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龜在左,袁麒麟在右。
巫鐵穿着一套大魏風格的淡青色廣袖長袍,腳踏流風,慢悠悠的向前飛行着,同時傾聽着李玄龜、袁麒麟絮絮叨叨說出來的三國隱秘。
袁麒麟還好,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歸根到底,可以將他視爲一個風水先生。
而李玄龜就討厭了,這種打卦卜算,窺視天機的傢伙……他有某些不好的、窺伺他人陰私的癖好。所以,在大魏,最強的情報組織並非來自大魏朝堂,而是李玄龜家蓄養的秘諜。
“我們三國,大體來說,大魏最是寬和。所以,大魏朝堂,過百門閥,取天下子民五成膏脂,奉養自身。故,大魏黎民最爲富庶;故,大魏民間,太半民戶子弟可以讀書;故,大魏子民,多出文人名士。”
“之前大晉,如今青丘,較爲均衡。青丘國政,天下資源,大概攏共有七成被朝堂收取。只是無論大晉還是青丘,綜合國力比不得大魏,所入的七成資源,也比不過大魏收取的那五成。”
“所以,大晉也好,青丘也好,國勢比之大魏,略有不如。不提鑄造、符籙、陣法、丹藥諸般學問,單單用錢,大魏也足以和其他兩國並存。”
“唯獨大武,最爲酷烈。大武武家,乃天下獨主,稍稍些許門閥,不過他們的走狗鷹犬,替他們看護天下,從他們指頭縫隙中得點殘羹冷炙罷了。”
“大武武家,搜刮天下,九成五分以上的產出,盡歸武家。”
“在大武,唯有加入大武軍隊,才能食肉,才能獲取軍功,才能脫去奴隸身份……故此大武士卒悍勇,近乎野獸一般,就是這個道理。”
“這也就罷了,大武武家獨大,導致的最終結果,就是武家的神明境老祖,數量衆多,堪稱驚人。”
李玄龜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陣子,然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主上,老夫卜出必死的兇險,又推算出了這一線生機,原本還難以說服那幾家的老不死。不過這諸神設下的決鬥戰場,居然如此兇險,分明是要將我大魏斬盡殺絕。”
“我們也看出來了,諸神要的是完全聽話的奴僕,不需要我們大魏這些腦子靈活、心思駁雜、不聽使喚的狂徒名士。”
“那幾家的老傢伙,本來還嘴硬得很,可是老夫提點了他們一下,大武神國擁有的神明境老祖的確實數量,他們就乖乖的聽了老夫的勸,一心一意的投靠主上了。”
巫鐵緩緩點頭,心裡也感到了沉重的壓力。
難怪李玄龜帶着十三門閥的高層集體投奔,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居然確確實實的發生了。
在大晉軍部的情報中,大體提到,大武神國擁有的神明境老祖,也就和大魏、青丘明面上的差不多,也就是這麼千多號人罷了。
結果呢,諸神窮搜三國疆土,大魏和青丘都有各大門閥隱藏起來的神明境高手被挖了出來,兩國加起來,也有了將近五千的神明境。
大武神國可好,果真是喪心病狂、窮兵黷武的狂蠻之地,他們一個武家,就蓄養了四千出頭的神明境。
“看來,大武神國對大魏也好,對青丘也好,是早有野心圖謀的了。”巫鐵緩緩點了點頭:“想想看,他們在青丘西南打通的那條秘徑,就知道,他們是早有圖謀的了。”
李玄龜笑了起來:“三國之中,倒是大魏最爲平和,此次,若非塗山堂主動投靠,夏侯氏想要壯大皇族力量,大魏其實也不會和青丘爆發衝突。”
巫鐵詫異的看了一眼李玄龜。
李玄龜攤開雙手,淡然道:“實在是,對我們大魏諸多門閥來說,無論青丘,或者大武……尤其是大武,那等蠻荒之地,茹毛飲血的破地方,送給咱們都懶得治理的……拿來有何用?”
袁麒麟在一旁補充了一句:“實在是,我大魏的諸多門閥,對戰爭沒啥興趣。各位老祖榮養、逍遙、自得快活還來不及呢,誰願意沒事上戰場拼命啊?”
巫鐵攤開手,無言以對。
看樣子,若不是自己設計殺了他們大魏幾個神明境老祖,大魏還真不會這麼傾巢來攻。
一路絮叨着,巫鐵三人駕着清風,踏着流雲,慢悠悠的好整以暇的繞過了幾座山嶺,前方一條大河蜿蜒而過,河面上,赫然正在爆發一場小規模的衝突。
起碼有三百大武甲士,團團圍住了二十幾個大魏文士,雙方正在河面上打得熱鬧。
三百大武甲士盡是半步神明境的修爲,而那二十幾個大魏名士中,赫然有一個神明境的老祖……偏偏,二十幾個大魏名士正落在下風,被一羣半步神明境的甲士壓着打。
這陣仗,也頗爲古怪。
那些大武甲士結成了軍陣,爆發出的力量堪比一尊神明境,他們身後一頭血霧翻滾,一頭三頭六臂的山嶺大猩猩蹦跳如雷,在血霧中瘋狂的嘶吼着,六條手臂隨意一揮,就是一座大山虛影當頭砸下。
這些大武甲士凝聚的煞氣軍魂,倒也頗有特色。
二十幾個大魏名士以那神明境老祖爲中心,擺出了二十幾條長條畫案,上面鋪開一張雪白的大畫紙,手持靈光閃爍的毛筆,在畫紙上急速的作畫。
一頭頭兇猛的靈禽,一頭頭彪悍的妖獸,一尊尊金甲神人,一頭頭飛龍綵鳳,乃至大魏特有的金甲、銀甲戰傀等,不斷的呼嘯着從畫紙中衝出。
巫鐵駭然看着這一幕:“妙筆生花……哦,不,這是……”
“神筆化物……他們是馬氏族人,大魏馬氏,畫道第一,馬氏每一代的太上長老,都繼承了一個名,名曰‘馬良’……神筆馬良的‘馬良’。”李玄龜看了巫鐵一眼,解釋道:“主上,神筆馬良,是太古神話傳說中的……”
巫鐵揮揮手,制止了李玄龜的解釋。
神筆馬良,這個名字在他的資料庫中有,平日裡沒有注意,但是李玄龜提起了,巫鐵也就從浩瀚如海的資料庫中找到了這個名字。
有趣的傳說故事,居然在馬氏族人手中成真。
數千妖獸靈禽,數百金甲神人,數十條飛龍綵鳳,還有上千的金甲銀甲戰傀圍繞着馬氏族人,和那些大武甲士苦苦抗衡。
那些大武甲士一聲不吭的狂轟濫炸,三頭六臂大猩猩六條手臂瘋狂舞動,無數座大山虛影當頭砸下,砸得那些妖獸靈禽粉身碎骨,金甲神人血肉橫飛,飛龍綵鳳碎鱗掉毛,那些金甲銀甲的戰傀,更是死傷慘重,大片大片的被碾成了粉碎。
馬氏族人的畫道果然神妙,他們畫出來的那些生靈,被大山虛影碾爆的時候,爆出的血肉居然猶如真物,而且還散發出強烈的血腥味。
直到身軀崩碎後好幾個呼吸到一盞茶的時間,這些猶如真物的血肉碎片才緩緩消失,化爲一縷縷精純的天地元能重歸天地。
明顯,那些畫道越高深的馬氏族人,他們畫出來的血肉生靈存留的時間越長久。
如此看來,若是他們當中有人的畫道造詣足夠,他們甚至能夠讓他們的作品永恆存在?甚至真的畫出活生生生靈來?
這畫道,不過是八萬四千旁門中的一門罷了,可是這畫道,最終居然直指‘造化大道’!
巫鐵心頭一震,神胎放出無量神光,玉碟投影越發凝實,三千大蓮葉、八萬四千小蓮葉通體光明大盛,巫鐵只覺心頭一陣陣的明光閃過,他對‘天地大道’的理解,又加強了幾分。
三千大道也好,八萬四千旁門也罷,他們歸根到底,都是源自同一個‘起始’,源自同一個‘原始’,源自同一個‘混沌’……
所以,八萬四千旁門,實則就是三千大道,而三千大道,就是‘混沌’。
無數條極細的光線在玉碟投影上縱橫交錯,將大大小小的蓮葉串成了一條,讓巫鐵更加分明的領悟到了大道之間相互衍化、相互生克的複雜關係。
‘轟’的一聲巨響。
六臂大猩猩猛地一躍而起,雙拳如流星,帶起一條條巨龍般氣浪‘嚯啦啦’的砸在了一條蜿蜒大河上。
蜿蜒大河,正是從那神明境的馬氏長老畫紙上噴出,大河寬達百里,白浪滾滾,內有魚龍曼妙,可見無數滾珠在河水中翻滾跳躍,每一顆滾珠都放出熠熠光輝,照得大河通明。
很顯然,這是一門了不起的神通。
放在外界,這條大河怕不是能貫穿百萬裡,摧城滅國只是反掌之事?
只是在這決鬥戰場中,天地元能稀薄到了極致,這馬氏的畫道必須吸附足夠的外界元能,才能爆發出真正的威力……在這決鬥戰場內,他們的畫道,威力百不存一。
六臂大猩猩重拳落下,長河轟然崩碎,河中魚龍炸成了一團團血霧,無數滾珠紛紛崩裂,一絲絲寒氣水光從滾珠中脫落,天地頓時大雪。
神明境的馬氏長老一聲悶哼,七竅中同時有血噴出來。
他身體晃了晃,厲聲喝道:“今日,唯死而已……”
三百大武甲士同時笑了起來:“今日,本來你們就是死定了。”
一名修爲最高,隱隱隨時可能破入神明境的虯髯大漢大聲咆哮着:“奉太上老祖令,大魏的神明境老白臉,斬殺一個,爵升三品……兄弟們,建功的好機會……”
虯髯大漢的話剛剛出口,還沒說完,巫鐵已經出手。
巫鐵雙眼中,一黑一白陰陽二氣化爲箭矢噴薄而出,瞬間刺進了那頭三頭六臂大猩猩體內。先天陰陽二氣一卷,煞氣軍魂大猩猩體內陰陽立刻失衡,一聲慘嚎就爆炸開來。
三百大武甲士齊齊一震,軍魂被破,他們的神魂受到牽引,當即齊齊吐血,更有百來個甲士穩不住身體,直接從半空中掉了下去。
巫鐵身後五行神光化爲鋪天蓋地的五色飛瀑當頭卷下,三百半步神明境、還神魂受創的大武甲士齊齊吶喊一聲,一個個昏頭轉向的被五行神光捲了進去。
在這決鬥戰場,巫鐵也懶得留手,五行神光一震,這些甲士盡成齏粉。
李玄龜、袁麒麟撫掌大笑,朝着那目瞪口呆的馬氏長老飛了過去:“馬原啊馬原,你小子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被一羣后生晚輩圍着打的滋味如何?”
“此地兇險,不如,我們結伴同行?也好多一個照應。”李玄龜笑得很燦爛。
“結伴同行,善……但是……”馬原目瞪口呆的看着巫鐵,沒看錯的話,這是和他們大魏有大仇的青丘安王啊?李玄龜和袁麒麟,這兩位在大魏神國也是地位極其特殊的太上,怎麼會和安王霍雄勾搭在一起?
“馬原小友,你聽老夫說,這事情呢,是這麼個樣子……啊,唔,老夫一人說了還不算,不如,大家一起來給馬原小友解釋一二?”袁麒麟笑呵呵的向巫鐵看了一眼。
巫鐵袖子裡,一個拳頭大小的小巧樓閣飛出,樓閣迎風一晃,就變成了百丈大小,魔雲、孔成蹊、孟不言等一羣各家太上老祖,紛紛飛了出來,笑呵呵的看着馬原。
如此陣仗。
如此情勢。
馬原聽了李玄龜、袁麒麟等人的話後,再看看四周數百名來自十三門閥的神明境老祖,無奈搖頭,然後深深作揖,向巫鐵行了一禮:“還請安王,救援本家族人……只要本家太上一言,馬原無不遵從。”
巫鐵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他用力拍打着馬原的肩膀:“好,好,好,如此,甚好。”
小半刻鐘後,巫鐵帶着大隊人馬上路了。
所謂的大隊人馬,活人就只有巫鐵、馬原、李玄龜、袁麒麟四個。
其他浩浩蕩蕩的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全是馬原一筆畫出來的,讓巫鐵震驚的是,這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士卒都有命池境巔峰甚至是初入胎藏境的修爲!
這真正是,一人成軍。
雖然在神明境的戰鬥中,這些士卒沒什麼用,但是放在平日裡……馬氏的畫道,可是太有用處了,巫鐵腦子裡瞬間就閃過了不知道多少種軍陣計策。
向前行進了數百里,前方又傳來了刺耳的笑聲。
“項飛羽,今日,你是死定了……嘿嘿,負隅頑抗又有什麼用?還能指望有誰能救你麼?”
“不要說老夫欺負小孩子,老夫在這裡替你大吼三聲,看看有沒有人敢來救你!”
“喂,項飛羽要死了,要被老子武三屠親手宰了……誰敢救他?”
“誰敢救他?”
“誰敢救他?”
“哇呀呀呀,沒人來,他可就真的死了!”
武三屠鼓足中氣放聲大吼,在這濃郁的血霧中,他的聲音也傳遍千里範圍。
巫鐵眉頭一挑,厲聲喝道:“武三屠,休要囂張,本王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