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巨型的倉庫,裡面堆積如山般的除了軍火就是糧食。
由於整個的倉庫區都處在探照燈的背面,黑夜裡那一堆堆的物資便彷彿一羣沉默已經睡着了的怪獸。
倉庫的外面幾十米處便是用沙包構築的環狀工事,可以看到架在沙包上的輕重機槍三八大蓋還有鋼盔在探照燈下閃着亮光。
兩盞探照燈被架在搭起來有五米多高的木架子上,而每盞探照燈後面都有兩名日軍士兵。
兩道燈柱來回擺動着時而交叉時而分離,幾十米範圍內燈光到處纖毫畢現,照不到的地方則是黑黢黢一片。
那燈光彷彿要將黑暗驅走,奈何它剛轉走原來亮如白晝的地方便被黑暗吞噬殆盡。
四輛裝甲車向北方一字排開,槍塔裡的日軍露出半拉腦袋,他的鋼盔在探照燈下閃亮,他的目光卻是隨着探照燈的光柱移動着警惕着黑暗裡的動靜。
燈光劃過破敗的街巷,劃過路邊的一堵斷牆,然後在一棟距離裝甲車外四十米處帶閣樓的房舍那裡頓了一下就又移走了。
閣樓的小窗裡日軍還有一名暗哨。
夜已經深了,日軍的那名暗哨在向北的窗前已站了很久。
他並不害怕黑暗,因爲黑暗可以讓他覺得自己跟夜是融爲一體的,那樣他纔會覺得安全。
可是他害怕光明,每當探照燈的燈光從後面的小窗照進來的時候他就會害怕,他總覺得自己的身影會在身後背景燈的閃亮下暴露無疑,他總覺得在探照燈照不到的黑暗裡有他的敵人正在衝他瞄準。
他總想,他的敵人之所以始終沒開槍,那是一定是在猶豫用槍打他的左眼還是右眼。
甚至有一次探照燈的照射下他看到有一隻野貓在對面的屋脊上跑過緊張得他馬上就把子彈推上了膛。
當發現只是虛驚一場後他自嘲地笑了笑,便暫時離開了自己的崗位轉身踱到了身後的窗前看了看那在探照燈下閃着鐵器般亮光的裝甲車他才感覺到了心安。
而正因爲他站回了靠南的窗口卻是被另一盞探照燈照到了於是那掌控探照燈的同伴便楞了一下,你一個暗哨不盯着前方卻往後看什麼?於是那探照燈便也停頓了。
醒悟過來的暗哨趕緊歉意地揮了下手就又回到了自己本當堅守的位置上。
只是他並不知道,就在他離開瞭望崗位也就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裡,從對面的黑暗之中已是如同狸貓般地躥出一名中國軍人來,此時已是投身到他腳下的房舍中了。
那名中國軍人是霍小山。
霍小山在對面的黑暗中等這樣一個機會已經足足有兩個小時了。
這棟房舍恰是夾在了日軍倉庫與居民區中間的開闊地上,之所以這裡變成開闊地那是因爲這棟房舍以北相當一部分房屋已經變成了瓦礫,只因爲日軍覺得倉庫的縱深防禦不夠拆了所有是房舍卻獨獨將這所房舍留了下來,這所房舍是當哨卡用的。
霍小山當然也可以用飛翼弩直接射殺這名日軍暗哨,但他卻不能確定這棟房舍裡日軍只有一名暗哨。
另外離攻擊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呢所以他寧可多等一會也犯不上冒險。
那名日軍暗哨又站在窗口開始想象對面的中國人會用槍打他的左眼或者右眼了,卻渾然不知霍小山已經從梯子上悄無聲息地爬上了閣樓。
當那名日軍覺得總想人家拿槍打自己很不吉利開始想象家鄉那只有一根兜襠布的相撲大力士時,一雙手從後面探了過來永遠地扼止了他站在別人家屋裡的遐想。
霍小山在窗口揮動一條白毛巾之際,二十多名直屬營的士兵便也從對面的黑暗中跑了出來,鑽進了這所孤零零的房舍。
小石頭等八個人都抱了捆集束手榴彈那是炸日軍裝甲車用的,其餘的人有拿步槍的有拿捷克式的,這便是此次攻擊日軍倉庫的突擊隊。
而在瓦礫那頭的黑暗之中,鄭由儉手下的擲彈兵們已是將擲彈筒一字排開。
按照直屬營的一慣打法鄭由儉又將需要炮擊的目標與每具擲彈筒編配好,力爭在頭一波襲擊中就解決掉日軍的輕重火力。
憨子則是把兩挺馬可沁重機槍架在了高點上,槍口的指向是日軍在掩體後的賬篷。
直屬營的士兵們在整個戰鬥預備階段都是有條不紊地進行着該進行的步驟,都是老兵了,都明白戰前準備的重要性。
尤其這種對日軍固定目標、敵在明我在暗的突然襲擊準備工作做足了,剩下的戰鬥纔會水到渠成的取得勝利。
川軍團自然也到了,但他們卻被分派了別的任務。
根據偵察,這個巨型倉庫周圍有日軍兩千多人,霍小山他們要進攻的倉庫防守部隊有二百多人。
而日軍還有支一百多人的工兵隊伍加上四百多名緇重兵在看壓着四千多名抓來的築路民夫。
離這個倉庫不一公里的地方也露宿着四五百名日軍,而這批日軍纔是鄧文賢川軍團的目標。
此時的川軍裝備與抗戰開始的時候已是有了很大改善,鄧文賢手下竟然還有四門迫擊炮,此時自然也已調整好了射擊諸元指向了那些已進入夢鄉的日軍。
另有一個川軍團此時卻是守在了霍小山直屬營北面那一千多名日軍援軍的必經之路上,以確保攻擊倉庫周圍及築路日軍的行動順利進行。
戰爭年代夜色總是最好的僞裝,作爲即將被進攻的日軍來講,他們至今還被矇在鼓裡。
探照燈依舊在機械地帶着睏意地晃動,士兵在自己的被窩中打鼾,就是那裝甲車槍塔內的射手也已經睡着了。
他們因爲一場罪惡的戰爭闖入了別人的家園,而在別人的家園裡壞事做盡卻還還幻想着自己的平安之夜香甜入夢,他們不知道武力從來都未曾征服過中國人他們不知道欠下的終歸要還的
凌晨一點五十分,四名中國士兵從一棟孤零零的房舍中鑽了出來,他們躲避着日軍的探照燈,在黑暗之中各自鑽到了自己目標裝甲車的前面。
他們手扣在那集束手榴彈的拉線上,靠在那裝甲車的鐵板上,靜靜地聽着裝甲車內日軍戰車兵的鼾聲。
凌晨兩點,“啪啪”兩聲槍響,日軍的那兩盞探照燈被步槍打滅了。
這兩聲槍響便如黎明時第一支公雞的打鳴引來了夜色中鳴聲無數。
戰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