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何立民終於給了王進兩天的假,兩天的時間雖然不長,這卻是他進入到航空隊裡以來,第一次有了專門給他的休假。
何立民雖然被大家稱作雷神,表面上看着十分得嚴酷,但是他的確是一個令人尊敬的長官,而且他對隊員們的關懷從來都是默默的,就象是父親一樣,沒有任何的言語,但是每一個隊員都能夠深切地感覺到。這一次春節過後,何立民就有意識地給每一位隊員放兩天假,他知道,畢竟一個人如果天天都象是崩緊的弓弦,總會有一天那根弦要斷的。何立民的安排倒也非常不錯,讓兩個人兩個人的歇假,這樣可以讓他們結伴去重慶市區、或者其他的哪個地方去玩。
王進因爲是和翁覺民作爲長機與僚機搭擋的,他們兩個人的雙機編隊已經訓練了很久,所以在休假的時候,何立民自然也將他們兩個人安排到了一起,這讓兩個人都很高興。自然,如果在他們休假的時候,有飛行任務必須要動用他們的戰機的時候,何立民會安排別的飛行員來替代,畢竟此時對於整個航空隊來說,飛行員數量還是要比飛機的數量要多一些的。
高飛是第四航空隊的副隊長,同時也是二十一中隊的中隊長,翁覺民、王進、楊英華和汪紀泉都是這個中隊的。二十一中隊有三輛敞篷式的吉普車,平時的時候,都是由高飛負責管理的,而這三輛吉普車主要的用途還是用來運輸中隊裡的飛行員們往返基地宿舍區與機場停機坪之間,從隊員們住的地方,到停放飛機的地方有五里地,如果真得有了任務來了,沒有這些車輛進行運輸,單單靠人跑到停機坪,肯定是來不及的,而且還會消耗大量飛行員的體力。實際上,這三輛吉普車並非歸屬於二十一中隊所有,而是何立民撥給二十一中隊用的,每輛吉普車都有基地地勤部門獨配的司機,所以在緊急的情況之下,這些車也會裝載其他中隊的人員,而二十一中隊的隊員,也有可能會搭上別的中隊的汽車。
如今,翁覺民就盯上了二十一中隊的這三輛吉普車,在他對高飛的軟磨硬泡之下,高飛終於同意借他和王進用其中的一輛,這讓王進喜出望外,但是翁覺民卻告訴着他,這其實也是隊裡一個誰也不說出來的慣例,只要是回來的時候,車子完好無損,就沒有人來追究他們私用的事情。
“要是車了出了事怎麼辦?”王進不由得擔心地問着翁覺民。
翁覺民瞪了他一眼,不快地道:“你就是一個烏鴉嘴!人家怕什麼,你就說什麼!”
王進吐了吐舌頭,還是道:“我只是想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嘛!”
翁覺民告訴着他:“後果可就嚴重了,輕的也要被關禁閉三天,還會連累到中隊長;重的話,可能會被開除出航空隊!”
“啊?”一聽到會被開除出去,王進不由得有些膽怯,對着翁覺民道:“翁哥,我看還是算了吧,我們還是搭班車去市裡吧!”
“看你怕成什麼樣子了?”翁覺民不滿意地道:“放心吧,雖然說隊裡的隊規定是這樣的,但是從來就沒有執行過。再說了,上官們也知道,培養一個飛行員可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呵呵,就算是我們出去,真得把車搞壞了,難道你就這麼開回來嗎?你
不會修嗎?找個修車鋪,把車修好了不就行了?”
聽到翁覺民這麼一說,王進才恍然大悟一樣地笑了起來,對誰來說,如果有一輛專門自己用的車,誰還願意去擠每天也只有兩班的班車呢?
一大早,翁覺民和王進便開着車沿着歌樂山公路往沙坪壩的方向而來,他們準備先去童家橋,王進的大哥王風在那邊租住的住所還沒有退掉,有的時候,表妹裴芙蓉會到那裡去住,當然,自從上一次發生了裴芙蓉被綁架的這件事之後,王風就讓芙蓉回到了學校裡住宿,就算是多花些錢,只要能夠保證安全,也是非常值得的。
可是,當他們開着車爬過了歌樂山,還沒有到達沙坪壩的時候,王進看到前面都是比較平坦好走的路,又看到身邊的翁覺民駕着車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他馬上也來了興趣,央求着翁覺民讓他來試着開開。開始的時候,翁覺民還有些擔心,沒有答應,但是卻經不起王進一而再、再而三的懇請,最終還是把車停到了路邊,讓王進試着開開看。
實際上,王進在沒有進入航空隊之前,就已經會開汽車了,那個時候,他的大哥王風有一輛專用的黑色福特牌的轎車,所以沒事的時候,他也曾要求大哥教過他開車,只是那個時候也就只學會了怎麼開,還遠遠沒有達到正式上路的地步。
當王進坐上了駕駛員的位置,就好像是他坐到了自己的戰鬥機裡一樣興奮了起來,當然,這第一次的上路,也令他緊張萬分,他小心的踩着離合,掛上低擋,然後一邊加着油門,一邊鬆着離合,汽車平穩地開了起來,這讓坐在他身邊的翁覺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問道:“你還行呀,開得很穩呀!什麼時候學的?”
王進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我大哥教我的,他也有一輛車,只是不讓我開!”
聽到王進這麼一說,翁覺民倒是放下心來了,他覺得王進學開飛機都那麼快,而他本來就會開汽車,只是上路可能少一些,自己真得沒有必要這麼爲他擔心。也正是因爲這麼一想,翁覺倒是踏實了下來,一邊看着外面的風景,一邊還吹起了口哨來。
開始的時候,王進倒真得開得小心翼翼,速度也不快,一直在三檔和四檔間滑行着,因爲馬路上的人車也不多,偶爾的出現的行人都自覺地避讓到了馬路的兩邊,這一段路又都是平坦的大路,就算是有拐彎的地方,彎度也並不大,所以王進越開就越是順手,漸漸地便有些忘乎所以起來。開着開着,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急轉彎,他下意識地打着方向盤,因爲開得也不快,所以並沒有減速。但是,當他轉過了這道彎來的時候,一個意外的情況發生了,這道彎之後就是一條斜長有大坡,他根本就看不到坡下面的情況,當他開上坡道的時候,這才發現前面有一個老頭子帶着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正在過着馬路,他連忙急按着喇叭,那個老頭子和孩子沒有聽到喇叭的時候還在走着,可是在這個時候被王進的喇叭聲驚嚇了,愣愣地站在馬路的中間,竟然不知道去躲避。眼見着吉普車迅速地開到,王進一下子手忙腳弄了起來,他想要踩死剎車,哪知道越是忙亂,就越是出錯,這一腳下去並沒有踩上剎車,卻踩到了油門上,這輛車更加瘋狂地向下
衝去,正正地撞向了那兩個已然嚇呆在路中央的老人和小孩。
“快打方向盤!”翁覺民被驚醒過來,迅速地站起了身,抓住了那個方向盤往自己這邊拉到了底,這輛吉普車在快要軋上那兩個人的時候,緊急地向右拐了過來,馬路的右邊也是一片坡地,只不過這片坡地上被當地的人開墾出來了幾塊梯田一樣的地來,種着青菜和其他的一些蔬菜。這輛吉普車就象是一頭髮怒的公牛一樣,沿着山坡上的菜地一直開了下去,整個汽車顛簸起來,讓人覺得就好像是坐在了正在噴發的火山口上,大地都跟着狂動起來。
“踩剎車!踩剎車!”翁覺民根本就是在怒吼着,如果他的手能夠鬆開這個方向盤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王進兩個耳光。
到這個時候,王進才從驚慌失措中緩過了神來,連忙擡起了踩錯油門的那隻腳來,狠狠地踏到了剎車板上,這輛吉普車終於在開下了兩塊菜地之後,橫着停在了第塊菜地的中間,同時輪胎也深深地陷入到了鬆軟的泥土裡。
兩個人都感覺到自己好像是從地獄裡走了一遭一樣,臉上變得慘白無血,渾身痠軟着,幾乎沒有一點兒的力氣。半天之後,兩個人這才互相看着對方,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一句什麼話纔好。就這樣相視凝望了半晌,翁覺民忽然“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將王進笑得莫名其妙,就好像是在看着一個瘋子一樣看着翁覺民,不明白他到底是在笑什麼。
“笑?你笑什麼呢?”王進好半天才令自己平靜下來,問着翁覺民。
翁覺民並沒有理會他的問話,反而笑得更加暢快了起來,到最後竟然笑得前仰後合,就好像今天他經歷了一件最爲高興而且滑稽的事情一樣。
“翁哥,你到底在笑什麼呢?”王進越發得狐疑了起來。
但是,翁覺民並沒有回答,依然在笑着,就好像真得瘋掉了一樣。沒奈何,王進只能瞪着一雙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這位戰友,等他笑過之後情緒穩定下來。而這個時候,山坡的上面,已然圍上來了不少的人,大家都看到了有一輛車衝下了山坡,紛紛跑過來看熱鬧。雖然被那麼多人圍觀,王進卻也無可奈何,中國人正象魯迅先生說的那樣,一直就有一些劣根性,這種好看熱鬧正是許多人的一個通病。
過了半天,翁覺民才止住了笑,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他看着王進,終於說出了自己覺得好笑的原因:“阿進,你知道嗎?剛纔那一刻,在汽車衝下山坡的時候,我還以爲我們必死無疑了呢!呵呵,那感覺就好像是我的飛機被敵人打下來了,我當時還真得就是這麼想的,拼命的在拉着操縱桿,想要讓我的飛機平安地降落,它還真得就站住了。當我發現我還活着,還好好的活着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麼高興嗎?”
王進這才恍然大悟,可是同時也覺得萬分慶幸,這個山坡之下就是一條溪澗,如果他們的這輛車再停不住,往下衝去,那麼就不是開下去的了,肯定是滾着翻下去了!正如同翁覺民所說的那樣,他們在這個時候還活着,的確是值得慶賀的!也許,也只有象翁覺民、高飛這些經歷過無數次地獄之門的過客,才真正懂得活着的幸福,這也就難怪他會如此得大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