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宿舍,穿過一個豎着旗杆的操場,對面就是翁覺民所說的小禮堂,屋頂還是用稻草鋪着,或許那也是一種僞裝,只是王進可以看到這個小禮堂的屋頂跟剛纔他進去的航空隊隊員們的宿舍的屋頂稍有些不一樣,那些宿舍的上面,他看不到一塊瓦,而這個小禮堂卻可以看到黑色的瓦片。
操場的左邊和右邊各有一些房子,但是並不密集,稀稀落落的,王進還看到其中有一間寬大的象是車間一樣的屋前,停着一架他也叫不上名字來的戰鬥機,幾個穿着軍裝工服的人,滿手油泥地在那邊修着什麼。視線越過小禮堂,那邊就是寬闊的機場跑道,在靠近小禮堂的邊上,還放着一個有一人多高、估計重有千斤以上的大石軋輥,王進想一想也知道,那個一定是用來軋機場用的。
翁覺民帶着王進徑直地穿過了操場,來到了小禮堂門前,翁覺民讓王進在門口等一下,他先進去與大隊長說一聲。透過一條門縫,王進可以看到這個所謂的小禮堂,實際上就是一個飯廳,還不如他學校的那個小禮堂大。王進可以看前面的張桌子上還擺着一個放着碗的筐,而在那張桌子邊的牆上掛着一塊兩米見方的黑板,何立民正在黑板前一邊用粉筆畫着什麼,一邊對下面聽課的人講着什麼。那些聽講的人,並沒有幾個,王進的眼光掃過,看得出來不過十來個人的樣子,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前面靠着牆角處的高飛,只是此時高飛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在膝蓋處攤着一個硬皮的筆記本,拿着一支自來水的鋼筆,一邊看着黑板,一邊在本子上記着什麼,根本就不象是一個受傷剛剛好的人。
顯然,翁覺民的闖入,打斷了何立民的講課,翁覺民來到了何立民的身邊,低低地也不知道跟他說了些什麼,何立民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轉頭喊着高飛,讓高飛與大家先講講課,他跟着翁覺民走出了小禮堂的門,並且順手把門帶上了。
“大隊長好!”見到何立民出來,王進異常得興奮,學着當兵的人一樣,立起正來,把右臂舉起,手掌併攏伸直,掌心向肩,指尖對着自己的頭,敬了一個禮。
何立民愣了一下,這纔看清楚這個穿着軍裝的人正是王進,他臉上的驚訝便是陌生人也能夠看得出來。
翁覺民連忙向他作着解釋:“隊長,我是怕他穿着學生裝太招人眼了,所以就先帶着他去換了我的一件軍裝!”他說着,還有些得意地道:“呵呵,隊長,你看,他穿上我的衣服,真得就跟我一樣帥了!”
何立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罵道:“軍裝是軍人區別老百姓最基本的特徵,不是讓你們穿着比帥的!”
翁覺民連忙陪着笑,道:“我只是開個玩笑嘛!”他說着,又向王進擠了擠眼睛,作了一個鬼臉。
“王進,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何立民面對着王進,和顏悅色地問着,遠不似對翁覺民這般兇惡。王進卻也知道,這也許就是軍與民的區別,在何立民的眼裡,翁覺民是兵,而他雖然現在穿着軍裝,卻還是個地地道道的民。
王進連聲道:“我……我給你送你的證件來了!”
“我知道了!”何立民點了點頭,對着他道:“剛纔覺民已經把證件
還給我了,你不應該進來的,要是被巡營的抓住了,會把你當成壞人的,而且還會坐牢,你還是快些走吧!”
見到何立民下達了逐客令,王進有些委屈,連忙又道:“隊長呀,我還有事要找你。”
“什麼事?你說吧!”何立民問道。
王進道:“我決定了,我要加入你們航空隊!”
何立民微微怔了一下,道:“我也聽高飛和覺民說過,但是你現在是大學生,放棄學業是很可惜的。再說,航校招生已經過期了,明年纔會招生。我想高飛也已經把話說得明白,你要是真得想加入我們的話,還是明年考考航校吧!”
“我可以先當地勤兵!”王進道:“我知道你們這裡正在招地勤兵,而且要上過學,有一定的文化基礎的,您看我可以嗎?”
何立民再一次愣住了,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王進一番,想了一想,還是道:“王進,你想當兵,這是一個好事情;但是你要先作好心理準備,我們這裡當兵的人都是很苦的,就算是地勤人員也是一樣,而且經常會承受敵人的轟炸,隨時都有犧牲的危險!”
“我知道,我不怕!”王進斬釘截鐵地道:“我想來當兵,就是爲了打鬼子,爲了祖國抗日事業作自己的努力;如果我真得想升官發財的話,那麼我上大學出來要比當兵的機會多得多。司馬遷說過,人總有一死,或輕如鴻毛,或重於泰山!我不怕死,但是我願意讓我的犧牲能夠換取更多人活着!”
聽着王進這番發自內心的話語,何立民有些被他感動了,他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一下,還是告訴着他道:“王進,如果你真得願意到我們航空隊裡來,那麼我一定會歡迎的。只是招兵的事並不是由我負責,而是由我們的上級重慶空軍司令部專門設立的徵兵處負責的,你要先去那裡報名!”
“可是我不認識他們呀!”王進說着,懇求地道:“大隊長,你幫我跟他們說說行不?”
何立民想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這倒不難,這樣吧,王進,你先回去,等明天或者後天,我專門帶你去那裡走一趟,行了吧?”
“太好了!”王進喜形於色,連聲道:“謝謝大隊長!”
“好了,如果沒有別的事,還是快些離開這裡吧!”何立民說着,轉頭對着翁覺民命令着:“覺民,你負責再把他帶出去,我可警告你,以後不允許你再這樣違反基地的規定了!”
“是!”翁覺民響亮地回答着。
可是,當他們正要分手之時,卻忽然看到幾輛汽車從機場的另一頭急速地開了過來,前面兩輛是威利斯軍用吉普,而後面跟着的是五輛黑色的福特高級轎車,塵土飛揚之間,便已然到了近前,停到了操場之上。
三個人都齊齊地看向停駐的車隊,翁覺民的頭腦反應卻是極快地,他對着何立民道:“隊長,這是不是有哪個重要人物過來了?”
何立民也皺起了眉頭來,點了一下頭,卻又有些不解地道:“沒聽說呀?上面也沒有人說今天會有哪個重要的人物到我們基地裡來呀?”他說着,看了一眼王進,對着翁覺民道:“覺民,你還是快些把王進帶出去
,別讓長官們看到了出什麼事!”
翁覺民點着頭,正要領着王進走開,卻見到當先停下的車裡下來了個人,急急地迎着他們走了過來,他再想帶着王進離去,已然來不及了。
“何立民!”那個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禮堂大門口的何立民,不由得高喊了起來。
還不等何立民反應過來,翁覺民卻不由得低低地叫了一聲:“哎呀,是毛司令,這怎麼辦呀?”
“毛司令?”王進有些莫名其妙,
翁覺民告訴着他:“就是我們重慶空軍司令部的司令毛邦初。”
聽到這個名字,王進有些緊張起來。
何立民在這個時候反倒十分得鎮靜,低聲地對着他們道:“沉住氣,他對這個基地裡的人並不都認識的,不要怕!”
聽到何立民如此一說,王進真得平靜了下來。
何立民迎着毛邦初走了過去,同時問着:“毛司令,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說話之間,毛邦初已然來到了何立民的面前,王進偷眼看去,這是一個十分年青的少將,看他容光煥發的樣子,應該還不到四十歲,長着國字臉,只是臉型有些長,讓他馬上想起了“馬”來。
“何立民,把你們第四航空隊的飛行員全部招集起來!”毛司令對着何立民命令着。
“是!”何立民應着,卻又有些不解地問道:“司令,今天是哪個要員來視察呀?我怎麼事先沒有聽說呢?”
毛邦初看了看後面陸續開過來、並且整齊停到操場上的轎車,壓低了聲音告訴着他:“老頭子來了,要來慰問你們!”
“啊?”何立民嚇了一大跳,他當然知道,大家背地裡所說的“老頭子”指的是誰,那自然就是國家的元首蔣介石委員長。他有些緊張,十分不快地埋怨着:“委員長過來,爲什麼你不事先通知一下呀?我們也有好個準備呀?”
毛邦初卻只能翻了一下白眼,苦笑了一聲,有些無奈地道:“他和夫人剛剛從前線視察回來,本來他們的坐機應該是在九龍坡機場降落的,但是那個機場昨天被鬼子轟炸了,跑道需要整修,所以就只好降落在這邊。我也是趕過來接機的,他下飛機後看到了我,就想起了你們航空隊來,也不知道動了哪一根筋,非要順便過來看望一下大家!”
聽完了毛邦初的解釋,何立民明白過來,擡頭之間已然見到蔣介石在一羣人的簇擁之下正緩緩向這邊走過來,他知道已經沒有時間再多作準備了,只能硬着頭皮把大家都叫出來,接受委員長的檢閱。想着,轉身推門進入小禮堂,去把那些正上着課的隊員們叫出來。
翁覺民正準備趁着混亂,帶着王進悄悄離開,卻被毛邦初一回頭正好看到,馬上叫住了他,同時問着:“小翁,他是誰呀?”毛邦初指着王進。
翁覺民只覺得一陣緊張,連忙回答着道:“他是新來的!”
“哦,難怪我覺得面生呢!”毛司令說着,同時命令着:“你們兩個先過來站隊!”
聽到這個命令,翁覺民和王進都只能暗暗地叫着苦,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也只能硬着頭皮按照毛司令的命令,走了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