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金陵大學操場。
夜色如墨,但是藉着遠處路燈透過來的微弱燈光,可以隱約看到,操場上聚集着一大羣人,一大羣精壯漢子!
站在這羣漢子最前面的,是教導總隊通訊營長石懷瑜!
而或蹲或坐在他身後的,則是通訊營的兩百多個官兵!
石懷瑜神情焦躁,揹負雙手,正在人羣前來回的踱步。
悠忽之間,隔着幾條街的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突兀槍聲,正在踱步的石懷瑜便立刻停下腳步,翹首向東邊張望,神情也變得越發的焦躁!
但是很快,遠處的槍聲便沉寂下去,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石懷瑜便再次開始來回踱步,不過,踱步的頻率卻明顯更快了!
這個時候,蹲在地上的一個通信兵忍不住站起身說道:“營座,我受不了啦!”
石懷瑜霍然站住,回頭冷冷的瞪着那個通信兵,喝道:“六牛,你想要幹嗎?”
名叫六牛的通信兵把頭一昂,吼道:“我反正不想再躲在安全區裡裝孫子了,我要去新街口,我要去幹鬼子!”
說完,六牛轉過身就往外走!
石懷瑜臉色一沉,厲聲喝道:“站住,你站住!”
六牛卻充耳不聞,頭也不回的往外走,轉眼就走到了操場邊上。
不過就在這時候,一個身影卻翻牆進了金陵大學操場,落地之後站立不穩,重重的摔在地上,發出叭嗒一聲。
這一聲叭嗒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六牛也停下腳步,投過來詫異的眼神。
石懷瑜見了那身影之後卻是臉色大變,快步迎上前來,急問道:“顏連長,你怎麼現在纔來?還搞成這樣子?”
六牛和操場上的通信兵也紛紛圍過來,發現翻牆進來的竟然是教導總隊戰防炮連連長顏希儒。
戰車防禦炮連跟通信營大多數時候都跟教導總隊師部一起行動,所以雙方很熟,通信營的官兵也大多認識顏希儒。
“石營長!”顏希儒坐起身,慘然道,“完了,全完了!”
“顏連長,你慢慢說!”石懷瑜說道,“別急,慢慢說。”
顏希儒哽咽一聲之後,慘然說道:“我一個連八十多弟兄哪,全完了,全完了!”
“你說什麼?”石懷瑜瞠目結舌的道,“整個戰防炮連八十多號弟兄,就沒一個穿過中山南路進入東邊?”
“嗯。”顏希儒用力點頭,悲憤的道,“小鬼子太毒了,他們佔據了大豐富巷跟漢中路口的一棟三層洋樓,還在樓頂架起了機槍,我們人少用步槍點名,人多就用機槍掃射,硬是沒一個過得去中山南路哪,沒有,沒有哪!”
教導總隊在南京駐防多年,石懷瑜對於南京的地形也很熟,知道大豐富巷跟漢中路口的那棟三層小洋樓,確實可以封鎖中山南路!
當年石懷瑜還向張治中提過一個提案,將這棟小洋樓打造成一座碉堡。
不過很遺憾,這棟小洋樓是孔家產業,所以這個提案最終就沒了下文。
但是石懷瑜也同樣很清楚,孔家小樓最多封鎖三四百米街道,距離再遠,就很難封鎖得住了,畢竟這是在夜間!
當下石懷瑜又問道:“顏連長,你們就沒試試從北邊遠處繞行?”
“試了,怎麼沒試?”顏希儒搖遙頭,黯然說道,“可惜,華僑路以北全是鬼子,北邊的封鎖比南邊還要厲害!”
這時候,鬼子已經基本佔領除了安全區跟367團防區外的整個南京。
頓了頓,顏希儒又道:“石營長,你是沒有看到啊,在華僑路跟中山南路的路口,幾乎已經被咱們中國人的屍體給鋪滿了!”
聽到這,操場上面的氣氛便有些凝滯。
便是剛纔一直嚷嚷着要去新街口的六牛也沉默了。
六牛是不怕死,但這絕不意味着他願意白白送死!
好半晌,石懷瑜才猛的一咬牙,說道:“媽的,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到了現在這個份上,也沒有別的招了,一起上!能過去幾個是幾個!老子就不信了,小鬼子的機槍真能把咱們通信營兩百多弟兄全都摞倒?”
說完了,石懷瑜猛的一揮手道:“弟兄們,跟我走!”
早就等候多時的兩百多個通信兵便紛紛起身,跟上。
不過,石懷瑜和通信營的官兵並沒有走大門,而是翻牆走的。
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石懷瑜並不想跟安全區翻臉,不管怎麼說,安全區設立的初衷終歸是好的,只是爲了給南京的無辜平民提供一個庇難所,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石懷瑜不想跟安全區有任何形式的衝突。
六牛緊隨石懷瑜身後翻過圍牆。
落地之後,六牛又緊走兩步跟上石懷瑜,小聲說道:“營座,不好意思,剛纔是我錯怪你了,原來你早就在想着怎麼帶我們離開了。”
石懷瑜悶哼一聲,說:“你小子,終於學會動腦子了。”
六牛嘿嘿一笑,又道:“不過營座,有個事我想不通。”
“你還有事想不通?看來真學會動腦子了。”石懷瑜打趣道,“什麼事啊?”
六牛撓了撓頭,說道:“營座,咱們通信營並不是戰鬥部隊,尚且知道殺敵報國,可那些戰鬥部隊的老兵,爲什麼就無動於衷?”
“他們啊?”石懷瑜回頭看了一眼逐漸被拋在身後的金陵大學校園,臉上的神情也黯淡了下來,又道,“他們血管裡的血液,已經涼了。”
六牛訝然:“什麼?他們血管裡的血液已經涼了?”
“是的,血液涼了。”石懷瑜道,“因爲他們的心已經死了!”
“什麼?心已經死了?!”六牛聽得越發的茫然,年輕的他,有些事還無法理解。
石懷瑜拍拍六牛肩膀,又接着說道:“六牛,不要埋怨他們,更加不要鄙視他們,因爲他們已經爲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流了太多的血!他們,是英雄!”
頓了頓,石懷瑜又道:“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追隨他們的腳步,爲這個國家、爲這個民族而戰,去流血,去犧牲!”
六牛用力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