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通橋最高負重只有七噸,爲了安全,只要有一輛載滿人的卡車通過,別的車輛和行人只能等着,直到卡車駛過橋的三分之二,才能放行下一輛車或行人上橋。
等在橋西岸要過橋的人和車都很多,亂哄哄的,汽車喇叭聲、負傷軍人的叫罵聲、孩子的啼哭聲和騾馬牛毛驢發出的叫聲,混雜在一起。
伊麗莎白泰麗,和一羣外國記者乘坐的是軍方提供的卡車,在等待着守橋特務連戰士放行時,她站在卡車上,用掛在胸前的萊卡相機,不斷拍攝所看到的一切,當她把相機瞄向橋頭,從相機的鏡頭中,有些模糊的看到一個軍官,站在橋頭左邊沙袋堡壘邊,她把相機調得清晰一些,這纔看清是董李茂,這讓她萬分驚動,於是站在卡車上,朝董李茂揮手喊叫,但周圍嘈雜的聲蓋住了她的喊叫,董李茂似乎沒聽到她的叫聲,泰麗只好跳下車,擠過人羣,來到董李茂身邊。
“是你……泰麗……”董李茂聽到有人喊他,扭頭一看,見伊麗莎白泰麗站在自己身前。
泰麗張開雙臂,走上前和董李茂擁抱。
她胸前掛的照相機,被兩個身體擠在中間。
董李茂頓時想到了照片,和泰麗分開,拿起她胸前的相機說:“太好了,可以拍照了!原來太姥爺的那張照片,是泰麗小姐你給拍攝的。”
泰麗一愣,沒聽明白董李茂說的話,問:“太姥爺?誰是太姥爺?”
“呵呵……沒什麼。”董李茂心情大爽,因爲照片有了着落:“泰麗小姐可以給我拍張照嗎?”
伊麗莎白泰麗看了一眼董李茂身後的大橋,回答說:“當然可以,很有歷史意義。”
“非常有意義!”董李茂呵呵笑着說:“對於我來說,這張照片意味着生與死。”
伊麗莎白泰麗也不問董李茂爲何一張照片關係着生與死,她用相機對着董李茂背後的大橋看了看,又朝天上的陽光看一眼,說:“這個位置蠻好的。”
說着,泰麗舉起相機,對準董李茂,開始慢慢往後退:“你就站在那,對,別動!”泰麗似乎想把董李茂全身照下來,所以想找到一個最佳位置,後退了幾步,仍然不滿意,因爲不能把董李茂身後的大橋完全的攝入。
董李茂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想笑一笑,可眼前看到的一切,讓他實在笑不出來。
伊麗莎白泰麗沒法把董李茂整個人拍攝下來,最後只好取了個半身:“董連長,微笑……”
董李茂剛要微笑,忽然看到一輛黑色轎車不顧前面有人,鳴着喇叭從後面往前開,像是想硬闖,就在他雙眼看向那輛鳴着喇叭聲的黑色轎車一瞬間,泰麗按下了快門,董李茂不知道泰麗照了沒有,他離開了站的位置,拔出腰間的手槍,跑到那輛黑色轎車前面,舉起槍對準轎車大喝:“停下!不然老子開槍了!”
開車的司機看到前面有個軍官拿槍對準自己,哪敢不停,一個急剎車,車頭僅僅離董李茂的腳只有不到一尺的距離。
董李茂衝上前,拉開駕駛室的們,左手揪住司機的衣領,把他拖下車來,右手的槍抵住他的腦門,吼道:“狗日的!你找死!竟敢亂闖!”
一個身穿黑綢緞,頭戴禮帽的人從轎車後座走出來:“誤會!誤會……喲……是你……”他似乎認識董李茂。
董李茂一看,原來是騰龍邊區專員龍神武。
“龍專員……”董李茂一把推開司機,望着龍神武,他也有些不敢相信會在這裡遇到這個貪得無厭荒淫無度的傢伙,這難道也是太姥爺曾經歷過的事嗎?太姥爺與這個狗官難道還有交情?
“董連長,呵呵……咱們又見面了……”龍神武雙手抱拳,咧開嘴笑呵呵的說。
董李茂收起槍,不冷不熱的說:“龍專員也逃命哪!”
“我這是按照重慶的命令,帶着邊區政府,轉移到內地,呵呵……不是逃命……是轉移……”龍神武尷尬的笑着說。
“哦……轉移……哈哈……好一個轉移!”董李茂冷笑幾聲,忽然收起笑臉,指着亂哄哄的人羣問:“你看看,這像轉移的樣子嗎?”
龍神武眼睛朝四周掃了一眼,又陪着笑臉說:“董連長,看在咱倆有過交情的份上,請你行個方便,讓我們先過去吧,你看,我家裡人一大堆,都指望着我能把他們帶離這是非之地……”說着,伸手進懷裡,摸出一根蒜頭金,也不等董李茂願不願意收下,塞進了他的衣兜裡。
泰麗拿着相機走上前,給龍神武和董李茂拍照,正好把龍神武塞進董李茂口袋時的情景拍了下來。
龍神武立即擺手制止:“別拍照……”
泰麗哪會聽他的,仍然不斷的咔嚓按快門。
“龍專員,讓你的司機把車挪到一邊去,現在還輪不到你們過橋!”董李茂板着面孔說。
“董連長……”龍神武又把手伸進懷裡準備摸出第二根蒜頭金。
“你少廢話!是要我派人把你的車推到江裡去嗎?”董李茂瞪起眼說。
龍神武哪還神武得起來,把頭上禮帽脫下,朝董李茂微笑點頭,又朝泰麗行了個禮,然後轉身呵斥司機把車挪到一邊去等着。
“泰麗小姐,我們接着照相。”董李茂看着龍神武的司機把黑色轎車挪開,讓後面的車和人上橋,準備再次站到橋頭,讓泰麗給他照相。
“已經拍下了。”泰麗擡了擡手中的相機說。
“照了?”董李茂望着相機問:“我什麼時候能拿到照片?”
“現在也沒設備和地方沖洗膠捲呀,等我沖洗出來,會把照片交到你手中的。”泰麗回答。
“什麼時候?”董李茂心涼了,沒想到照片是拍了,可拿不到手。
“等你撤回大理或昆明,我們還會見面的。”泰麗回答。
“可要是我回不去了呢?”董李茂想到太姥爺當年就沒回去過,那麼,這張照片後來究竟如何到了太姥爺手中呢?難道在未來的兩年中,太姥爺還會和泰麗見面嗎?這些,對於董李茂來說,都是一個個需要解開的謎團。
泰麗一聽董李茂這話,表情立即變得陰暗,雙眼盈滿亮晶晶的淚光,望着董李茂說:“不!你會回去的!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心愛的人,上帝不會再讓我失去另一個了!”
董李茂一聽,心裡明白是咋回事了,泰麗男友是飛虎隊成員之一,估計多半掛了,爲了安慰眼前這個曾經和自己發生過一天***的女人,董李茂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很慎重的說:“泰麗,你說的沒錯,我會回去的!咱們還能見面,相信我。”
泰麗撲進董李茂懷裡,雙眼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淌在董李茂的胸前衣服上,小聲抽泣着說:“我接到了飛虎隊陣亡電文,他墜落在珠峰大峽谷中……就在那天我和你……”
董李茂輕拍着泰麗的背說:“這是戰爭,我們沒辦法左右它,快走吧,早點離開這裡。”董李茂說着,攬住泰麗的腰,親自送她到那些記者們乘坐的卡車上,在泰麗上車前,兩人再次擁抱,泰麗還很大方的當着衆人面,吻了董李茂。
那些記者都認識董李茂,看到救命恩人,都紛紛和董李茂打招呼。
“讓記者們的車先過去!”董李茂朝守在橋頭的特務連戰士高喊。
幾輛載滿國際新聞記者的卡車,徐徐的一輛接一輛駛過大橋,董李茂望着遠去的泰麗乘坐的卡車,心想:這難道就是太姥爺和國際友人間的親密接觸嗎?
董李茂相信,那張照片就是伊麗莎白泰麗給太姥爺拍攝的,最終是如何到太姥爺手中呢?恐怕當時太姥爺也沒想過這張照片會回到他手裡,然後親手交給刀蘭香,讓她轉交給太姥姥,這其中,肯定還發生了什麼?
董李茂不願再去想這件事,既然自己現在已經變成了太姥爺,那麼,以後自己所要走的路,都是太姥爺曾經經歷過的,到時自然就能解開其中的謎團了。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二號中午,董李茂在橋東面的兵營中吃飯。
“報告連長,這個少校說要見你!”胡三把一個少校領進屋子報告。
董李茂擡頭朝那個少校看了一眼,又埋頭吃飯,慢條斯理的問:“什麼事?”
少校坐在董李茂身邊,操着兩廣普通話自我介紹說:“我是遠征軍工兵司令部憲兵隊張祖武。”
董李茂一聽,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曾經在書中看到過有關張祖武這個人的片言隻語的資料,於是放下筷子,望着這個瘦小黝黑的漢子問:“你是來炸橋的?”
張祖武點頭回答:“工兵司令馬崇六將軍讓我和一個工兵小隊留下來,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把大橋炸了。”
“有炸橋的具體時間嗎?”董李茂問,掏出香菸,遞給張祖武一支,給他點上。
“馬將軍並沒下達炸橋具體時間,只說見機行事。”張祖武猛吸了一口煙回答。
“那你打算怎麼幹?”董李茂想知道這個在遠征軍兵敗的歷史上留下一小筆的人物究竟有何能耐。
“有一卡車的炸藥,需要馬上放置在橋東的橋墩下。”張祖武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