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善軍孤身獨闖一七六師,憑藉着三寸不爛之舌,硬是把於毅說得一愣一愣,放開條路讓楊樹鋪的部隊通過,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本以爲這件事情就這樣過關,可沒有想到,正當劉文智要率部隊通過佛子嶺時,發現一七六師並沒有像約定的那般,主動讓開通道,而且還言辭激烈,不讓部隊靠近。
周善軍很鬱悶,說好的事情怎麼會突然變卦。他打着一面小白旗,往着一七六師守軍的陣地上走去,他這不是投降,而是要弄明白一七六師爲何出爾反爾。
可還沒走到一七六師守軍團的陣地上,他就突然間聽到了佛子嶺另一邊響起了槍聲。
不光周善軍,連率領部隊在後方不遠處等待的劉文智他們,也同樣是聽到了這突然間響起的槍聲。
相比起周善軍的驚訝,劉文智他們更是多了一份擔心,因爲前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而周善軍此刻卻要前去詢問和查看。
周善軍很討厭手中這邊小白旗,只跟隨孫玉民開始,他就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如果不是考慮到副司令和兩個連的弟兄,現在是處於鬼子和一七六師中間的這個危險地帶,他真的寧願和一七六師的這幫傢伙交惡,也不願意打着這面小白旗去和他們交涉。
“啪!”
一七六師守軍團的陣地上,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居然衝着周善軍開了一槍,好在並不是衝着他人打的這一槍,子彈擊在他前面五六米的地上,激起了一小撮黃塵。
周善軍停下了步子,他知道,這是人家在警告他不要再往前走了。
“來的那人,回去告訴你們長官,我們師長說了,你們不要再妄想從佛子嶺通過了,居然膽敢主動攻擊友軍,鬧到哪都不怕。”一個尖尖的嗓音在那邊響起。
從這個人的話裡,周善軍至少是聽到了兩個信息,那就是有人攻擊佛子嶺了,而且應當是霍山獨立支隊的部隊,說白一點,應該就是谷姐擔心劉文智他們無路可歸,纔會示威性地開槍,可她沒料到,周善軍其實已經和一七六師協商好了,這一交惡,不僅致使周善軍先前的交涉白做了,還把劉文智和他帶去的兩個連置入了更危險的境地。
“這中間肯定有誤會,麻煩兄弟幫忙彙報一下,說我們劉副司令深表歉意,派我過去知會我們那邊的部隊。”周善軍也扯着嗓子喊着,他並不擔心會遭黑槍,從剛剛身前五六米處的那顆子彈來看,這些人還真的不敢傷到自己。
“狗屁誤會,你們是存心想叛逃,纔敢進攻我們一七六師,我們師長說了,這次的事沒這麼容易就算了。你回去報告你們長官,不要再前進一步,別怪我們一七六師槍炮無眼。”那個尖尖的聲音又響起在了對面,以周善軍對國軍的瞭解,喊話的人肯定只是個士兵,他身邊只不過是有人在教他講話而已,如果猜測得沒錯的話,應當就是守軍團長。
“我們是友軍,發生了誤會本就不應當,更不該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吧,您請回報一下,我是奉命過去和我們的人說清楚,然後請我們副司令來拜訪貴師長,兩家坐下來好好談談,不要因爲一點小誤會,破壞了兩家的友情。”周善軍喊完這一大段話,喉嚨都感覺到了在冒煙。
或許是他的這一段話起到了作用,對面沉靜了好一會兒,那個尖尖的聲音才重又響了起來:“我們長官說了,你可以先過來。”
聽到這句話以後,周善軍才鬆了口氣,他扔下了手中的小白旗,朝着後方交叉揮了下手,這是在和劉文智說沒問題了,然後才大步走向一七六師守軍團的陣地。
在一個一七六師少尉的引領下,去到佛子嶺前方時,周善軍才發現,對面真的是扁擔石下來的部隊,雖然沒有打出霍山獨立支隊的旗幟,但是從陣勢上,從裝飾上,他可以肯定就是自己人。
他到達的時候,這邊已經停止了相互開火,但是這種開火,並不是真正的交戰,似乎是雙方在炫耀武力,互相示威一般。
正當他打算去到己方那邊的陣地時,忽然間聽到了空中的怪響。
作爲一個老兵,作爲十二軍首屈一指的兵王,周善軍怎麼會聽不出來,這是炮彈破空的聲音,而且從聲音的判斷上,就是衝着這片陣地來的。
難道是谷姐忍不住,開始動手了嗎?周善軍心中閃過不好的念頭,既然事情發展到炮擊了,這還如何能調和,現在惟有拼力相助於她了。
產生了這個念頭以後,他當即就拉着“看管”他過來的那個少尉往後跑去,其實周善軍是想挾持他,可在到處都是一七六師士兵的地方,只要一動手,那麼就算自己是孫猴子,恐怕也是在所難逃。所以他纔會拉着這個少尉往後跑,一來算是救了他一命,另外則是可以讓自己能夠在這個地方全身而退,畢竟沒有幾個人知道自己過來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周善軍還想“借”用一下這個少尉的軍裝,因爲他打算去挾持那個白白淨淨的一七六師少將,周善軍不知道先前和他交談的那人的職務,更不知道他嘴裡那個白白淨淨的少將就是一七六師的師長於毅。
炮彈破空的聲音,沒有幾個士兵聽不出來,只是一般人判斷不了它的落點,不過像一七六師裡的有些老兵,他們就發覺了,這些飛來的炮彈,就是衝着自己的陣地來的,所以在怪叫聲纔剛剛傳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趴到戰壕裡面了。相比起往後逃竄,伏倒在戰壕裡生存的機率會更大一些。
老兵一這樣做,不少新兵也都依葫蘆畫瓢,跟着趴進了戰壕裡,只有少數愣頭青繼續伏在陣地上,也有着極個別的人,撒開腳丫子往後跑。沾了這些極個別往後跑的人的福,使得周善軍扯着少尉往後跑的行爲,不那麼地顯眼。
佛子嶺前面槍聲停歇時,劉文智還以爲是周善軍的前往起到了作用,可沒想到突然之間那邊響起了炮擊的聲音,這把他再次給驚到了,對於這種突發情況,劉文智是真的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王豔茹同樣是如此,她知道丈夫的心事,先前孤身前往交涉,和響槍時毅然前去溝通,都是在替她“還債”,如果不是自己抽風跑去霍山縣城,惹出了這個大麻煩,他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孤身犯險。王豔茹本就處於極度內疚當中,周善軍去往溝通時她又處於極度擔心當中,現在開始炮擊了,這意味着什麼,依她的聰明怎麼會不明白,這說明着丈夫的溝通失敗了,人可能都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急火攻心之下,她雙眼發黑,直愣愣地倒了下去,好在駝背王叔一直在關注着,扶住了她,否則這跤肯定會摔得不輕。
巨烈的響聲,把原本在劉文智懷中睡覺的小囡囡給吵醒了,雖然睜開眼看到的是自己熟悉的人,可她還是哇哇哭了起來,應該是被響聲給嚇到了。
小孩子的哭泣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在王豔茹的耳中,卻是那麼地刺耳,她非常的不想在此刻聽到女兒的哭聲,從來沒有兇過女兒的她,像只豹子似地,衝着女兒吼了一句:“不準哭!”
小孩本來就已經受到驚嚇,正需要呵護的時候,偏偏王豔茹還來了這樣一下,哭泣中的小囡囡愈發哭得厲害了,而王豔茹在吼了這一下後,像是崩潰了一般,也放聲哭了起來。
劉文智能理解王豔茹剛剛的舉動,因爲他同樣的覺得周善軍此番是凶多吉少了,他抱開了小囡囡,同時對着身邊的兩個連長說道:“展開部隊,準備戰鬥。”
話雖然只是短短的八個字,可卻是重逾千斤的,二個連三百餘號人,將會因爲這八個字血灑疆場,有多少人能夠再回到楊樹鋪,沒人心裡有這個底,或許有可能,今天在這的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隨着王豔茹的哭泣,悲傷的氣氛在人羣中蔓延,劉文智知道,這個時候必須站出來了,否則當士氣低落到一種境界,那麼這個仗將不戰而敗。
谷紅英之所以有底氣敢攻擊強佔佛子嶺的一七六師,是因爲她收到了新四軍江北支隊的回電:熱烈歡迎,即刻支援。
這還不算,收到xhd司令員的電文以後,扁擔石的電臺就關閉了,也沒有說明是什麼原因,可能是那邊以爲這裡出了什麼狀況,在兩三個鐘頭內,居然派出了兩個團的部隊往扁擔石這邊集結。
谷紅英出身於綠林,膽子本來就很大,現在有了底氣,她什麼事幹不出來。也沒有考慮到什麼不該有的後果,帶着自己麾下的部隊就開往了佛子嶺,先是鳴槍示威,讓一七六師立刻滾出佛子嶺。
於毅被這莫名其妙的一出給激怒了,他本來已經同意讓劉文智他們通過,現在被人如此凌辱,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當即讓守在佛子嶺鎮前方的守軍團還槍示威,他還真不信扁擔石的人膽敢真的進攻,以爲只是來走走過場的,沒料到谷紅英比起劉文智那是要兇悍得多,一言不合直接炮擊。
佛子嶺擺下一七六師三個團,明顯是地方不太夠,可於毅擔心自己的部隊弄不過楊樹鋪,所以三個團是逞一字型擺開的,鎮前一個團,鎮中一個團,鎮後一個團,三個團的距離保持得很近,這也是示弱的一種表現,所以當谷紅英炮擊鎮前的部隊時,正在鎮中的於毅是清楚地聽見和看見己方陣地上的硝煙和火光。
“他孃的,看樣子這姓劉的是真的要叛逃了,居然敢真的進攻我一七六師。”於毅有些狼狽,他衝着參謀長吼道:“馬上給軍座回電,霍山獨立支隊叛逃已經是事實,現在正在攻擊我部。”
“師座,先前守鎮尾的團不是報告說劉文智帶着部隊在鎮尾嗎?而且並沒有攻擊咱們的動靜,鎮前炮擊的事情應該是和他沒關係,如果現在就發這封電報,真的鬧出什麼誤會來了,恐怕這個責任咱們擔不起哦。”
“你是個豬腦子嗎?人家都炮擊咱們了,你還管他這些做什麼?難道等着別人殺光咱們一七六師,纔算是真正的叛逃嗎?”於毅怒不可遏,臭罵了參謀長幾句,然後說道:“我讓你發就發,有什麼責任我來擔!還有,命令各部加強防禦,立刻還擊。”
谷紅英還算是手下留情了,她只動用了一個營的迫擊炮和擲彈筒,轟擊的炮彈也才區區數發,完全沒有展露自身的實力,可就是因爲這個原因,給了於毅一種錯覺,霍山獨立支隊的火力也不過如此,一七六師每個團的火力都不會遜色於他們,這纔有了他所說的反擊。
谷紅英想到過一七六師不會讓出佛子嶺,可她沒想到這羣看到鬼子就慫包成軟腳蝦的傢伙,被自己稍一刺激,居然敢如此高調地還擊。
雖然劉文智在日常訓練時,有專門教過如何防炮,現下也確實起到了作用,但是一枚枚國軍標配的82mm迫擊炮落在己方的臨時陣地時,還是造成了一些傷亡,當觸目驚心地鮮血映入谷紅英眼瞼時,心中的怒火燒得她幾乎失去了理智,當即喝叱身邊的參謀:“咱們的榴彈炮呢,給我狠狠地轟這幫王八蛋!”
霍山獨立支隊可有着四門日式的125mm口徑榴彈炮,是當年從日軍那繳獲的,由於是在山區,受阻於大別山山脈的阻礙,一直沒能派上用場,可佛子嶺和楊樹鋪不同,楊樹鋪無法讓遠程榴彈炮攻擊,不代表着佛子嶺不能被攻擊,谷紅英雖然不明白榴彈炮曲射的原理,但是她以前卻從劉文智的嘴裡聽說過佛子嶺是在榴彈炮打擊的範圍內,現在她吃了個小虧,豈肯善罷甘休,當即下令用榴彈炮炮轟佛子嶺。劉文智被阻在另一邊,恰恰好給了谷紅英一個肆意妄爲的機會,她現在是最高指揮官,想要做什麼,誰能阻止得了!
榴彈炮在校定諸元的時候,谷紅英這邊所有的迫擊炮和擲彈筒都開火了,她可不管佛子嶺裡還有着老百姓,在她的個性中,讓她吃虧就是不行,哪怕是和整支四十八軍交惡都無所謂,更別說只有三個團的一七六師了。
炮聲在羣山之中迴盪,就像陣陣春雷在喚醒世間萬物一般,也喚醒了劉文智心中早就已經慢慢退化的熱血豪情,他把尚在哭泣的小囡囡交到駝背王叔的手裡,然後對着兩個連長說道:“我們也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