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望龍門到臨江門就是斜穿渝中半島,望龍門位於半島的東南面,而臨江門位於半島的北面,挨着嘉陵江。從望龍門到臨江門基本上都是穿街走巷子,重慶的大馬路多是東西向的,而從望龍門到臨江門如果走馬路卻要繞一個圈。
王風坐在滑桿上一個巷子跟着一個巷子地趕着,他卻有些孤疑起來,看着前面那個黑臉的漢子動作根本不象是一個老手,尤其是從巷子裡轉出來轉彎的時候,如果是一個老手,連想也不會想,便以最小的半徑轉過去,肩上的杆子會在脖子邊上打個轉,也根本不會滑下去;但是這個漢子轉的時候都是轉大彎,兩隻手不敢離開杆子半寸,顯然是擔心杆子滑落。他不由得對這個黑臉的漢子有些感興趣起來,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前面的這個人,雖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卻讓他更加相信這個人剛纔跟自己說的都是謊話,最明顯的一個特點,就是對於幹得久有滑桿夫的肩頭的衣服都應該是加墊或者打過破丁的,因爲那個地方最容易磨破,厚一點也可以保護肩頭;而這個人的肩膀衣服與普通人的並無區別;還有一點,擡轎的人都有習慣性縮脖子的動作,時間久了人也會變得有傴僂,但是這個人根本就看不出有一絲得馱背來。他越是如此得打量,就越是覺得這個滑桿夫有些可疑。
他忽然想看看後面的那個擡滑桿的小夥子是怎麼樣的,於是躺在滑桿上向後轉過頭去,馬上與那個小夥子的眼睛碰到一處,這個小夥子連忙低下了頭去,但是王風分明從這個小夥子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不安來,而且那個小夥子有一個更令他感到奇怪的動作:在他轉回頭的時候,小夥子的右手正放在懷裡,好像是要掏什麼東西一樣,只是一看到他回過頭來,便馬上又把手拿了出來。王風特意地打量了一下他的懷中,他穿着件灰布短褂,釦子只扣了最下面的兩個,上面三個釦子是鬆開的,沒有扣;他的下身穿得是一件黑色的土布長褲,這種褲子也是普通人家最常見的,大
多數人都是用一條布帶子系在腰裡;而王風注意的卻是他的腰裡一定彆着個什麼東西,每當他邁步上一級臺階的時候,那個東西就會頂着他的褂子顯露着一個包,那又是什麼東西能夠別在腰間呢?這個小夥子剛纔伸手入懷,應該就是去掏那個東西,只是對於自己突然的回頭他有些意想不到,所以纔會嚇了一跳一樣地抽回手來。那麼,那個東西到底會是什麼呢?王風費解地猜想着,雖然轉回了頭來,但是剛纔的那隨眼一瞥之間,已然把所有他看到了景象定格在了他的腦海中,鮮明異常。
“不對!那是把槍!”驀然,王風腦中靈光一閃,已然判斷了出來。
“先生,我們歇一下吧?”前面黑臉的漢子終於這樣地懇求着問道。
王風這才注意到他們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巷口,這裡有一棵高大的黃桷樹,枝葉繁茂,時此雖然鄰近深秋,但是這棵樹卻見不到一片泛黃的葉子,還是如此得青翠碧綠。因爲此時還是早上,周圍並沒有幾個行人,便是偶爾出現的人也是一晃就閃沒在了街巷之中。
“好!”王風平靜地答着。
黑臉漢子擡着王風到了黃桷樹下,與後面的小夥子同時把肩上的杆子放下來,在快要放落地的時候,他有意的提醒着後面的小夥子道:“放了喲!”說着,猛地便甩出了擡在手裡的兩個竹竿,人就象是一隻靈活的貓,閃向了一邊,手向自己的腰間摸去。而在聽到黑臉漢子的話說完,幾乎是同時,後面的小夥子也甩開了擡着的滑桿,迅速地伸手去掏藏於腰間的手槍,但是在他的槍剛剛拔出來,並且“咔”地一聲拉開保險栓的時候,就已然聽到了“啪”的一聲響亮的聲音傳來,在他還沒有舉起槍來的時候,便倒了下去,一顆子彈不偏不倚地穿過了他的眉心,射入了他的大腦。
射中後面那個小夥子的正是王風,在兩個擡滑桿的人同時甩開滑桿這前,他已然從滑桿上一躍而起,早在這小夥子拔槍之前,他
的槍已然從自己風衣的兜裡掏了出來,他知道自己是一個人對付兩個殺手,所以根本不容他有絲毫猶豫的餘地,人還未落地的時候,就在半空中開了一槍,先行將那個小夥子擊斃。
這其實都是電光一閃的剎那,容不得人有眨眼的功夫,在王風剛剛落地的時候,那個黑臉的漢子也已然掏出了槍來,他的手法也很快,還不等王風反應起身,便也跟着開了一槍,子彈幾乎是穿着王風的頭部而過,將他的禮帽打飛了出去。王風卻是在落地的時候,沒有按照常理起身,而是就勢一滾,堪堪避過了那枚差一點要了他性命的子彈,他也跟着滾到了黃桷樹之後,憑着感覺和經驗,回手對着向他開槍之處打了一槍,人也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
王風的第二槍也沒有走空,正擊中了黑臉漢子的胸部,但是這個黑臉漢子並沒有倒下去,他靠着一堵牆,手裡依然舉着手槍指着王風掩身的大樹,只是手上已然沒有勁力,如何也扣不動扳機。如此舉了片刻,那把槍倏地從他的手中跌落來,他也跟着整個人頹然地靠着牆慢慢的滑倒下來,坐到了地上,血從他的身上流出來,滴到地上星星點點。
王風舉着槍緩緩地走過來,他希望自己的那一槍不是擊中要害,他希望能夠抓到一個活口。當他走到了黑臉漢子的面前之時,這個黑臉漢子竟然朝他笑了起來,然後懷着十分佩服地樣子,艱難地對着他道:“你……你真得不愧爲軍統第一快槍手,死在你的手下,我……我也是值了……!”他說着,呼吸越發得艱難起來,不一會兒,兩腿一蹬,便閉上了眼睛。
王風這才從心悸中緩過了神來,真得後悔自己剛纔打得太快了,爲什麼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呢?只是,在那種千鈞一髮的時候,又怎麼可能容他有片刻的猶豫呢?他只得無奈地走回到了大樹之下,撿起了自己的帽子,這才發現這頂帽子已然被打穿了一個洞,但他還是把帽子上的灰拍了拍,重新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