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豪一聽,連連擺手:“這活我可幹不了!”
“有啥幹不了的,這比殺鬼子簡單多了,我都不怕,你還怕什麼?”董李茂笑呵呵的說。()
“嘉城老弟,既然負傷了,那多在我這裡休養幾天吧,我還有個閒着的院子,你們現在跟我過去,這裡人多嘴雜,難免有人說漏嘴。每天吃喝,我會親自給你們送過去。”吳爲得知董李茂受了傷,想了想,覺得應該把兩人安排在比這更安全的地方纔是。
“多謝吳掌櫃。”董李茂也不過多客套,這樣也好,他不想因爲自己連累了吳爲一家。
吳爲的家小,早已從鄭成奎山寨接回來,對外人說芒市經常有抗日遊擊隊騷擾,擔心家小安危。他芒市的那個店,另外派人去打理,所以現在家眷都在龍陵家中。
董李茂和苟豪,跟隨吳爲,沒出後門,而是從後院另一道門往後走,走過馬房,後面有塊很大的菜園,吳爲介紹說:“這菜園,是我母親活着時最喜歡來的地方,她閒不住,總是喜歡侍弄花呀菜呀的,她的晚年,幾乎都在這裡愉快度過。幾乎酒樓的蔬菜,都是靠這塊地種出來的。”
菜園還挺大,少說也有十幾畝地,種了各種蔬菜,長勢非常好,董李茂聞到一股澆菜地的大糞臭味。菜園裡有幾個蓄糞池,還有縱橫交錯的水渠,水渠裡養了魚,不遠處,有一男一女兩個老人,男人在澆地,女人在除草,看到吳爲帶着人走進菜園,兩位老人停下手中的活,弓腰低頭喊了聲吳老爺。
“他們是當地人,兒女在這次逃亡中被日本人殺害了,無依無靠,我便把他們請來管理菜園子,人很本分,兩位儘管放心。”吳爲輕聲給董李茂和苟豪說着,朝兩老點點頭。
走過菜園子,穿過一道竹籬笆,便到了吳爲說的那個小院,這裡只有三間平房,呈u型,三人走的是院子後門。
“這是我母親在世時住的院子,母親過世後,改成了祠堂。出了大門,是一條小巷道,平時都不開的,也不會有人來叫門。”吳爲給董李茂和苟豪介紹,掏出鑰匙,打開了正堂屋門,裡面一塵不染:“我夫人隔三差五,會親自到這裡來給母親上香,所以她常常清掃。”吳爲說着,走到正牆面的供桌前,很虔誠的雙手合十,微閉雙眼,慢慢跪在地上的跪墊上,對着他母親畫像,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董李茂望着供桌上一個慈祥善目的老婦畫像,畫像兩邊貼有大紅紙黑墨大字‘天地君親位’,知道這是當地人供奉祖先,祭奠神靈用的。他走上前點了三炷香,對着畫像鞠了一躬說:“老人家,打攪了。”
吳爲站起身來,望着他母親的遺像,雙眼含淚的說:“娘,這兩位可都是抗日勇士……孩兒我不像有些人說的那樣,是日本人的走狗,孩兒沒做過對不起孃的事……儘管孩兒沒能像他們兩人一樣能殺鬼子,但孩兒卻正在幫殺鬼子的勇士們做事,娘要是在天有知,肯定會支持孩兒這樣做的,望娘保佑他們平安無事。”
“吳掌櫃,你剛纔說……有人說你是日本人的走狗,什麼意思?”苟豪問。
吳爲於是把那晚收留山田和李祥雲的事講了出來。
董李茂聽後,覺得吳爲現在大有可爲,他正需要從山田那裡得到想知道的事呢,於是在一張八仙桌邊坐下說:“吳掌櫃,聽你這麼一說,你還是山田的救命恩人,這可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山田是幹什麼的嗎?”
吳爲眨巴兩下眼皮回答:“他自己說是個日本商人。”
“他是日本鬼子緬甸戰區司令部情報頭子!”董李茂說。
驚得吳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什麼?他是個情報頭子!”
董李茂於是讓吳爲坐下,把他知道的告訴吳爲,然後說:“我這次是爲了一個叛徒才進城的,到目前爲止,我們還無法確認這個叛徒是誰,要是吳掌櫃能幫我們從山田那裡打探到這個叛徒的底細,那可是爲抗日立了一大功啊!”
“可是,這個叫山田的日本人,從那次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了呀。”吳爲回答。
“不是還有李祥雲這個僞縣長嘛,你可以通過他,想辦法接近山田。”董李茂說。
吳爲想了想說:“可以試試,我讓李祥雲出面,請山田到龍宴樓吃飯。”說起吃飯,吳爲像是想到了董李茂和苟豪還餓着肚子,立即說:“看我,都忘了還沒給兩位準備飯菜呢,請稍等,我這就去端來。”
“吳掌櫃,飯倒是可以歇一歇,還是先把連長胳膊上的子彈取出來吧。”苟豪插話說,他始終惦記着這事。
“真的不用找大夫嗎?”吳爲問董李茂。
“非常時期,人心叵測,這點小傷,沒必要冒那個險。”董李茂說:“麻煩吳掌櫃,拿瓶白酒和乾淨的紗布來,另外再拿一把鋒利的小刀就可以啦。”
吳爲快步走回他住的院子。
“連長,吳掌櫃和日本人走得那麼近,會不會有問題?”苟豪有些不放心的問。
董李茂感覺有些疲憊,把頭靠在椅背上,微微閉上雙眼說:“要是吳掌櫃這樣的人也不能相信,那這個世界上,恐怕沒一個人信得過了。”
苟豪還想說什麼,但看到董李茂好像睡着了一樣,只好走出堂屋,到其它房間查看。
不到半個時辰,吳爲提了個食盒來到小院,還帶來一罈當地釀造的玉米酒和一塊鴉片。
董李茂感覺左胳膊針刺樣的疼痛,知道開始發炎了,他把鴉片放進口中嚼爛吞到肚子裡,然後喝了點雞湯,吃了點菜,過了一會,也許鴉片起到了止疼效果,覺得傷口不再那麼疼痛了。
“苟豪,開始吧!”董李茂慢慢把衣服脫下:“你先把小刀在燭火下燒一燒,然後倒碗白酒,把燒過的小刀用白酒洗乾淨,也把你的手用白酒浸泡幾分鐘……吳掌櫃,你把紗布泡在酒罈子裡,……”
苟豪和吳爲兩人,按照董李茂說的做。
一切準備就緒,苟豪先撕下一條用白酒浸泡過的紗布,在董李茂槍傷的胳膊上紮緊,然後用白酒清洗了一下傷口周圍的皮膚,拿起小刀,雙手有些顫抖,不知道該從那個地方落刀。
董李茂吃過鴉片後,雖然起到了止疼的效果,但也有些昏昏然的想閉上雙眼睡覺,他強行支撐着眼皮不睡過去,給苟豪說:“你先用刀劃開傷口,要順着胳膊劃,儘量別把皮膚下的肌肉割斷,口子也別太大,能伸進兩個手指拿出彈頭就可以……”
聽得吳爲心裡直發毛,他哪見過這樣的場面,眼睛盯着苟豪手中微微顫抖的小刀。
苟豪咬咬牙說:“連長,你忍着點,我要動手了。”左手抓住董李茂的左胳膊,右手握緊了小刀,深深吸了口氣,把小刀的刀尖比在槍傷口位置,像是生怕董李茂疼痛,慢慢地一點點往下划動小刀。
儘管鴉片止住了一絲疼痛,但並沒有完全起到止疼的作用,董李茂感覺一陣劇烈的疼,但他沒喊出聲來,臉上豆大的汗珠不斷的滾落,眼睛盯着小刀,他給苟豪大聲說:“你這麼慢,是不是有意的折磨我呀!要是每個外科醫生都像你這樣,恐怕沒人敢動手術了!快一點!拿出你飛刀的絕技來!”
苟豪太緊張,聽了董李茂的話,把小刀往下快速的一劃,口子劃得大了,鮮紅的血從劃開的口子裡不停的往外冒,急得苟豪趕緊道歉:“對不起,我……”
“少廢話!快把手伸進去拿出彈頭!”董李茂疼得吼叫道。
吳爲站在旁邊,雙手掌對搓着,像是刀子劃在自己身上一樣,臉色煞白。
苟豪把兩根手指伸進劃開的口子裡摸索,一時摸不到彈頭,他更加焦急。
董李茂疼得都快要暈過去,見苟豪的手在抖動,知道他緊張,於是笑呵呵的說:“看來你得跟曾軍醫學習一段時間,人家曾子凡,剖開人的肚子胸口,手都不抖一下,你看你,在你手下,用刀殺死過多少鬼子,竟然這點活都幹不好!”
“吳掌櫃,你快來幫我一把!抓緊連長的手!”苟豪叫站在一邊發抖的吳爲幫忙。
吳爲走上前來,雙手緊緊按住董李茂的前臂,閉上雙眼不敢看苟豪伸進董李茂胳膊傷口裡的兩根手指。
苟豪的手指又往裡探進一點,終於摸到了彈頭,但手中有血,夾不住,滑脫了,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董李茂問:“摸到了嗎?”他渾身都被汗水溼透。
“嗯,但手指夾不住。”苟豪回答。
“那你慢慢地往外扒……”董李茂牙齒咬得咯咯響,真想嚎叫出聲,但他卻忍住就是不叫喊出聲。
苟豪按董李茂說的做,一點點的把彈頭往外扒,直到手指完全夾住,這才趕緊撤回手,把血糊糊的彈頭丟在桌子上,從酒罈子裡撈起紗布擰乾,開始裹傷口。
如果說剛纔苟豪用小刀劃破皮膚和肌肉是刺痛,用手扒拉彈頭是扯心扯肺的痛,那麼,此時用白酒浸泡過的紗布包紮,卻是辣痛,董李茂終於忍耐不住,啊的大叫出聲,右手握成拳,砸在八仙桌上大吼一聲:“給我裹緊點!”
吳爲仍然抓緊董李茂胳膊,結結巴巴的說:“我平時最喜歡……聽關公刮骨……療傷的戲……想不到今天親眼……看到當世關公……嘉城老弟,你要是在古代……肯定也是個名垂千古……了不起的人物。”
苟豪在吳爲話說完,也包紮好了,弄得滿頭大汗,吁了口氣,接過吳爲的話說:“關公刮骨療傷,那都是說書唱戲的人瞎咧咧出來的,他怎麼能和我們連長比。”
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過後,董李茂感覺沒那麼疼了,人卻快要虛脫般,背靠椅子說:“剛纔疼得我都快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