒有經驗的人是很難發現的。
兩個新四軍的戰士被突然從草叢和樹林裡竄出的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人驚得有些不知所措,正當二人準備掏槍時,徐揚趕緊喊了聲:“別誤會,我們是‘神鷹’獨立師,你們是哪部分的?”
陳際帆猜到了這些新四軍的處境不妙,但萬萬沒想到劉洋麪臨的困難竟會如此大,除了鬼子增兵的因素外,隊伍裡的傷兵無法得到有效救治,已經影響了戰鬥力。而且這個地方根本不適合打游擊,被鬼子一下子包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們倆帶路,先把你們旅長救出來再說。”
兩個新四軍戰士看到身後這二百多號人起碼有一半的裝備非常新奇,軍裝也是怪怪,也不懷疑他們的戰鬥力,毫不遲疑地帶着部隊趕過去。
劉洋正在前沿焦急地等待消息的時候,他聽見了炒豆一般的槍聲從右面傳來,那邊是僞軍的防區。劉洋大喜過望,知道是援兵到了,立刻傳令下去全軍突圍。
陳際帆沒有想和這些鬼子拼命,當務之急是在鬼子僞軍的包圍圈上打開一個缺口,然後接應劉洋的新四軍出來再說。在兩名新四軍的帶領下,他命令部隊朝着僞軍防區一陣猛烈進攻。
僞軍的人的確很多,在佔盡優勢的時候也能打打順風仗,可如果有一羣如狼似虎的部隊從自己的背後捅上一刀又另當別論了。在很近的距離上被衝鋒槍一陣猛襲,僞軍想不崩潰都難。
再加上劉洋從裡面拼死往外打,僞軍精心構築的防線在半個小時內全部土崩瓦解,而鬼子的增援還要一個小時才能到。
“援手之恩無以爲報,請問貴軍是否是‘神鷹’獨立師?”
陳際帆無心回答,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必須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否則鬼子大部隊從四周圍上來就不妙了。
部隊走了幾個小時,確定脫險後,陳際帆終於回答了劉洋的問題。
“我們也是剛剛收到軍部發來的消息,說是貴軍是友軍,如有可能應配合貴軍作戰,沒想到還要勞煩貴軍救援,真是不好意思。”
“都是打鬼子,什麼你們我們的?”陳際帆淡淡地說了一句。
“是是,陳師長說得對,可蔣介石不這麼看啊,我們新四軍在他眼裡,可能比日本鬼子還可怕,不把我們消滅他睡不着覺,要不是國民黨部隊翻臉,我們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政治的事情以後再說,你們劉參謀長派人來了聯繫你們,見到沒有?”
“劉參謀長?陳師長說的是二支隊的劉一鴻同志吧?聽說他現在奉命接受貴軍指揮,部隊還好嗎?”
“部隊打了幾個勝仗,已經換了裝備,彈藥物資也有了保障,要不是他們在橫山拖住鬼子,我們也不可能這麼順利就來到溧陽。長話短說,我的部隊要到上海去,想從這裡經宜興走太湖,但是我們對這一帶不熟,想請貴軍提供些幫助。”
劉洋一聽到自己的部隊不但沒受什麼損失,反而還有所壯大,心裡鬆了一口氣,陳際帆的話他是相信的,一個身居中將還能孤身犯險打日本鬼子的人絕對值得相信。所以他決定,一定要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去太湖?”劉洋不大以爲然,“陳師長,水路雖不像陸地上那樣經常會遭遇鬼子,但鬼子在太湖上並不是啥都沒有。鬼子的巡邏艇,炮艇在水裡有無可比擬的優勢,碰上危險太大。”
陳際帆知道他說的都是實情,但沿着太湖走陸路根本不可能,過了宜興無論是從北面走無錫、蘇州還是從南面的長興、湖州,都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這些地方不但經濟相對富庶,而且地處交通要道,想要不碰上鬼子根本就不可能。而且溧陽的鬼子還沒有解決,到時候後有追兵、前有堵截,危險太大,
劉洋看陳際帆沒說話,心裡也覺得有些焦急,畢竟人家是救命恩人,於是安慰道:“陳師長,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們在太湖上有一隻小規模的游擊隊,雖說裝備差點,無法和鬼子的水上巡邏隊正面抗衡,但戰士們都是湖邊長大的漁民,憑着對地形的熟悉,掩護陳師長的部隊應該沒問題。”
“劉旅長也是本地人嗎?”陳際帆看到劉洋信心十足的樣子,隨便問道。
“是啊,我家就在溧陽天目湖邊,風景優美,可惜被鬼子佔了。”劉洋眼望着遠方繼續說道,“不瞞陳師長,我家也是地主,家裡把我送出去讀書,後來參加學生運動,再後來就入了黨,再後來就回到家鄉拉隊伍打鬼子,誰知國民黨這些王八蛋……”
劉洋罵順了嘴,忽然想起面前站着的就是外界傳言的老蔣的新嫡系,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陳際帆知道他的心思,淡淡地說道:“‘神鷹’獨立師不是哪個人,哪個黨派的武裝,它是中國人自己的軍隊,它的最終使命是消滅一切敢於侵犯的敵人,讓中國在世界上再不被人小看。所以,我不介意你說的話。”
劉洋一時語塞,呆在當地。
“好了,鬼子很快就追來,趕路吧。”
劉洋的三個營雖被鬼子包圍,但由於“雷霆”中隊的及時救援,沒傷着元氣,只是彈藥有些不夠。劉洋很希望能和聞名皖中的這支悍軍一道留下來再打一仗,最起碼能搞點武器彈藥再走,前一段時間隊伍被打得很狼狽,彈藥已經告罄。
劉洋的部隊是新四軍,和“雷霆”中隊中的新四軍戰士很快就混熟了,在宿營地三三兩兩聊天,聊來聊去總離不開裝備的話題。看得出來他們很羨慕陳際帆手下士兵的裝備。尤其是對他們身上花花綠綠的作戰服非常好奇。
“怎麼?彈藥不夠了?”陳際帆問劉洋。
劉洋苦笑道:“主力部隊撤走時,把最好的傢伙都留給了我們,一開始戰士們借了裝備的光,還打了鬼子幾次伏擊,可後來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因爲你們來了,把鬼子的大部隊也給招來了。我們還是大意了,沒想到鬼子一上來就這麼兇,今天如果不是陳師長你們仗義相救,恐怕這幾百人全都得光榮。”
陳際帆正要客套幾句,劉洋卻沒有停下來,繼續說道:“老蔣說我們是叛軍,不聽命令,哼!他的狗屁命令是要我們讓出根據地,把同志們用命換來的果實拱手相送,換作是你,你願意?”
“不管怎麼說,軍委會還是代表政府啊。”陳際帆試探着說道。
“那是他們的政府,我們承認它,它就是政府,不承認它,它就是反動派。陳師長,我知道你們是從國外回來,你們都是英雄,可國內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大革命你聽說過吧?”
陳際帆點點頭。
“大革命是國共兩黨合作的產物,這就像兩兄弟大夥做買賣,賺了錢是大家的,可老蔣呢,剛到上海就翻臉了,就迫不及待向他的江浙財神爺和帝國主義搖尾巴了,爲了表示他做狗的忠心,就拿我們共產黨人的鮮血來鋪路。”
“等等,劉旅長,那時你入黨了嗎?”陳際帆的意思是那時恐怕你還小吧。
“沒有,那時我還年輕,還在上海讀書,我親眼看見老師被他們槍殺在校門口,我的老師是我最崇拜的人,當時我不知道什麼叫馬克思主義,但是我的老師信仰的東西就一定是好的,所以我當時就暗暗發誓,等有機會一定要參加共產黨,爲老師報仇。當然了,加入了組織,覺悟提高了,報仇的念頭漸漸淡忘了,但是對老蔣,我從來就沒什麼好印象。”
“老蔣也打鬼子的。”陳際帆說。
“鬼子都打到上海南京了,他再不打還是人嗎?其實國民黨裡面也有很多血性漢子,可惜了,要是不搞內訌,鬼子哪能有機會?”
陳際帆再不敢小看眼前這位年輕人,怨不得人家能在人才濟濟的共產黨裡面幹到旅長,這是一個很有思想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的軍事素養如何,看來可以在溧陽境內再和鬼子幹一仗,先把這些尾巴清理了再說,順便掂掂這位年輕旅長的斤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