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與高飛交談,便讓王進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這位空軍中的王牌飛行員,這是一個堅忍不拔、充滿了勝利渴望的熱血青年,他也只比自己大個五六歲的樣子,但是卻比自己成熟得不止一點點,在高飛的身上,王進看到了自己大哥王風的影子,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覺得這位高大哥在某些方面真得和大哥王風有些相像。
雖然此時高飛還躺在牀上,但是他和王進之間倒也相談甚歡,不知不覺之中,兩個人便談了許多的事情,互相介紹着自己的家庭和經歷,就好像是兩個早就已經認識而久未見面的老朋友。話匣子打開來,誰也不曾留意到時間的飛逝,一直到翁覺民也出現在了病房中,王進這才發現他已經在這裡呆了兩個多小時。
在高飛的病房裡見到王進,令翁覺民有些意外,但是並不驚訝,從大隊長何立民把通行證交給王進的時候起,他就知道肯定會有一天他會這名大學生在高飛的病房裡相遇的,今天果然被他撞上了。
王進與翁覺民打着招呼,本來大家都是年青人,又都是比較活潑的人,所以在一起的時候便顯得十分得親切,說起話來起先還有些客氣,但是越到後來便越無居無束了起來。對於王進來說,他對翁覺民還有着另一樣的感激,畢竟他爲表妹解了一次圍。
高飛驚訝地望着王進和翁覺民有說有笑的樣子,不由得問道:“怎麼?你們兩個原來就認識嗎?”
翁覺民只是笑了一下,看了眼王進,沒有答話。
王進也會意的笑了笑,開着玩笑一樣地告訴着高飛:“高大哥,你也許不知道吧?他是我的表妹夫!”
此言一出,翁覺民不由得臉紅了起來,猶豫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向高飛解釋。
“哦?“高飛越發得驚異了,就象是看兩個怪物一樣得看着面前的這兩個人,他的目光投在翁覺民的臉上,等着他的回答。
翁覺民搖着頭,連忙道:“高大哥,你別聽他的,我跟他表妹什麼都不是!”他說着,便將那天和何立民去重慶大學,正遇上石永川訛詐王進表兄妹的事講了出來,到最後道:“我看得出來,她表妹那麼說是想要我求救,我當進配合她也就是演了齣戲,那是權宜之計而已!”
聽着翁覺民說完,高飛不由得笑了起來,也開着玩笑道:“覺民,你媽天天催你找個媳婦,你又一見到女孩子就臉紅,我們都爲你愁死了;既然人家主動要你作夫婿,你何妨不順水推舟,成全好事呢?”
翁覺民的臉更加紅了起來,尷尬萬分地看了王進一眼,怨嗔着:“高大哥,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呵呵,翁哥,我表妹可是真得喜歡你的喲!”王進卻是一本正經地道:“她每天都在念叨着,說那個當空軍的小夥子真得不錯,還老是問我認不認得你呢!我騙她說跟你是朋友,她就天天問我爲什麼不帶你來玩。呵呵,真得,看來她對你動心了喲!”
“你看!你也跟着拿我開玩笑了!”翁覺民隨口敷衍着,但是心裡頭已然長了草,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衝動,那其實就是一種甜蜜和一種啓盼。
又說了一會兒話,高飛這纔有些奇怪地問着翁覺民:“覺民,今天你怎麼也來了呢?你們不是回成都了嗎?”
聽到高飛這麼問起,翁覺民這才笑着告訴着自己的這位大師兄:“高哥,你還不知道吧?呵呵,我們第四航空大隊又重新回到白市驛機場駐防了。”
“這樣呀!”高飛點了點頭,
在那一次空戰之前,上級是爲了能夠集中優勢兵力,來與敵人進行一次決一死戰,所以纔會把第四航空大隊調到成都,與另外兩個空軍大隊匯合,組成大的作戰機羣。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那一次的戰鬥如此得慘烈,最終卻是一敗塗地,三十多架戰鬥機在日本人的新式戰機之的面前,完全就象是一羣玩具,儘管飛行員們都捨生忘死,可是巨大的戰力之差,還是讓他們幾乎付出了全軍覆沒的代價。那一次的教訓太過深刻了,再把有限的戰機合併一處,那不是自找毀滅嗎?看來,空軍司令部最終還是迴歸了原來保守的作戰戰術,將本來就不多的戰鬥機化整爲零,分駐幾個機場來應對和減少有可能被敵人聚殲的命運。這些飛行員和戰鬥機可能再不會被要求去與日本人的戰鬥機比拼,如今他們的任務也只是好比躲在陰影裡的蛇,只有敵人的轟炸機到來的時候,纔會冷不丁地進行出擊,以捍衛祖國的天空,顯示一下空軍的存在。
“對了,大隊長呢?他怎麼樣了?”高飛隨口問着,他知道何立民的爲人,如果身上沒有事務纏身的話,何立民一定會和翁覺民一直來看他的。
翁覺民皺了下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地告訴着他:“他被關了禁閉!”
“關禁閉?”高飛呆了呆,便是邊上的王進也愣了一下。“他爲什麼會被關禁閉呢?”高飛馬上問道。
翁覺民遲疑着,半晌,才告訴着他們:“那次空戰失敗之後,敵人更加變本加厲地對重慶、成都和蘭州等地無差別的進行轟炸,他們的新式戰機一直充當着護航的角色。前天,鬼子又來進行空襲,這一次他們採用十分狡詐的策略,重慶響起了空襲警報,但是那些敵人的轟炸機並沒有來,而是去了成都,在成都投了炸彈;重慶這邊以爲轟炸過去了,所以解除了防空警報,哪知道那隊敵機又突然轉了回來,在重慶的上空進行投彈,他們並沒有把炸彈在成都投完,專門給重慶留了一些!”說到這裡的時候,翁覺民的聲音低沉了下來,眼睛裡噴着無名的怒火。而高飛與王進也同樣緊緊地握緊了拳頭,早已然是怒火中燒了。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重慶城幾乎天天在拉空襲警報,敵人的轟炸也從來沒有間斷過,對於生活在這裡的王進來說,早就已經習慣了;只是他住在磁器口那邊,離着市區尚有十公里左右,敵人飛機對那邊的轟炸遠不及對市區的轟炸頻繁。
翁覺民稍作停頓,已然是義憤填膺,越說越是憤怒:“重慶的防空司令部顯然太過大意了,有瀆職之嫌。這一次敵人炸彈投在了市區的繁華地帶,其中有一枚炸彈正好炸中了一所小學校,那是一枚燃燒彈,當時學校裡有許多的小學生在上課,燒死了五十多個孩子!”
“這羣畜牲!”高飛恨得已然把牙咬得咯咯直響。
王進何嘗不是要把自己的銀牙咬碎了呢?其實翁覺民所說的這件事,他早就從報紙上看到了,而且他們大學生還組織了大規模的遊行,向喪心病狂的日本侵略者示威。
翁覺民說到這裡的時候,又一次停頓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才接着道:“對於敵機能夠在重慶和成都上空來去自如,空軍部門自然受到了民衆鋪天蓋地的指責,放任敵人長驅直入,無論是軍政部還是軍令部,都成爲了衆矢之的。蔣委員長也十分得震怒,馬上召開了緊急的軍事會議,他認爲我們的空軍太不中用了,準備派出大機羣前往復仇。在會上,所有與會的空軍人員的心情都無比得複雜,沒有人敢站出來說一句話,但是何大隊長還
是站了出來。”
“哦?大隊長都說了些什麼?”高飛連忙問道。王進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側耳傾聽了起來,他也很想知道何立民會在蔣委員長的面前說的的話。
翁覺民看了他們一眼,道:“我這也是後來聽五大隊的副隊長說的,咱們大隊長對着老頭子道:‘我是航校的三期,是您的學生,今天爲了救國家、救同胞,我萬死不辭,心甘情願,勇往直前。我們一定會讓日本鬼子付出沉重代價的。但是,我們的飛機,本來在總體的數量上就不如他們,在質量上也差了一大截,如今他們又拿出了今年新出的飛機,來打我們十年前的舊貨,我們根本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這樣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呢?’”
聽着翁覺民的敘述,高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他忍不住地道:“大隊長這是在和老頭子頂撞呀!”
“是呀!”翁覺民又接着道:“大隊長的話,令老頭子有些下不來臺,毛邦初司令連忙起身喝叱他,說他是強詞奪理,爲怕死找理由。本來毛司令也只是爲老頭子下個臺階,大隊長只要默不作聲就行了,可大隊長很不服氣,對着毛司令和老頭子道:‘我只是把我們的情況報告給您們,我們航空隊的所有飛行員,都早已經報着了必死的決心,爲服從命令,我必定會死給您看!’”
“說得好!”翁覺民話音剛落,高飛便不由得大聲地喝采,只是他這一聲喊後,馬上帶動他的傷口作痛了起來,他連忙吐了一口氣,強忍着胸口的痛疼,重新平躺下來。
而在此刻,王進也不由得被何立民大隊長如此的熱血所打動而感動着,這個國家並不缺少熱血的青年,也不缺少敢於犧牲的精神,實際上缺少的是與敵人可以抗衡的武器。
“大隊長就是因爲這個,就被關禁閉了,是嗎?”高飛平靜下來的時候,忍不住地問着。
翁覺民搖了搖頭,道:“不是,後面還有呢!”
“你就快說吧!”高飛催促着。
翁覺民接着道:“那次會議之後,大隊長回到了隊裡,便要求大家馬上進行準備,實際上這個時候,我們大隊裡只有九架還能夠起飛的飛機,都是老舊的伊爾十五式戰機。爲了能夠繼續和鬼子進行戰鬥,他又特別從大隊裡挑選了九名飛行員。”他說到這裡的時候,不由得又有些黯然起來,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挑的,大隊裡的總共就那麼二十幾個人,受傷的佔了一半,估計以後也沒有幾個能夠再上天了;又有幾個陣亡的,滿打滿算能夠戰鬥的也就是那麼幾個人,我還算是最主力的一個。在第二天一早,大隊長親自擔當領隊長機,本着要抗戰到底的決心,做好了血灑長空的準備。呵呵,那時我也壯懷激烈,自然義不容辭,並且留下了遺書,甚至連平時飛行時裝在座椅後的行李袋都沒有拿,真得就有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氣概。”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又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苦笑來,接着道:“呵呵,我們迎着朝升的太陽向重慶的東面進發,所有的人都在急切地等待鬼子的轟炸機或者戰鬥機出現,但是這個時候,大隊長接到了毛司令親自用無線電呼叫返航的命令,幾次呼叫之後,大隊長終於還是被他們說服了,上面說的對,仗是要打的,仇是要報的,但是不能這樣無畏的犧牲!最終我們還是返航了!”
聽完了翁覺民的敘述,高飛也不由得發出了一聲的長嘆,他自然知道,作爲航空隊的大隊長,擅自起飛作戰就是違抗軍令,上面對何立民採取關禁閉的懲罰顯然是比較輕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