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可以猜出來,錢琪家人對於這位二十三歲還沒有結婚的大齡女兒的着急,但是面對着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卻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麼答了,到底是錢琪拉他過來演戲救急的,怎麼可能就談到了婚嫁上面去呢?
見到王進沒有立即答話,錢大偉還是目不轉睛地望着他,許多人的目光也齊齊地投了過來,這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王進有些喘不過氣來,只得求助一樣地看着錢琪。
錢琪咳嗽了一聲,對着錢大偉道:“大哥,看你,人家來屁股還沒有坐熱呢,你就問這問那的,你是在逼婚呀?你生怕你妹妹嫁不出去,是嗎?”
面對妹妹的質疑,錢大偉有些尷尬,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來說了。但是錢琪的父親卻不願意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也咳嗽了一聲,這才道:“小七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家在你這個年齡都當了娘了!你不急,我和你媽可都急着呢!”
被父親如此一說,錢琪只得閉上了嘴。
錢大偉這才又道:“妹妹,你也應該替家裡的人想一想了!奶奶一直就等着你的喜事呢!她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你們要是再不準備,只怕她老人家就要抱憾了!”
王進只覺得自己渾身的不自在,雖然面對着滿桌的好酒好菜,但是他卻一點兒也沒有食慾,這真得就是一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煎熬。
看到錢琪被衆人所指責,他知道自己再不答話顯然已經不合適了,當下只得低下頭想了想,然後擡起頭來看了看座位上的每一個人,這才道:“伯父、大哥,你們也知道,我是個當兵的,從來就沒有想到過結婚這件事!”
聽到王進這麼一說,所有的人臉色都變了起來,一個個都顯露着十分不高興地樣子;錢大偉更是有些生氣,憤然地道:“你不想結婚?那爲什麼要跟我們家的小七交往呢?”
面對着這個問題,卻令王進有口難言,雖然他的心裡在答着:“誰願意跟你們家的小姐交往呀?要不是她過來找我幫忙,就是八擡大轎來擡我,我也不來!”但是,這種話也只能在他的心裡想一想,他的嘴裡還要說另外的東西。
“大哥!你聽我說!”王進只得爲自己剛纔沒有深思熟慮的話來作解釋。
“你說吧!”錢大偉強壓着自己的火氣,直視着王進的臉,在他看來,這張臉的確過於英俊的,他是擔心這麼帥氣的小夥子,是不是容易移情別戀。
王進苦笑了一聲,只得道:“你們也是知道的,我們作飛行員的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和敵人作賭,只要是進入了空中的戰場,那就是九死一生!”他說到這裡,稍稍停頓了片刻,用眼睛環視着周圍的衆人,見到大家的臉上已然現出了和緩的表情來,他的心下稍微感到有些平靜,於是又接着道:“呵呵,據我所知,在我們這個航空隊裡,曾經的隊員就有兩百名,但是三年下來,活着的、健全的超不過十個人!那些人要麼就是在與敵人的空戰中犧牲了,要麼就是活着回來後成了殘疾!我們大隊長何立民就身有殘疾,但他還算是輕的!”他說着,臉上露出了一絲傷感,但隨即卻又一掃而過,再一次帶着了笑容來,對着坐在自己對面的錢大偉和他的父親道:“不是我不想結婚,我是怕到時候會害了七小姐!”
他說得如此真切,讓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動容起來,便是連錢琪也被他感動了,彷彿真得就是這麼一回事一樣。當然,錢琪也可以看出來,王進說出這番話來的
時候,並非只是爲了騙她的家人,也許這也正是王進心裡頭真實的想法吧!她忽然明白了王進爲什麼會對自己如此冷淡的原因,看來,王進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打算要找一個女朋友來談的。
“是這樣呀!”錢大偉這才恍然大悟了一般,剛纔的怒氣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消散了。
但是,錢琪的父親卻有些遲疑了起來,也許他開始後悔自己的女兒不應該找這麼一個男人來相愛。
“難道你就從來也沒有想到過結婚嗎?”倒是坐在末席的錢春生忍不住地問了王進一句。
王進看了看他,又是一笑,老實地點了點頭,還是告訴着他們:“想過,我當然想過!”他說着,然後一本正經地道:“我想,如果我要結婚,那麼就一定要把東洋鬼子從我們的祖國趕出去,把他們打敗,也就是要等到我們抗戰勝利的那一天!”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又有些黯然起來,但還是把話說完了:“如果那個時候,我還活着的話,就一定會考慮我的個人問題的!”
衆人面面相覷,如今的抗戰已經到了雙方相持階段,這一場戰爭還看不到終點,而且對於中國來說,如今的局面卻是慘不忍睹,國軍的前線戰場少有勝仗,而國際間援助也少之又少,在這種情況之下,在全國的範圍之內都籠罩着一種失敗的情緒,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這種全民族的抗戰,到底會不會贏?如果真得能夠勝利的話,也只怕會拖得很久。
“來!來!吃菜!吃菜!”周芳適時的從外面的桌子上端着酒杯走了過來,招呼着大家動筷子,這才令這個有些尷尬的局面被打開了。
但是,雖然把結婚的話題放下來了,王進卻明顯得感覺到,錢琪的家人們對他開始時的那般熱情已經明顯得消褪了,也只有那個還不怎麼懂事的錢春生,還對他有着崇敬的目光。也許,對於錢家的人來說,如果他能夠與錢琪結婚,那就是他們錢家的一份子;如果不能結婚,那就是一個陌生的路人!王進卻覺得好笑,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只不過是錢琪請來演戲走過場的人,他們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好在這一回之後,他是無論如何再不到錢府來了,想到這裡,他倒是坦然了許多。
家宴的後半程對於王進來講,就是一個坐臥不安的過程,那純粹就是受罪。好在這個時候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錢琪當先地替王進解了圍,告訴着大家王進明天還有任務,如果回去的太晚,會受到處罰的。便這樣,王進當先地和大家作了別,離開了飯桌。
本來,錢琪是想自己親自開車再把王進送回白市驛去的,但是錢琪的大哥錢大偉卻不同意,他讓司機老高開車送王進離開,而把錢琪留了下來。錢大偉的理由倒是也很充分,雖然此時還不是很晚,但是畢竟天黑了,一個女子夜裡來去的很不方便。
在離開錢府之後,王進可以想象得出來,錢家的人會如何得來勸說錢琪,估計着他們肯定一致地要求錢琪不要和自己這樣的人談戀愛,畢竟朋友是朋友,結婚還是要選擇一個靠得住、最少和命有安全保證的男人,誰又願意把自己的女兒或者妹妹嫁出去沒有多久,就變成寡婦呢?只是,當王進的手摸到衣兜裡的那個裝金錶的盒子之時,卻又不由得呆住了,這麼貴重的禮物,並不是他可以消受得起的,還是等哪天有空,再去找到錢琪,把這塊金錶還給她爲好!
回到航空隊的宿舍,已然到了晚上九點多鐘了,九點半鐘的時候,會吹響熄燈號;這個
時候,許多隊友已經洗漱完畢,有的在看書,有的在聊天,還有的在打牌,直等着就寢了。當翁覺民看到王進回來的時候,還有些驚訝,他還以爲王進今天晚上就住在重慶市裡了,不回來了呢!
王進用很快的速度洗漱完畢,熄燈號正好吹響,他躺到了被窩裡這才向翁覺民講述了他在錢府的經歷,說到最後的時候,他還是忘不了罵上一句:“那些大戶人家,真得就不是人呆的地方,那麼多的規矩不說,問這問那的,真得煩死個人了!一桌子的酒菜,我一點兒也吃不下去!”
“呵呵,誰叫你是新姑爺上門呢?”翁覺民開着玩笑。
王進卻也是發出了一聲苦笑來,道:“我要真得是他們家的新姑爺就好了!呵呵,你知道嗎?他們最爲關心的一件事,就是問我和錢七小姐什麼時候結婚?看他們那個意思,真得恨不能我能夠馬上就和他們家的小姐結婚!”
“他們是希望你能夠替他們沖沖喜!”翁覺民解釋着道,同時卻又笑了笑,道:“你也是的,要是我的話,我就說這就要看七小姐怎麼想了?呵呵,一句話就把這個問題推給了錢琪,也省得他們對你白眼相看!”
“算了吧!”王進搖着頭,道:“我要是真得這麼說了,那個錢小姐肯定真得就會跟我結婚的,那不嚇死個人了?”
“你一個男的,還怕個小姐不成?她要是真得要跟你結婚,你就跟她結了算了!”翁覺民笑道。
王進哼了一聲,答着:“她可比我大了三歲,再說,我並不喜歡錢小姐,她們家是那種人家,我哪裡高攀得起呀!”說着,他又沒有好氣地道:“翁哥,要說的話,這事應該都是你的事,我只是好心幫了你一回,如今怎麼這些麻煩卻都變成我的了?”
“呵呵,誰叫我們兩個這麼要好呢?”翁覺民卻是不以爲然,同時道:“你不幫我,誰還能幫我呀!”
聽到翁覺民這麼說,王進覺得自己的心裡頭暖暖的,便是真得讓他去爲翁覺民再相一回親,他也願意。
“對了,我跟你說一個事!”翁覺民象是想起了什麼,告訴着王進。
“什麼事?”
“今天我父親跟我通電話了!”翁覺民道。
“過年了嗎!你又回不去,你父母當然是想你的!”王進道。的確,作爲經濟部長的兒子,大過年的,也要跟所有的隊員一樣,守在這個冷清空曠、而且隨時都可能有危險降臨的空軍基地裡,沒有一點兒的特權,翁覺民這個大官的兒子作得並不容易,也不輕鬆,他甚至因爲自己的父親還要負出更多的努力,比別人做得更加優秀,來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成果並非是靠着父蔭。
“我父親跟我說,他和周主任見過了面,想把我調到運輸機大隊去!”翁覺民告訴着王進。
“哦?”王進不由得愣了一下,忙問道:“你什麼時候去?”
翁覺民卻笑着搖着頭,道:“不過,我沒有同意!”
“爲什麼?”王進詫異地叫了起來:“運輸機大隊多好呀?不用打仗,只要你的運氣不是太壞,不是一上天就遇到鬼子的飛機的話,你根本不用擔心哪天會血灑長空的,而且你的生存機率也會大增!”
翁覺民點了點頭,最後還是道:“阿進,你說得不錯,但是我捨不得你呀!也捨不得我們這麼多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呀!”
王進默然了,此刻,他的胸口有些發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