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中,馬大叔雙手猛地抓住了從自己胸前透出的長劍。
他眼珠凸起,嘴裡不斷有鮮血滲出。
他一臉的扭曲和不可置信,根本不相信,會是來自他身後的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站在他身後的,是和他並肩作戰多年的老夥計,是從小就在黑鳳軍中摸爬滾打,追隨裴鳳的父親,從籍籍無名逐漸出人頭地,硬生生博取了一品公爵封爵的老兄弟!
他身後的這些將領……他都爲他們擋過刀,捱過箭,一起闖過禍,一起被裴鳳的父親下令用軍棍狠狠的暴揍,嬉皮笑臉的躺在牀榻上起碼一個月爬不起牀過。
同樣的,在戰場上,他們也用身體棒馬大叔擋過刀劍,捱過箭矢,把重傷的他從死人堆裡拖出來,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中,帶着他艱難的掙扎搏命過。
比血肉兄弟還要親的同袍、戰友……
“嗷嗚!”馬大叔仰天長嘯,他雙手掌心噴出血色火焰,他的手掌力量暴漲,硬生生刺破他胸膛的這柄九煉靈兵一把折斷。
怒火中燒,馬大叔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了遠超他境界應有的力量,他雙手的血肉急速的燃燒,迅速露出了變成血色的手骨。他的手骨和長劍摩擦,居然迸出了絲絲火星。
馬大叔的這一雙手,算是徹底廢掉了。
但是在這雙手徹底報廢之前,他的這雙手會爆發出短暫的璀璨光芒,足以無堅不摧,足以碾壓一切。
一如被他暴力折斷的九煉靈兵。
硬生生轉過身,不顧胸口噴出的鮮血,馬大叔惡狠狠的盯着身後手持斷劍、目瞪口呆的黑鳳軍將領:“鐵蠶豆……你這驢-入的雜碎,你要做什麼?”
出手重傷馬大叔的鐵蠶豆丟下手中斷劍,面孔劇烈抽搐着看着馬大叔,臉上的表情又哭又笑,古怪到了極點:“老馬,如果剛纔我這一劍,是衝着你的後腦勺來的……你現在,還有力氣朝我大吼麼?”
“這一劍,要不了你的命,劍上有秘製麻藥,你老老實實躺上兩個月,一切都結束了。”
馬大叔低沉的嘶吼着,他的雙臂已經完全變成了血色的骷髏架子,他一掌拍出,快若閃電的拍在了鐵蠶豆的胸口上。
鐵蠶豆身上的甲冑無聲無息的粉碎,馬大叔這一掌猶如利刀切豆腐,輕鬆的沒入了鐵蠶豆的胸膛,擊穿了他的身體,從他後背探了出來。
“還有誰?”馬大叔一邊吐着血,一邊看着身後目瞪口呆的十幾個黑鳳軍將領。
一道道熾烈的光柱在空中穿梭,數十條叛亂的樓船出其不意,快速的摧毀了上百條巫鐵麾下的樓船,數萬黑鳳軍精銳嘶吼着從爆炸的樓船中衝出,好些人跑得不夠快,被樓船爆炸的火光和氣浪一口吞了下去。
“馬大哥,我們沒有!”跟在馬大叔身後的十幾個將領同時舉起雙手連連搖頭。
“那就去……控制好兄弟們!”馬大叔一邊吐着血,身體一邊癱軟無力的向地面墜落,手掌帶着大量的血水,從鐵蠶豆的胸口中抽了出來。
“媽-的,好厲害的……麻藥。”馬大叔的身體一點點的鬆懈,渾身的肌肉都好似酥軟的棉花一樣變得沒有半點力道。
被馬大叔在胸口破開了一個大窟窿的鐵蠶豆也猶如隕石,筆直的從空中墜落。
鐵蠶豆咧嘴慘笑,臉上也說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馬大叔也手下留情了,不然剛纔那一擊如果是衝着他的腦門去的,以馬大叔動用禁忌之術後雙手擁有的可怕威能,他的腦袋固然會被爆掉,他的神胎也不見得有機會遁逃。
空中樓船亂成了一團,數十條樓船的叛亂,直接讓黑鳳軍的戰士們亂了陣腳。
敵人是誰?
敵人是自家兄弟!
要反擊麼?
那些敵人,是自家的兄弟!
要不要反擊?
那些敵人,是穿着自己一模一樣戰甲,平日裡朝夕相處的兄弟……而且看那些叛亂樓船的甲板上,大羣大羣的黑鳳軍士卒,他們也是一臉的茫然和懵懂。
他們同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前的叛亂,似乎他們身處其中,但是他們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黑鳳軍,叛亂!吾等奉命,彈壓!”
一個低沉森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東北方向的山嶺後面,相隔數百里地,有數千條大大小小的樓船突兀的騰空而起,絲毫不顧頭頂雨雲中閃爍的雷光,直接衝入了雲層。
這些樓船噴吐着長長的火光,用盡了全速,彈指間就飛過了十幾裡地,如此不過十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們就衝到了一片混亂的黑鳳軍艦隊附近。
依仗着數量優勢,數千條樓船擺出了半圓形的包圍陣勢,從雲層上空居高臨下的發動了攻擊。
數千門船艏主炮同時開火。
無論是叛亂的樓船,還是依舊在黑鳳軍高層掌控下的樓船,數百條樓船幾乎是同時受到了致命的打擊,每一條樓船都被十幾門主炮連連命中,船體上不斷破開一個個巨大的窟窿。
就連巫鐵手上塊頭最大的那條千丈旗艦,也在近百條樓船戰艦的集火下,被打得通體火光四濺,船頭船尾都被炸成了碎片,只有正中艦橋和大半截最厚重的中部船體勉強維持完好。
但是更多的樓船戰艦加入了圍攻。
更是數百名身披重甲,騎着雙翼飛龍的胎藏境將領騰空而起,帶着大羣駕馭着雙翼飛龍的空騎兵朝着這邊衝殺了過來。
漫天箭矢呼嘯落下,密集的箭矢閃爍着符文光芒,呼嘯着掃過漫天亂舞的黑鳳軍士卒。
馬大叔癱倒在地動彈不得,和馬大叔一樣,在黑鳳軍中地位最高,最有威信的幾個大將都被同伴突下殺手重傷倒地。
剩下的黑鳳軍將領,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否叛亂,是否還忠於裴鳳。
一條條自相矛盾的軍令在空中來回傳達,一個個渾身是水的傳令兵在滿天亂飛,大聲的嘶吼着。
黑鳳軍的陣腳徹底亂了。
箭矢掃過混亂的隊伍,大片大片的黑鳳軍士卒中箭慘嚎,渾身是血的從空中墜向地面。
地面上,司馬侑的軍營中,十萬樞機殿精銳紋絲不動,他們緊緊的護住了自家營房,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着黑鳳軍的內亂以及這支突然冒出來的龐大艦隊。
司馬侑等人帶來的近百萬自傢俬軍則是蜂擁而出,他們駕駛着六百條大小樓船,同時朝着巫鐵的軍營衝了過來。
一個個高亢有力的聲音在沉重的雨幕中急速傳播。
“黑鳳軍叛亂,奉命彈壓!放下兵器,違抗者死!”
主炮亂轟,副炮亂打,司馬侑等人的家族私兵戰力極強,畢竟都是他們各自家族精挑細選出來,專門爲他們保駕護航的精銳。
近百萬私兵衝出自家軍營,一盞茶時間後就來到了巫鐵的軍營外,朝着巫鐵的軍營發動了猛攻。
軍營內,黑鳳軍留守的十萬精銳只有不到五萬人還保留了一定戰力,剛剛那羣瘋狂的牛頭大漢,給他們造成了極其慘重的打擊。
至於軍營內沒有出去勞作的大澤州軍好漢們……
你能指望他們做什麼?
眼看着司馬侑等人的私軍隊伍如狼似虎一樣的衝了出來,這些州軍好漢們一個個都在營房中關好了房門,一個個哆哆嗦嗦的藏在堅固的營房中,哭天喊地的乞求着那些私軍隊伍不會攻破軍營大肆屠殺!
他們畢竟,從骨子裡只是一羣城狐社鼠……
巫鐵和裴鳳用了很大的力氣想要改造他們,但是也無非讓他們變成了一羣比較油光水滑、塊頭比較大的城狐社鼠……他們的本質依舊沒有絲毫變化。
軍營西門外,裴鳳手持長槍,艱難的應付着兩個犀龍騎士的密集攻擊。
這兩個犀龍騎士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他們的修爲極強,絕對達到了胎藏境巔峰的水平,而且他們修煉的功法肯定是頂級的神功秘術,絕非普通的軍中功法所能媲美的。
裴鳳的黑槍每一次和他們騎槍撞擊,她都感到雙臂一陣痠麻,被震得立足不穩連連後退。
哪怕裴鳳剛剛以魔鳳黑炎吞噬了一串金剛舍利珠,修爲增加了一大截,但是她依舊不是這兩個犀龍騎士的對手,她只是依仗着功法的精妙,依仗着自身能夠極其快速的回氣、不斷的恢復被震傷的雙臂,這纔在這兩個犀龍騎士的狂攻下艱難支持了下來。
一切說起來話長,實則就是眨眼間的功夫,後面一千多犀龍騎士衝了進來。
正在猛攻裴鳳的一個犀龍騎士低沉的呼喝着:“衝進去,屠了!”
另外一名犀龍騎士雙眼閃爍着嗜血的紅光,他厲聲吼道:“現經查明,黑鳳軍中有亂黨圖謀不軌,按大晉軍法,個個都是死罪,全部屠了,不留活口!”
軍營內,所有黑鳳軍士卒快速集結,一言不發的做好了拼命的準備。
而藏在營房中的州軍好漢們,他們聽到了這兩個犀龍騎士的命令後,頓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時哀嚎了起來:“諸位大爺,發發善心吧……我們當兵吃糧,我們都是按照我們將軍的命令行事啊……我們不是亂黨啊……”
“大爺們,可憐可憐小的們吧!”
“小的們,爲大爺您做牛做馬……任勞任怨啊……”
“諸位大爺,咱家小妹年方十三,生得清秀貌美,最是乖巧不過,大爺們饒命……小的願將小妹獻給諸位大爺啊!”
“諸位大爺,咱家沒有妹子,咱家大嫂生得頗爲美貌,咱家大嫂也能獻給大爺們……”
“諸位大爺若是不嫌棄……俺老孃……”
“閉嘴!”裴鳳一邊抵擋着兩個犀龍騎士的猛攻,一邊不時回頭眺望遠處高空一邊倒的樓船攻防戰,她心急如焚,對不知死活的馬大叔和一衆心腹將領的擔憂,已經差點逼得她瘋魔了。
已經進入歇斯底里狀態的裴鳳正是性格脾氣最惡劣的時候,這些州軍好漢的一通胡說八道,讓她頭頂火光四射,心頭一股惡氣直衝了上來!
“你們這羣廢物……霍雄將軍說得對,廢物也有利用的價值,所以……你們都去拼命罷!”
裴鳳猛地舉起了一塊玉珏,然後用力的將一道黑色火焰注入其中。
這是巫鐵煉製的一枚控魂玉珏,所有被巫鐵用神魂秘術掌控的州軍好漢們,都會受到這塊玉珏的掌控。
換句話說,裴鳳一直以來,在巫鐵不在的時候,她都能代替巫鐵掌控整個大澤州軍。
只是裴鳳一直沒機會,她也不願意越廚代庖,作出容易讓人誤解的事情。
但是眼下巫鐵不在,可怕的敵人突然來襲,而這些州軍好漢們居然表現得如此的……如此的王八蛋,裴鳳惱羞成怒之下,直接動用了這枚玉珏。
“要麼拼命,要麼,你們就去死!”
軍營中,留在營地裡休息,實則是偷懶的州軍好漢們同時頭痛欲裂,一絲絲黑色火焰在他們神魂中燃燒起來,燒得他們神魂幾乎煙消雲散。
裴鳳的聲音在所有州軍好漢的耳朵邊響起。
李二耗子爲首的數萬‘血統最純正’的州軍好漢們同時哀嚎起來,一個個眼珠子都變成了血色。
那數十萬被巫鐵暴力收服的私軍,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在大澤州軍中混日子的私軍們,他們也同時發出了驚恐、不甘的怒吼聲。
這些軍營外的襲擊者只是嚎叫着要殺光他們。
而裴鳳,已經將利刀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隨手就能屠光他們。
可能被殺和直接被殺之間……被逼到了絕路的州軍好漢們骨髓裡的那股子亡命勁兒爆發了。
李二耗子今日帶着大隊人馬在外監督民夫和工匠建造城堡,高空中爆發大戰的時候,他嚇得帶着一羣人藏了起來。
此刻他發出淒厲的嚎叫聲,拔出長刀指向了天空那些亂戰成一團的樓船。
“兄弟們……活不得咧……退一步,死……進一步,死……都是死路啊!”
“一條活路都沒有……那就拼了吧!”
軍營內,軍營外的州軍好漢們同時扯着嗓子嚎叫起來,一個個雙眼充血,眼眶裡好似有血水能滴出來:“真正是活不得咧……拼了吧!拼了吧!!拼了吧!!!”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這話,就是形容這些有時候膽小如鼠、有時候又無法無天的城狐社鼠的!
他們身上,集中了世界上最極端、最對立的性格。
善良和殘忍,勇敢和怯弱,尊嚴和無恥,高貴和下賤……
他們就好像下水溝中的污水,黑漆漆的,但是你總能在水面上,找到一絲反射的七彩光芒。
不堪,污穢,但是足夠豐富。
裴鳳向後急退,她退進了軍營,然後掏出了一塊印璽高高舉起。
整個軍營劇烈的搖晃起來,軍營的城牆直接升高了百丈,變得更厚厚實厚重,隨後城牆內傳來巨大的機括轟鳴聲,十幾名超大口徑的主炮,數百名大小主炮同時從城牆中翻了出來。
軍營立刻變成了一隻巨大的刺蝟,裴鳳的聲音響徹山林:“所有黑鳳軍、大澤州軍所屬,向軍營撤退!”
司馬侑的樓閣中,司馬狼愕然瞪大了眼睛。
“這,不可能!”