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摳沒敢走前門,悄悄的四下打量了一番,躡手躡腳的朝後門走去。
自從早上離家之後,他這一顆心就始終是懸着,他擔心家裡菜窖裡醃的菜,擔心炕下面偷藏的牛羊肉,還擔心院外草垛裡的幾隻大公雞。
更擔心的是,他怕自家的老宅會被小鬼子給一把火燒了。
這棟老宅,可是王家祖上傳下來的,王老摳看得比命根子都重要,關鍵是,在這棟老宅的夾牆裡,可是藏着他家所有的積蓄,那是他這些年扣扣摸摸攢下來的全部身家了。
剛纔在村外,王老摳放眼望去,只見整個村子都靜悄悄的,透着一股令人發怵的死寂,跟他離開時幾乎沒什麼兩樣,似乎鬼子並沒有進到村裡來。
可王老摳還是放心不下,因爲天色太暗淡了,村子看上去灰濛濛的,即便那偶爾灑落的斜陽,也帶來不了太多的明光,無法看清細節,保不準鬼子還留在村裡沒走,正挨家挨戶的掃蕩。
於是,王老摳就躲在村子外,又仔細的觀望了片刻。
直到確定村子裡的確是沒人後,王老摳這才小心翼翼的進了村,一路走過,他驚喜的發現,似乎在山下活動的那些個小鬼子,真的是沒有上山,家家戶戶都保留着離開時的模樣,連牆上有些沒來及帶走的燻肉,也還好好的掛在房頭。
如果鬼子來過的話,絕對不會是這副場景,肯定早就被搶的稀差差不成樣子了。
尤其是當他看到他的老宅也同樣沒有變化後,那一顆懸着的心,纔算是終於落了地。
只要老宅子沒有被燒掉,那啥都不叫事。
王老摳躡手躡腳的走近老宅後門,貼着門縫傾聽了片刻,發現裡面沒有絲毫動靜,這才掏出鑰匙打開門鎖,然後推開院門,悄悄的走了進去。
這會,他真是由衷的感嘆,這狗日的世道,害得回自己家都特孃的跟做賊似的,實在是太讓人無奈了。
正這麼想着呢,王老摳纔剛進院門,突然間就被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給頂住了全身。
“別,別開槍啊!”王老摳大吃一驚,簡直都快嚇傻了,趕緊跪在地上舉起手來,喊道:“別開槍,太君別開槍啊!”
到了這一會,王老摳的腦子裡壓根就沒想別的,還以爲是鬼子鑽進了他家,拿槍指着他的都是小鬼子呢。
這時候,一個清亮的聲音忽然響起:“行了,諸位都把槍收起來吧,這就是一個老大爺,你們緊張個啥。”
“老大爺?哼,他剛還叫太君呢,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
另一個聲音罵罵咧咧的,卻是帶了一抹不善,不過那一支支長短槍卻是收了回去。
王老摳長長的出了口氣,拍了拍那險些從胸口跳出來的心臟部位,再擡頭看,便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軍人正向着他大步走來。
藉着那暗淡的天色,王老摳卻是又萬念俱灰的發現,這名軍人分明穿着的是小鬼子的軍裝啊,這分明還是鬼子,還是鬼子嘛!
王老摳的臉色當即垮了下來,帶着哭腔說道:“太君饒命啊!”
然而,那個身材高大的鬼子卻是對着王老摳咧嘴笑了笑,和氣的說道:“大爺,這裡可沒什麼太君,咱們中國軍人倒是有幾個。”
這個說話的鬼子,自然就是蘇穆了。
“中國軍人?”王老摳膛目結舌,一時間腦子沒反應過來,傻在當場。
蘇穆笑道:“怎麼,可是不像?”
王老摳指着蘇穆身上的軍裝,戰戰兢兢的道:“那你們身上的軍裝……”
“這個啊,嗨……這就是鬼子的一身皮而已,穿着這個方便行事。”蘇穆笑着說道:“大爺儘管放心,我們真是中國兵。”
蘇穆話音一落,另一邊,錢忠寶忽然走上前來,對王老摳說道:“大爺,您還記得我麼?”
聞言,王老摳目光轉向錢忠寶,仔細的打量了他半晌,然後恍然道:“你是……五連的小寶?”
“是啊大爺,就是我,您的記性可真好。”錢忠寶由衷的笑道。
王老摳這才相信了蘇穆說的話,嘿然撓了撓頭,也笑了起來,“你們連就屬你年紀最小,天天吵吵着餓了,當初你們在這落腳的事實,你們連長爲了你,可沒少從自己嘴裡摳下來糧食緊着你吃,我都記着呢!”
說到這,王老摳突然問道:“對了,你們連長呢,他還好嗎?怎麼就你們幾個人過來了?”
錢忠寶聽到這話,不由眼眶一紅,眼淚不由自主的就淌了下來,啜泣道:“我們連長已經犧牲了,我們連現在就剩下阿牛我們幾個了,其他的兄弟全死了。”
“什麼?李連長犧牲了?”王老摳愣了一下,隨即無比沉痛的說道:“哎,李連長那麼好一個人,他怎麼就犧牲了呢?真是老天不長眼吶!”
王老摳沉沉的嘆了口氣,不住的搖起頭來。
蘇穆閱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他看得出來眼前的這位老者並非做作,那種痛惜之情,絕對是發自肺腑的。
當下蘇穆說道:“老大爺,李連長是死在抗日的戰場上,是爲了我們國家我們民族的解放而犧牲的,死得其所,您也不要太難過了。”
“話雖如此,可是,人只有活着,才能打鬼子啊,才能更好的爲咱們的國家做貢獻啊,死了,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王老摳嘆息一聲,神情蕭索。
再擡頭看時,卻發現四周的這些人都是神情疲憊,王老摳又道:“各位軍爺,看樣子你們也是剛從戰場上下來吧,你們打鬼子辛苦了,想必也乏累了,這樣吧,我這就去把鄉親們叫回來,先讓我家那幾個不成器的崽子給各位軍爺燒幾鍋熱水,泡個熱水澡,再給大傢伙弄點吃的。”
說完了,王老摳便興沖沖的往外走,準備回去叫人。
“站住!”
然而這時,何志剛卻是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攔住了王老摳,神色不善的問道:“你打算上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