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了,所有人開始打掃戰場。
桂軍那一個連自然也要幫忙,但幫擡下己方戰死的士兵那是可以的,鬼子的屍體那是一碰也不讓碰的,鄭由儉的老爺兵們打仗不行,卻把主官貪財的本事學了個十足。
桂軍士兵看着被霍小山他們繳獲的兩挺歪把子兩具擲彈筒以及數支三八大蓋充滿了豔羨之色,須知他們的武器裝備都比不上中央軍更比不上日軍了。
引水思源,這些武器可都是人家剛纔一肘打飛那個日本少佐的士兵領着繳獲的,軍中最尊敬強者,普通士兵更是如此。
什麼叫本事,你不會的人家會,你不能的人家能,這就是本事!自己這面連個日本鬼子的影兒還沒看到,人家卻已經殺了好幾十!所以,這些桂軍士兵手霍小山的眼神自然就充滿了敬佩之色!
鄭由儉自然也目睹了霍小山擊飛那個日軍少佐的全過程。
今天足以讓他心驚肉跳了,他不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人。
他知道自己擅長賺錢玩樂,但自己絕不是一個戰士,說軍事指揮,那更是遠在天邊的事,與自己一個銅子的關係都沒有。
所以,再有士兵問他善後的事如何處理,告訴他們直接問霍小山就好,打仗的事以後也直接問霍小山就好,不必向自己請示。
三輛卡車並沒有被打壞,只是頭車司機被打死了,那兩輛車開車的司機見遇到日軍,自己的車又在下坡倒車太慢,卻是停了車下車就往回跑,所以人沒少死車卻還能用。
最後,他們把所有的戰死的士兵都用卡車拉到了霍小山他們打阻擊的那個小山那兒,按一個老兵的說法,這裡背山望風水做墳地還是不錯的。
他們按霍小山的要求挖了兩個坑,一個埋那些隨鄭由儉坐車沒帶武器逃跑時被打死的士兵,鄭由儉帶着的這兩個排的人,被十來個日軍足足打死了一個排。
另一個埋那些守衛軍械庫戰死的士兵,當然也包括坐車遇日軍襲擊能夠開槍反擊的人,可惜,只有兩個,一個鄭由儉手下的一個排長,一個是鄭由儉的貼身勤務兵,要不是這兩個人開槍反擊,阻擋了下日軍,這兩個排怕沒等到霍小山他們的救援就已經全軍覆沒了。
算起來那坐車帶槍的只有四個人,全是短槍,一個連長兩個排長一個勤務兵,兩個戰死,兩個一槍未放轉身逃跑。
霍小山讓士兵做了兩個木牌子,一個寫國民革命軍第五戰區戰時軍需部士兵爲國殉難處,一個寫國民革命軍第五戰區戰時軍需處士兵爲國捐軀處。
鄭由儉一直在旁邊看着霍小山指揮士兵做着這些事,直到霍小山吩咐把這兩塊權當墓碑用的牌子各自立在墳前,才走上前來,用商量的口吻對霍小山說道:“亡者已逝,這樣做是不是有點……有點太那個了?”
在場所有的士兵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幕,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着他倆的對話。
霍小山看了眼一臉不忍之色的鄭由儉,又環視了一下所有在默默關注着的士兵,用一種低緩的卻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雖然亡者已逝,但,我們祭奠亡者,必須做給活人看。”
一句話,令鄭由儉無語,令所有在場的人沉默。
一個是捐軀,一個是殉難,二者之間的的差別不言而喻。
但時下的士兵絕大多數是不識字的,霍小山知道士兵心裡有疑惑,同樣是死了的人爲什麼分兩個地方埋葬又要立不同的碑,他知道自己必須解釋一下了。
“弟兄們知道那個被我打死的鬼子軍官說什麼嗎?”霍小山環視過每個人的眼睛說道。
所有人也都看向霍小山,他們不知道霍小山竟然會日語,也想知道霍小山和那個鬼子說了什麼,只是一直在打掃戰場,沒逮到功夫問。
“他說,你們這些支那豬!”霍小山突然提高了嗓門。
嗡的一聲,他這話一說,果然,所有的人都怒了,是人都有血性,誰能忍受侵略者赤裸裸的侮辱?
“他們纔是牲口!”
“他們日本矮子纔是畜生!”士兵們紛紛罵出了口。
霍小山伸手虛按一下,士兵們才平息下來。
“本來我也想把戰死的兄弟合葬在一起,但我想到了那個鬼子軍官罵我們的話,我就改了主意。”霍小山把話引到正題,他這樣一說,果然所有士兵都更注意聽了。
“因爲我們是戰士,是戰士就應當爲國捐軀,而不是殉難!是戰士就只能站着死不能倒着亡,我們就應該拿起武器死在衝鋒的路上,而不是手無寸鐵在逃跑的路上被侵犯者開槍打死,被刀砍頭,然後踩着我們的屍體說‘你們看,他們就是奴隸,他們就是豬!’”
霍小山這段話說的並不長,但衝擊力卻是極強,被他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每個士兵都有血性,在這不到一天裡,他們親眼看到了自己朝夕與共的兄弟戰死,他們也看到了被打敗的侵略者也不過如此!
就象爐膛中的乾柴,渴望燃燒太久,只差一枚引火的火種,霍小山這翻並不冗長的話就是這枚火種!他們心中的熱血沸騰了,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殺死小鬼子,給弟兄們報仇!”
“對!殺死小鬼子,給弟兄們報仇!”所有人都喊了起來,一個人的聲音是渺小的,但集體的喊聲就是震耳欲聾的!
被壓抑久了的個體的聲音在爆發後竟能匯聚成拍岸巨浪,鼓舞了別人也振奮了自己!
羣情激奮,聞者動容,就連那站在一邊和他們素有嫌隙的的桂系士兵也都被激起了同宗同種的同仇敵愾之心,雖未參與到這抗爭的吶喊聲中,卻已是明顯不再淡定了。
那個桂系軍官目睹了霍小山殺敵到現在安葬亡者的全過程,此時眼見衆人慢慢平靜下來,這才走到那新立的權當墓碑的木牌前,看了又看。忽然回頭命令隨自己來的那些士兵道:“你們都過來!”
那些桂系士兵聽令向前。
而霍小山這夥人不少是站在墳前面卻擋住了他們的來路,故都來看霍小山的指示,霍小山一揮手示意大家退開,這些士兵才閃到一旁,霍小山也想看看這個桂系軍官說什麼。
這個軍官個子與其他廣西人相若,個子也是不高,但卻始終挺着胸堂,一看也是老兵出身。
他指着那兩個墓碑說道:“你們大多數人不識字,讓我告訴你們!一個寫着的是殉難處,一個寫着捐軀處,你們知道這兩個的區別嗎?”
他目光炯炯地掃視着自己的手下,他這個問題是一種自問自答,所以他並不指望大多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出來的士兵給出答案,而是接着說了下去:“老百姓被日本人打死了叫殉難,因爲他們沒反抗;戰死了才叫捐軀,爲國捐軀!戰士爲國捐軀叫榮耀,戰士殉難卻只能叫恥辱,明白了嗎?”
“明白!”所有士兵大聲答道。
“既然上了戰場就是要打仗的,你要是打鬼子死的,我就在你家祖墳上給你立塊牌子,寫上你的名字,寫上爲國捐軀;
你要是當逃兵被鬼子打死了,我也在你家祖墳上給你立塊牌子寫上殉難,爲國兩個字也免了;你要是敢投敵叛變,哼……”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眼神一下子變得凌厲冷竣起來。
“你要敢投敵叛變,老子就撅了你家祖墳!都聽明白沒有?!”他怒吼了一聲。
“明白!”
士兵們異口同聲地答到。
這回輪到鄭由儉中央軍動容了。
桂系軍隊號稱雜牌軍中的王牌還真不是糠的,雖然目前一仗也未同日軍打,但這士氣可絕非鄭由儉的老爺兵可比的。
而這個軍官講話的風格與霍小山又不同
霍小山雖然分出兩個有不同含義的牌子,但還是比較委婉的指出戰士應當沙場捐軀而不是連武器都不帶就被敵人殺死。
他說的這樣委婉一方面是他要照顧鄭由儉手下兵的情緒,另一方面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批評別人的人,他更多的時候是我先上你跟着,身教多於言傳。
而這個軍官可沒那麼多顧忌,一針見血地說出了霍小山想說卻又不能說的話,雖然隨鄭由儉逃跑得以生還的那些老爺兵也大體明白了霍小山話中的含義,但霍小山講話是有分寸的,更多的是讓他們自己去思考。
而這個軍官這種不留絲毫情面的話語又怎能不讓包括鄭由儉在內的人臉上火辣辣呢?
後世評價抗戰中有幾個省漢奸是最少的。
比如是山東,山東是孔子的故鄉,禮義廉恥最深入人心。
比如就是廣西,廣西宗親觀念深入人心,民風彪悍,從軍者多是老實淳樸的農民,在這種大的社會氛圍下人人以抗日殺敵爲榮,投敵當漢奸可恥。
又比如滇軍,滇軍在內戰時曾把桂軍打得無飯可吃,只能以黑豆充飢,那滇軍的血性又豈是弱的?!
細思之下,還是相當有道理的。
那個軍官對手下士兵的態度還是滿意的,這時才轉向霍小山說道:“本人三十一軍135師809團團長展藤,日軍已經開始渡江,救援來遲,還望小兄弟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