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毅冷然道:“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纔沒人理會這些傷兵吧?”
孫立人默然,因爲鍾毅說的都是事實,如果這些傷兵的傷勢並不重,或者治癒之後不會落下殘疾,其實還是有人願意接管他們的。
因爲這些全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老兵。
而各個部隊又急需有戰鬥經驗的老兵!
兩人說話間,吉普車便已經開到一處收容站之前。
孫立人便道:“到了,這裡就是我們稅警總團的收容站。”
鍾毅擡眼看,便發現稅警總團的收容站的情形要好得多,不僅環境更好,傷兵的臉上也更有生氣,沒有別的收容站那種死氣沉沉。
孫立人說道:“因爲老長官給了結資助,再加上我這幾個月也給了點錢,所以我們稅警總團的情況要稍微好一些,至少落下終身殘疾的不多。”
鍾毅點頭道:“看得出!”
孫立人卻又嘆息一聲,接着說道:“但也只是勉力維持,如果弄不到足夠的消炎藥,等到天氣一熱起來,只怕就……”
後面的話孫立人雖然沒說,但是鍾毅懂。
現在天氣冷,傷兵的傷口不會出現潰爛,一旦天氣開始變得炎熱,細菌開始滋生時,傷兵的傷口就會迅速的潰爛,這時候如果沒有消炎藥消除炎症,僅僅依靠簡單的傷口清理,已經不足以維持傷兵的性命。
兩人說話間,一個身穿白大褂的軍醫從一個窩棚走出來。
看到孫立人,那個軍醫頓時眼前一亮,加快腳步迎上來。
“團座!”軍醫走到孫立人面前,立正敬禮。
孫立人擺擺手,說道:“老刑,不用多禮。”
稍稍停頓了下,又道:“這半個月還好嗎?”
老刑嘆了口氣,答道:“這半個月又走了十多個。”
孫立人聞言便也跟着嘆了口氣,又扭頭對鍾毅說道:“子韌,能先借我五塊錢嗎?”
鍾毅投以詢問的眼神,孫立人便道:“我想買點香燭和水酒,去祭奠一下這十幾個死去的兄弟。”
鍾毅便立刻拿了五塊法幣,讓小凡去鎮上買香燭和酒。
小凡動作很快,去了還不到一刻鐘,就把香燭還有酒買來了。
孫立人便帶着鍾毅來到收容站後面的一片荒地,此時已經是三月中旬,荒地上早已經工滿了綠油油的青草。
掩映的青草間,隱隱可以看到聳立其中的木牌。
一行行一排排,草叢中的木牌少說也有上千塊!
在這塊荒地的角落裡,有一小片新翻出的泥土,前面豎着十幾塊木牌,想來就是稅警總團那十幾個病亡官兵的墓地以及墓碑了。
鍾毅走到墓地前,只見好幾塊木頭墓碑上甚至連姓名都沒刻。
僅有的幾塊墓碑上刻的也不是大號,而都是鐵蛋、二柱這樣的綽號。
孫立人一攤手說:“部隊在撤退中建制全亂了,總團部的名冊也弄丟,所以大多數弟兄連姓名都沒能夠留下。”
聽到這,鍾毅眼角不由得微微泛淚。
這些可都是英雄,中華民族的脊樑!
他們爲了國家,爲了民族,連最寶貴的生命都奉獻出來,可在死後,非但沒能擁有一塊像樣的墓地,甚至連刻有他們名字的墓碑都沒有!
想到這,鍾毅便不由得心疼到幾乎無法呼吸!
這時候,孫立人已經將香燭點上,又將一瓶燒酒逐一傾倒在十幾座新墳前,一邊倒一邊流着淚說道:“各位兄弟的英靈不遠,山河破碎、時局艱難,孫立人能力有限,沒辦法替你們修墓立碑,但是等將來抗戰勝利,我一定籌資替你們修一座風風光光的大墓,再在墓前立一塊大石碑,再將你們的名字銘刻其上,供後來者緬懷瞻仰!”
這時候,鍾毅卻說道:“爲什麼要等到將來,現在就修墓!”
“修墓?”孫立人搖搖頭說道,“子韌,這可不是幾百元的事!”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鍾毅沉聲說道,“弟兄們爲了國家、爲了民族流盡了血,奉獻了生命,我們絕不能讓他們死後連塊棲息地都沒有!”
孫立人目光猛然一凝,沉聲道:“你是認真的?”
“當然!”鍾毅肅然道,“我鍾毅說到就一定做到!”
“子韌,我替稅警總團所有死去的兄弟們謝你了!”孫立人猛然一個長揖到地,又接着說道,“不過,子韌,如果你真有這一筆錢,那就先不着急修墓,還是拿去買糧買藥品更加要緊,你放心,等將來我手頭寬裕了,一定會還給你!”
鍾毅大手一揮,說道:“糧食要買,藥品要買,墓園也要修!” wωw¸ттkan¸C O
“什麼?”孫立人直起身,失聲道,“子韌,你知道這要多少錢嗎?”
鍾毅道:“我剛纔說了,錢的事我來想辦法,多了我不敢說,幾十萬塊法幣我還是有辦法籌集到的!”
聽到這,孫立人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哽咽着說道:“子韌,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總而言之一句話,你的這份情義,我孫立人記下了!”
鍾毅拍了拍孫立人肩膀,這種時候用不着多說。
沒什麼好避諱的,鍾毅這就是赤果果的邀買人心!
納頭便拜,願效犬馬之勞什麼的,當然是不可能,但是鍾毅有理由相信,從此之後他們倆屬於同一個陣營卻是沒什麼疑問了!
……
回漢口鎮的路上,孫立人忍不住問道:“子韌,你真有辦法籌到十幾萬?”
鍾毅微微一笑說:“撫民,我在皖南做的事情,你應該聽別人提起過吧?”
“當然,這樣的光輝事蹟怎麼可能沒聽說過?”孫立人道,“在郎溪縣,子韌你只是憑着一張巧嘴,便聚攏了價值上百萬的物資,等到一路走到九江縣,所有物資的總價值更是已經超過億元,說起來簡直讓人難以置信啊!”
鍾毅道:“你信不信在武漢我也能做到?”
“我信!”孫立人重重點頭道,“子韌,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說話間,吉普車已經從通濟門駛入了漢口城,然後毫無徵兆的,鍾毅忽然之間感覺到背脊一陣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