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酒店8樓815號房間。
“咚咚咚……”三下敲門聲,停頓,再是三下。
難道週末和平常的工作日有些出入?
男人被擾得心神不寧,積蓄了十五分鐘的氣勢和手感被毀得蕩然無存。
他突然後悔沒在門外掛一塊“請勿打擾”的牌子。
但事已至此。
權衡下時間,趕走清潔的女人,應該還來得及。
站起身,快速挪來身旁的休閒椅,將裝了消聲器的灰黑槍管往屋裡縮回一些,槍托壓在藍色的椅墊上。
“茲……”窗簾被他的大手胡亂拉扯了過來,稍微遮擋住椅子。
短耳貓敏捷地跳到椅子上,挨着槍托,揮舞一雙爪子,和被風吹動的窗簾作着“爭鬥”。
雖然不知道清潔衛生的女人在自己一直沒有迴應的情況下會不會通過門上的貓眼反偷窺室內,但他一向很小心謹慎,穩一手總歸沒錯。
深灰色,兩側略微有些磨損的溫帶皮靴踩在屋內的木地板上,傳出“噔噔”的聲響。
他從窗戶邊經過緊挨着背景牆的桌子,徑直走到半啞光的深棕門前。
正當要開口讓清潔阿姨離開的時候,敲門聲突然停了,轉而是五秒的寂靜。
緊接着隔門外傳來中年女人乾澀,不太自然的聲音,“在嗎?有人……在裡面嗎?”
男子忽然將鴨舌帽的帽檐轉向一邊。
用手掌的外側擦拭蒙塵的貓眼,佈滿血絲的右眼球湊到離其2公分不到的位置。
並不明亮的淡黃燈光,掛着潮流裝飾畫的綠色牆壁,黑鋼踢腳線。
女人的頭低垂着,隱約露出小半的額頭,仔細看的話,還能瞧見幾根放大的白頭髮,她身後是常見的清潔用的雜物車。
一切都是那麼尋常,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可他的腳底突然踉蹌,無處安放的懸空手掌胡亂抓在左邊的衣櫥櫃緣角,手臂和脖子的青筋炸起,眼球充血。
短短十數秒鐘的時間,他那棱角分明的臉龐不斷變幻着各種神色。
先是無可復加的驚訝,額肌收縮,冷峻的雙眉大幅度上升;再是困惑,雙眉微微下降並堆積到一塊;繼而不甘地扶着側額偏太陽穴的位置,且夾雜着掙扎;最後是沮喪……
輸了!
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點。
既然警方人員出現在了走廊,也就意味着松本清長不可能會出現在預料的位置。
這場行刺警視廳——松本警視的計劃被徹底掐滅。
門外的梨裡香身體僵硬地不行,見屋裡一直沒有迴應,不安的小眼神偷偷瞄了瞄左右兩側,似乎是拿不定主意。
左側背壓着牆壁,站着劍持勇,警員永澤俊生,佐木和柯南。
右側則是森村彥和古屋有敷。
現場的氣氛,安靜地有些凝滯。
聞着酒店特有沉悶味道的佐木,表情稍顯古怪,心底想着,“是被犯人不小心看出來了嗎?”
兩分鐘前,在等森村三人上來的間隙,出於儘量避免傷亡的考慮,他和劍持警部在800號的空房間找到假裝清潔的梨裡香,請她配合警方幫忙敲開815號房門。
在他們的好言相勸並保證安全情況下,對方無奈同意了。
佐木爲了不被犯人看出問題,一再要求她按照平常的敲門習慣敲門,並保持低頭的姿勢,這也是爲了不容易被犯人看出表情的漏洞。
當然,犯人如果只是出聲驅趕而不開門的話,就按照劍持警部的方式做。
所以,他有些不明白,屋內的犯人是怎麼看出問題來的?
握着手槍的劍持勇擠眉弄眼,越過梨裡香朝她右側的同事打出手勢,示意森村用事先問一樓要來的鑰匙迅速打開門,硬闖進去。
面孔方正的森村一手抓着手槍,另外一隻手摸進口袋掏出815室的鑰匙。
梨裡香抱頭鼠竄,慌忙讓開,躲閃到柯南旁邊去,半躬身閉眼捂住耳朵,腦海裡事先補出了一場血肉橫飛的大戲。
正當森村嚴肅着臉要插入鑰匙孔時,門“咚”的一聲,開了!
顧不上吃驚,森村不管三七二十一,“咣噹”,直接用力踹開虛掩的門。
“等下森村,有詐!”劍持勇愈發感覺不太對勁,大聲吼道,擡起一腳把他踢到旁邊。
沒有預料之中的槍擊聲,甚至連像樣的聲響都沒有。
劍持勇和從地上爬起的森村小心翼翼地探出小半身體朝內看去。
這一看,就直直地楞在了那,裡面的景象出乎他們的所料。
一直關注事態的佐木和柯南看到他們露出這副匪夷所思的表情,都按捺不住要去一看究竟。
森村和劍持警部沒有阻止。
兩人幾步跑到門口,他們見到了那名意圖襲擊的男子。
但是沒有正臉,只有一個被舊夾克包裹着的挺拔背影。
那個男人穩穩地走到窗戶前,大手一拉,揭開被高層風吹得“呼呼”浮動的灰色窗簾,彎腰抓起擱置在椅墊上的槍托,大馬金刀地坐回到椅子上。
背靠椅背,他眯起眼睛,目光平視前方的窗外。
明晃晃的天光,喧鬧的街道,“玩具車”,小如螞蟻的行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他沒了任何干系。
“窸窸窣窣”,他孤獨地拆卸着手上的M24狙擊槍。
卸下彈匣,向後拉出槍機,卸掉槍托,擰下槍管,摘下消聲器管……
動作嫺熟得像是沒有知覺的機器。
四名警員先後涌進房間。
“舉起雙手!”
“聽沒聽見?”
“……”
男人對此充耳不聞。
手上動作不停,零件一樣樣被裝進特製的槍械包內。
最後,他拉上防水拉鍊,背到右肩。
轉過身,衝着四個黑黝黝的槍洞,雙手虛握擡起雙臂,淡定道,“拘捕我吧!”
從塞入恐嚇信封宣告的那刻開始,他就相當於堂堂正正地向仇敵宣戰。
時間,地點已知。
結果,未知……
既然被人識出了巢穴,自然就是認罪的下場。
他沒想過要傷及無辜的人,至少在射殺死松本清長之前。
越過前面四道身影,瞧見了佐木和柯南,他的臉上難得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