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離開石包村的時候,是下午時分,安平縣城在北,而崔家則在縣城西邊十里的郊外,距離縣城非常近。
李浩向北行了四十多分鐘,終於遠遠地看到兩個大建築,最顯眼自然是安平城,一座城池坐落在那裡,如果這都看不到,那就是眼瞎了,而在安平城的西邊,有一片建築羣,非常大的建築羣,即便相隔七八里遠,也能看到,雖然沒有安平城那麼高,但這些建築實在太多太顯眼了,那裡就是博陵崔家。
“好一個顯赫的門閥世家。”李浩掀開馬車簾布,望着遠處的崔家,冷哼道,“即便是安平城,與之相比也顯有不及,六百多年啊,這條大螞蟥到底吸乾了多少百姓的血,才成就如此顯赫的門第。”
車外陳鬆的聲音忽然傳來:“侯爺,前面官道分岔了,一條通往安平城,一條通往崔家,走哪條?”
“去崔家。”李浩毫不猶豫地回答。
選擇左邊的那條路,很快便到了崔家,嚴格來講,這已經不算是崔家,而是崔家鎮了,甚至比一個鎮子還大,而且這裡所有的建築都很講究,那些青磚黑瓦房可不是一般百姓能住得起的,不過李浩知道,這些房屋只是崔氏旁支系人員的住宅,真正的大龍,乃是正中的那個超級大宅院,高大門楣上兩個大字-“崔府”。
李浩他們尚在數裡之外時,崔氏就發現了他們,此刻門口聚集了數百護院,全都手持棍棒,嚴陣以待,如臨大敵。
李浩下馬之後,朝陳鬆使了個眼神,陳鬆從懷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拜帖,躍下馬車,跑上前高聲道:“藍田縣侯,左驍衛中郎將李浩遞上拜帖,拜訪博陵崔氏老太爺崔崇志。”
李浩早在來河北之前就將博陵崔氏的重要人員詳細瞭解了一番,而且那些資料都是李世民給他的,李世民坐擁天下,對於這些門閥士族,自然盯得很緊,這些士族重要人員的資料,在李世民那裡都有存檔。
眼下博陵崔氏直系之中輩分最高的,就是老太爺兼族長-崔崇志,今年已經七十三歲高齡,其次是二太爺崔崇亮,七十歲,接下來就是現任家主崔文泰,五十歲,還有就是二老爺崔文鬆,四十八歲,三老爺崔文豪,四十三歲,四老爺崔文靖,四十歲。
李浩一來就揚言要拜見老太爺崔崇志,這讓那些護院們覺得眼前這人太囂張,崔氏老太爺是什麼人都能見的嗎,藍田縣侯?左驍衛中郎將?聽起來很唬人,呵呵,他們崔氏真沒放在眼裡,如果是房玄齡和長孫無忌親自前來,老太爺估計還能賞光見上一見。
其實李浩也知道自己肯定見不到崔崇志,他這麼做就是故意讓自己顯得年少輕狂,示敵以弱,攻之以強,年輕,是他最好的僞裝。
過了許久,院內走出一人,此人身穿圓領綢衫,頭戴黑紗無翅帽,面容清瘦,留着三寸黑鬚,看起來頗有幾分儒雅之氣,李浩根據心中的資料一對比,估計來人應該是崔文靖。
那個綢衫中年人出門後駐足,接過陳鬆的拜帖,展開看了看,然後轉頭望向李浩,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藍田縣侯吧。”
李浩淡然道:“正是本侯。”
“在下崔文靖,李縣侯有禮了。”崔文靖朝李浩拱手行了一個禮,很有風度地說道,“李縣侯,可能要叫你失望了,老太爺前些日子偶染風寒,身體抱恙,不能見客,李縣侯請回吧。”
“哦?”李浩挑了挑眉,道,“那真是不巧,既然老太爺身體抱恙,那麼本侯就見見崔文泰吧。”
崔文泰是崔家家主,身份極高,只要兩個崇字輩的過世,崔文泰就是下一任族長,到時候在崔氏就是神一樣的存在,而李浩卻直呼其名,這讓崔文靖暗惱。
這些門閥士族治家奇嚴,每個人從小便被灌輸長幼尊卑之類的觀念,一切以家族利益爲中心,以防家中出現勾心鬥角的事情,而且,這些士族的族規比國法嚴厲得多,這一點,他們做的比皇家好百倍,這也是士族爲何能數百年屹立不倒的原因,因爲他們的人心很齊,沒有內耗。
崔文靖雖然惱李浩無禮,但此等大事,他不可私自做主,於是便回了聲:“在下會將你的拜帖送與家主,至於家主有沒有空,就要看李縣侯運氣了。”說完便手持拜帖轉身進門去了。
望着戒備森嚴的崔家大門,李浩忽然很感慨,在長安的時候,他拜訪過多少國公,送過多少拜帖,但這一次,絕對是遇到的態度最差的,沒辦法,人家拽呀,說實話,如果沒有李世民的支持,李浩對於崔氏這樣的龐然大物來說,真的連屁都不是。
封建時代有一句話說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崔氏只要還在大唐的土地上,一切就得由大唐皇帝說了算,他們勢力雖然大,讓李世民顧忌,但並不代表李世民真的弄不了他們,有了李世民的支持,李浩纔不怕這些什麼門閥世家。
終於,崔文靖出來了,朝着李浩一拱手,冷冷道:“李縣侯,家主有請。”
“多謝。”李浩也懶得廢話,直接帶着陳鬆往前。
崔文靖伸手攔住李浩,淡笑道:“李縣侯,對不住,家主說了,只見你一人,不可帶人進去。”
“無所謂。”李浩挑了挑眉,一臉輕鬆地應了聲,然後就大步往大門走去,走了兩步忽然停下,回頭道,“我敢跟你打賭,我雖然是第一次來你們家,卻能很輕鬆地找到你們家主在哪,你信不信?”
崔文靖聞言搖頭:“我不信。”
“不信還不在前面帶路?”李浩皺眉提高了聲音。
其實李浩的內心是很怕的,崔氏勢力龐大,黑白兩道通吃,若說崔氏家中沒有刀斧手,打死李浩都不信,讓他一個人進去,他當然怕,吼兩嗓子壯壯聲勢也不算過分嘛,況且,既然要表現的年少輕狂,那麼就演到底吧,至於刀斧手,他相信以自己的身手能撐一會兒,倘若崔氏真的要對自己不利,只能靠自己撐住咯,然後找機會吹哨子,向門外的陳鬆和五百左驍衛求救,應該沒什麼問題,退一萬步講,自己是朝廷命官,崔氏應該還沒那麼大的膽殺自己,畢竟大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對吧。
李浩進了崔府之後,被崔文靖帶着穿廊過院,走了好久好久,李浩越走越心驚,尼瑪,這崔家是真大啊,走這麼遠?要是刀斧手圍住我,我特麼丟個炸彈估計外面的人都聽不到啊,怎麼辦,怎麼辦……
終於崔文靖在一個院門前停下,轉頭看向李浩,發現李浩額頭全是汗,疑惑問:“李縣侯,你很熱?”
“不熱。”李浩尷尬搖頭,知道他這話什麼意思。
崔文靖又問:“既然不熱,爲何侯爺滿頭都是汗?”
李浩拭去額頭冷汗,乾笑道:“我……腎有點虛……男人嘛……你懂的。”
崔文靖挑眉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長,過了片刻後,他斂起笑容,指了指院子,道:“家主正在花園中下棋,李縣侯請進吧。”
李浩也不多說,直接就進去了,特麼崔家花園是真大,進去就看到一個大假山擋在前方,然後路被分成左右兩條,他先順着往左的路走,走了半天終於到頭,沒見半個人影,李浩那個氣呀,崔氏有意給自己下馬威啊,沒事,咱先忍着,回頭,走另外一條路。
沿着另外一條路往前走了片刻,出現一個很大的人工湖,沒錯,花園裡有人工湖,牛逼吧,簡直是皇宮的逼格啊。
人工湖上有個水榭長廊橫穿而過,在水榭中間,也就是湖心位置,有個小亭子,亭子裡坐着一個人,正在那下棋。
李浩見狀快步走了過去,到近前一看,這是一個頭發花白的半百老者,約莫五十歲,穿得雖然簡單,卻十分講究,留着長長的鬍鬚,看起來溫文儒雅,頗有高人風範。
老者正在擺弄棋盤,棋盤上黑白棋子對峙,但奇怪的是下棋的只有這老者一人。
李浩站在那裡等了片刻,老者彷彿沒有發現他,仍然一會兒落一枚黑子,一會兒落一枚白子怡然自得。
李浩拱手道:“藍田縣侯李浩見過崔老爺。”沒錯,眼前之人便是崔家現任家主崔文泰。
崔文泰依舊盯着棋盤看,沒有擡頭,緩緩道:“老夫這裡只有客人,沒有侯爺。”說着繼續落子。
得,又是一個下馬威。
李浩懂了他的意思,再次拱手道:“晚輩李浩,見過崔老爺。”
崔文泰終於停下手,轉頭看了李浩一眼,然後指了指對面的座位,道:“坐吧。”
“多謝。”李浩大咧咧坐下,年少輕狂嘛,就要表現得不懂事點,你不是喜歡下馬威嗎,繼續來,沒事,老子就是來示弱的。
崔家家規森嚴,極重禮數,李浩的行爲落在崔文泰的眼裡,讓他直皺眉。
不過崔文泰並沒有深究,冷冷道:“老夫一人下棋無趣,小輩不如陪老夫對弈一局如何?”
李浩笑嘻嘻擺手道:“晚輩這一手棋藝比狗屎還臭,就莫要拿出來玷污前輩的尊目了。”
李浩粗陋的言語再次讓崔文泰蹙眉,崔文泰冷冷道:“看來你此次來是有事了。”
李浩點頭:“正是有要事要找崔老爺商量。”
“唉。”崔文泰將棋子丟回玉鉢中,不悅道,“好好的雅興,又要被這些凡塵俗世敗壞了。”
李浩聞言心中冷笑:“哎喲喲,說得好似你不食人間煙火似的,你高雅,你這麼高雅還侵佔百姓土地?在百姓身上割肉吸血?簡直是又想做表子又想立牌坊,呸!裝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